第 9 章

蘇爺記得這個男人,半個多月前在明軒與葉子午吃飯時曾經有過一麵之緣,不,準確說起來蘇爺當時隻是“不經意”的瞥了眼這個男人,雖是極為短暫的一瞥,這個男人的深刻五官與危險氣息已足夠讓蘇爺將其牢牢記住。

蘇爺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當時陳淵去到明軒一定是和這個男人吃飯,陳淵在中國的合作者極有可能就是此刻莫名其妙出現在他麵前的危險分子,而此時,這個渾身充滿了危險氣息,華麗外表下包裹著叢林野獸味道的男人正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明軒見過,看起來你是B大的老師。”唐梟看似不經意的掃了眼蘇白,這種不經意的眼神在蘇爺看來帶著某種“盯上你了”的味道。

“你瘦了不少。”稍顯冷硬的唇角微揚,唐梟雙手插在褲包裏的姿勢並不會讓人覺得有多麽優雅紳士,倒是有一種玩世不恭又任性而為的感覺,路上經過的學生不多,但每一個人的視線都會情不自禁的在這男人身上停留許久。

蘇爺想,他絕對沒有在嫉妒。

蘇白先是裝出一副疑惑且思考的樣子,隨後又恍然大悟的望著唐梟,在看到對方眼裏露出的濃重笑意之後,笑得雲淡風輕:“噢……不好意思,當時離開的比較匆忙,我沒有注意到你。”這絕對是說謊,蘇爺的回答也絕對不是唐梟意料中的。

果不其然,唐梟帶笑的眼神瞬間一凝,隻是又很快的融化開來,這男人的眼瞳極黑,盡管此時陽光燦爛,卻一分光明都融不進去。

“那我們現在算正式認識了,唐梟。”唐梟伸出右手,落落大方。

蘇爺盯了那手一秒,這是一隻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若是彈起鋼琴來一定很漂亮。

“蘇墨,很高興認識你。”蘇爺有一些小小的潔癖,他不喜歡和人握手,唐梟的手極有力度又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蘇爺收回了手,剛剛的一握,他發現唐梟的食指第一關節和虎口位置有層繭子,這是一個慣用槍支的男人,莫名的,蘇爺感覺自己的脈搏又開始有了加速的征兆,唐梟的掌心溫度極高,像一把幹燥的火點燃了他的血液。

“蘇老師今天還有課嗎?”從唐梟嘴裏聽到“老師”兩個字總有股諷刺的味道。

“唐先生這樣的人,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蘇白搖了搖頭,他有些掙紮不定,唐梟這個男人直覺上讓他感到危險,卻又危險的讓他想要探究一番,如果是沒死之前的蘇爺,他一定會盡量與這個男人保持相應的距離。

“哦?聽起來你認為我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蘇老師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呢?”唐梟用指腹輕輕摩擦這唇瓣,他突然有些犯煙癮了。

你是個危險的人,蘇爺當然不會直白的說出來,他盡量裝出為人師表溫和的一麵:“像唐先生這樣的人……”

“蘇墨!”

從身後傳來的帶著慍怒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蘇白的話,蘇爺回頭看了一眼,劉雲生站在遠處正盯著他們,年輕的俊臉板成了塊冰,身邊圍繞著幾個看起來同是富家子弟的男男女女。

“你剛剛問我為什麽會來學校裏?”唐梟仍然是一副慵懶的模樣。

蘇爺等著唐梟說下去,唐梟一抿冷硬的唇線,猝不及防突然上前一步湊在他的耳邊:“聽說你今天回學校,蘇老師,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太過貼近的距離讓蘇白微微皺眉,在蘇白感到厭惡之前唐梟迅速的退了回去,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恢複到安全的範圍。

“快到中午了,我能有與你共進餐的榮幸嗎?”

“為什麽不是晚餐?”蘇白能感覺到身後劉雲生直勾勾刺在他背上的視線,桀驁不馴又愚蠢的像頭初生牛犢,大步朝著他們走過來。

“聽說你在減肥,我不想破壞你的計劃。”唐梟側過身,一輛亞光黑的高級跑車緩緩停靠在路邊,駕駛位上一個戴著白手套的年輕男子走了下來恭敬的向唐梟雙手奉上車鑰匙,訓練有素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神秘不可觸摸的金字塔頂尖貴族。

“天啊,是阿斯頓馬丁One-77!全中國隻有5輛,價值4700萬!”劉雲生身邊的一個富家小姐就像看到了一屋子名牌鞋一樣尖叫了起來,在有錢人的世界裏也有分著階層,4700萬可能已經足夠一個家庭培養出一個**不羈,自以為是的富二代,而在某些真正的權貴眼裏,這也僅僅是一輛跑車而已。

蘇爺曾經也有一輛這樣的跑車,蘇家和英國Prodrive(全球最大的獨立賽車和車輛技術服務廠商之一,總部位於英國)有生意上的合作,得益於此,蘇爺借著關係得到了一輛全球限量77輛的阿斯頓馬丁One-77,這世界的男人中可能有人不愛女人,卻沒有一個男人不愛跑車。

唐梟眯著眼睛笑了笑,把這輛昂貴跑車的車鑰匙遞到了蘇白麵前。

“沒有一個男人拒絕的了。”蘇白苦笑,尤其是對於一個早上剛剛開著破車到學校裏的男人。

蘇爺不客氣的接過車鑰匙走了過去,唐梟直接打開副駕駛位坐了進去。

車窗外,飛揚跋扈的校園富二代們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個個奄奄的站在路邊,在B大這個圈子裏他們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隻是這個世界以外還有個A城,A城以外還有個中國,中國以外還有個地球。

在這個世界麵前,他們的身影越來越渺小,仔細一看,其實也不過是幾個幸運的精-子。

當蘇爺駕駛著跑車從劉雲生等人麵前開過去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突然躍出一幅畫麵。

曾經的某個時刻也是在這裏,一個名為蘇墨的大白胖子老師站在路邊,眼睜睜的望著從前對他說“老師,我喜歡你”的年輕男子帶著辣妹,開著敞篷跑車,囂張而又狠心的絕塵而去,蘇墨隻是一直望著,劉雲生雖然說喜歡他,但是一次都沒有開車載過他。

蘇墨,你真是一個可憐的傻瓜。

蘇爺淡淡的笑了,為這具身體裏殘留著的記憶,為一個單純的男人。

……

……

倘若說“明軒”是浮於A城繁華之內的西式優雅簡約,那麽“寒舍”就是一名大隱隱於市的雅客,高樓林立的鋼筋混凝土下,總有這樣一處能讓人休憩片刻,遠離塵囂,宛若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這天底下越是有錢越是自認為有格調的人就越是喜歡寒舍這樣的地方,但蘇爺想,不管有錢沒錢,寒舍這地方還是讓人喜歡的。

寒舍的外表極不起眼,小小的紅木門已經有些鏽跡斑駁的陳舊感,不像其他餐廳一樣會在外麵懸掛碩大的讓你無法忽視的招牌,寒舍的屋外連一個掌心大的牌子都沒有。寒舍是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餐廳,本是當年清朝一個官員用以招待貴客的私人庭院,後來戰亂好在寒舍基本完好的保存了下來,如今寒舍已經對外開放,可若是沒有熟人帶著,誰又知道這扇小門內是怎樣的湖光美色。

再次踏進寒舍不起眼的小紅木門,蘇爺心中一陣感歎,真沒想到唐梟會帶他到這裏吃飯,他從前來A城的時候曾不經意的提起想吃一吃正宗地道的浙江菜,後來陳淵便帶著他來了這裏。

寒舍內一進門就可見一個人工湖,在寸土寸金的A市可謂極其稀有,再往裏走,你還能發現更多特殊的地方,例如寒舍雖然占地麵積不小,可餐桌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不到三十桌,服務員男的都身著青色唐裝,女子皆是旗袍。

唐梟顯然是這裏的老顧客了,身著旗袍的女子身姿婀娜的走在一旁帶路,蘇爺和唐梟用餐的地方是湖心的一個亭子裏,湖中總共建有七個亭子,其中六個亭子在稍微偏湖邊的地方,唯有他們所在的醉心亭正處湖心。

“蘇老師有什麽不吃的?”唐梟一身西裝革領,和這古色古香的寒舍竟然沒有太過突兀的感覺,反倒是像個民國時期統治一方的軍閥,雖然換下了一身鐵血軍裝,再儒雅的裝扮都掩蓋不了他身上屠戮的殺氣。

“還好,我隻是不吃豬肉。”蘇爺手有些癢癢,這等湖光美景亭下休憩,要是手邊有把潑了水墨的折扇就更好了,不過沒有折扇故作風雅,麵前的一盅龍井香茶也是不錯的。

“蘇老師信教?”唐梟一邊和蘇白聊著,一邊點著菜,倒是一點都不浪費時間。

蘇爺搖了搖頭,抬起青瓷茶盞囁了一口:“飲食習慣。”

雖說如此,蘇爺心裏暗暗想著,以他現在這具身體來看,隻怕是麵前一碗香噴噴的東坡肉他都能吃進去一半。

人年紀大了就開始朝著養生路上跑,雖說家世甚好但蘇爺年輕時從不挑嘴,直到後來身體出了些毛病才開始挑剔了起來,還記得那時候蘇爺最喜歡吃的就是香辣重口味的川菜,麻辣鍋是巴不得天天吃,醫生叮囑吃多了傷胃的話也丟到了腦後去。

蘇爺自己偶爾嘴巴饞想吃個麻辣鍋,陳淵就往地上一跪,懇求的說:“蘇爺,傷身。”

想到陳淵,哎……

在被軟禁的那段時間裏,蘇爺時常思考他教育陳淵的過程裏是不是哪裏出了茬子,他明明想把陳淵培養成一個在社交上收放自如,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又八麵玲瓏的人物,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陳淵成了一個不喜歡說話的悶葫蘆,蘇爺還特意給陳淵請過心理醫生,結果說是陳淵天生性格如此。

後來那心理醫生被陳淵給一槍斃了,蘇爺見陳淵雖然沒有如他所願的那樣成為八麵玲瓏的狐狸,但一個冷麵虎的姿態倒也可以,成為什麽樣的性格不重要,能為蘇家,為他效力就成。

陳淵天生就是一個不擅長表達情感的人,就像是勸阻蘇爺吃麻辣鍋,他不會巧舌如簧的告訴蘇爺吃麻辣鍋的危害,隻會直挺挺的跪下來求,可陳淵也是聰明的,他知道他跪下來蘇爺雖然會發火,但那麻辣鍋也就沒心情去碰了。

陳淵的聰明有時候讓蘇爺有些惱火了,即使現在也一樣。

唐梟點完了菜,菜上的倒也快,蘇爺掃了一眼,不錯,大部分都是海鮮和白肉,沒有他不吃的豬肉。

“這裏的蟹粉魚翅不錯,蘇老師嚐嚐。”唐梟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服務員在銀色支架下點上蠟油火,盛著蟹粉魚翅的白色瓷盤被架在上麵慢慢煨著,蘇白吃了一口,軟糯潤滑,鮮甜可口,伴著涼涼湖風,舒緩了全身的神經。

龍井蝦仁、西湖醋魚、冬瓜盅、辣汁茄絲、溜土豆絲……色香味俱全,再有美景相稱,很難不讓人食指大動。

“唐先生,你說你今天是來找我的,我能問一句是有什麽事情嗎?”蘇爺拿起筷子夾了個蝦仁細細嚼著。

“沒有什麽事情,隻是想和蘇老師交個朋友。”

“這可是讓我受寵若驚了,像唐先生這樣隨便一個座駕上千萬,吃頓飯能隨便進寒舍的大人物,我一個普通老師真不知道哪裏值得唐先生結交。”蘇爺心裏也在打著鼓,唐梟接近他莫非是和葉子午有關係?

“值得。”唐梟還是一副慵懶的模樣,短短的兩個字擲地有聲,連帶著威壓的氣勢足夠讓普通人就此閉嘴,可惜縱貫黑白兩道的蘇爺早已經見慣了這類煞氣,這兩個字落在蘇爺身上頂多也就是個不痛不癢的感覺。

蘇爺笑了笑,潤了口茶後又夾了點西湖醋魚。

“哦——那唐先生不如講出幾個我值得你結交的地方。”蘇爺的話裏明顯帶了幾分上位者的習氣,隻可惜蘇爺早就習慣了自己講話的方式,沒明白過來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怎麽敢隨意對著一個權貴講出這種話。

唐梟眼裏的笑意更濃了,蘇奕揚那小狐狸總喜歡在他麵前說蘇墨的壞話,葉子午雖然從海裏救了蘇墨但之前兩個人完全沒交集,蘇墨不是葉子午的目標,葉子午和蘇墨在一起的理由隻能是葉子午覺得蘇墨這人值得交往。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蘇墨和他印象裏的蘇墨完完全全不一樣,這位蘇老師甚至都不記得當初蘇墨落水的那條船上還有一個名為唐梟的人。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勾起了我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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