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郡主淹死了?

彭時、彭漸先後腳趕過來,一來就聽見人嚷嚷出郡主溺死在小鏡湖的話,兩張差相仿佛的英俊麵容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眾人一片嘩然,各種猜測和流言在滋生,各種眼神落在何當歸的麵上。

這下子,連方側妃都慌得手足無措了。仙草郡主是臨安公主的寶貝,臨安公主是個惹不起的母大蟲——這兩樣,在京城裏是常識中的常識!

沒想到王妃一走,王府中突然出了這麽多事,嬌客住的東廂突然失火,燒了牛六小姐住的三間房,燒死了這位千金小姐。這也還罷了,牛溫蘭是王妃的客人,王妃也得擔著一大半責任。況且太傅牛家的女兒很多,死一個半個,他們也未必和王府追究到底,隻要交出凶手就擺平了。

但仙草郡主一死,臨安公主絕對會追究到底,將所有相關人等都拉出來給她女兒陪葬。隻要一想到公主那一雙陰冷含笑的美眸,方側妃的後腦勺就一陣寒涼。

她大呼晦氣,怨自己不該自告奮勇地接下暫時打理後宅權,現在鑰匙還沒捂熱就出事了。還好,兩起凶案的疑凶已經抓到了,顯然就等著疑凶認罪了,這些就交給她的得力助手去辦!方側妃遞了個眼神給藍衣女人。

“清寧郡主,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牛溫蘭、李仙茜,這兩條人命跟你有關係嗎?”藍衣女人目光炯炯地盯著何當歸,眼眸深處有火苗簇簇。

何當歸也回視著藍衣女人,臉上突然有了點笑意。“這不是寧王府周側妃身邊的徐大姐嗎?怪道我看著很眼熟。怎麽一個奴才還可以侍奉兩家的主子,還能扮官老爺問話,無憑無據,質問一名朝廷的四品郡主?”

何當歸這麽一說,大家都打量起這個從剛才開始就表現十分活躍的藍衣女人。仔細看麵容的話,她可能還不到二十歲,丹鳳眼,瓜子臉,抹了胭脂,卻打扮得比較老成,身上帶著股淡淡的香味兒。她戴的幾樣首飾不俗,一般的姨娘都沒有這樣的家底。

王府的下人不禁議論起來,看這女人打扮像主子,以前從未在府裏見過這麽一號人物,她是誰?

藍衣女人不慌不忙地說:“不錯,我名叫徐四娘,是周妃的陪嫁丫頭,不過燕王府的方妃卻是我表姑姑。我在周妃娘娘那兒告了幾天的假,來我表姑姑麵前盡孝,有什麽不妥嗎?我雖然身份卑微,比不得郡主你得到皇上敕封,不過我現在卻跟你一樣,都是燕王府的客人。方妃讓我協同查案,郡主你又有嫌疑,我才出言相詢,言語中如有冒犯之處,還望郡主見諒。”

話是好話,可態度也忒傲慢了。她不過是寧王府一個下人,跑到燕王府神氣什麽!

彭漸立刻感到不忿,橫眉立目地說:“你不要冤枉好人,清寧郡主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她怎麽可能殺人?何況她跟死的那兩個人都不熟識,如果不是燕王妃太好客,非留郡主多住兩天,她早就走了,根本不可能殺人。”

火光照耀下,徐四娘的臉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暈,給她略顯平凡的五官平添幾分魅力。她低聲提醒說:“死在火場裏的牛小姐可是彭二公子你的小姨子,你不為她討個公道,還幫疑凶說話,一旦傳到牛夫人的耳中,她豈不要傷心死了。”

聽完這話,彭漸氣鼓鼓的,兩腮活似牛蛙,彭時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拉到一個陰影籠罩的角落。“你安分點,說話前用用你的腦子。”彭時附耳教訓他長不大的弟弟。

這時,王府的二小姐朱榴然、三小姐朱穀覃嚶嚶啜泣著走過來,她們二人身後的擔架上躺著一個人。那身衣裳是何當歸所熟悉的,李仙茜來找她喝茶時,穿的就是這套蝶紋紗裙。擔架前行之中搖動,上麵的人垂下一條胳膊,僵直地隨著擔架前後擺動。

朱穀覃回頭一看就大哭出聲:“姐姐!你死的好慘,姐姐,你怎麽說走就走了!”

朱穀覃是庶出女兒,她娘去年才死,一直是方側妃的對頭,連帶朱穀覃也是方側妃的眼中釘,不放過每一個刺兒她的機會。“別哭了,三小姐,你的親姐姐榴然就站在那裏,你哭的又是哪個姐姐。還是收一收你的眼淚,協助本妃找出凶手是正經。”

徐四娘不陰不陽地說:“找凶手卻不難,難的是找到凶手之後怎麽將她抓起來。”

“誰說她是凶手!”

一聲洪鍾大喝自園外響起,是個男人的聲音,引得園子裏的女人們人頭攢動,想看看除了留宿的兩位彭公子,王府內宅裏哪起子又多出了男人。

靴底踏地的聲音整齊地敲響,不止一雙靴子的聲音。袍角一閃,有三個華服男人走進來,後麵跟著王府的侍衛總管。另有十數名身穿官衣的大漢將東廂的門“哐當”一關,嚴密把守住了鐵門。

眾人屏息看著三個負手鼎立的高大男人,第一個是在這裏做客的段曉樓段侯爺,今天晌午和王爺王妃一起進宮侍奉聖駕去了;第二個男人是王爺的常客,內院下人也有認得他的,高絕高將軍,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衣,板著萬年不變的酷臉。

第三個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官衣大老爺,麵容古挫,極有威嚴,這麽一眼看上去,比高將軍還能震懾人。麵生得緊,內院沒人認得他,可王府的侍衛總管卻一臉恭敬地立在他身後。

段曉樓大步衝過來,他一時忘情,竟當眾將何當歸一把擁進懷裏。何當歸隻覺得兩道鐵鉗似的手臂扣住了她,大掌將她的臉按進結實的胸膛裏,梨花馨香撞在鼻尖上,然後,周圍哄哄鬧鬧的聲音就好似全部消失了,腦中的刺耳噪音也消失了。

段曉樓心疼地拍拍她的腦袋,輕聲問:“可嚇著了?怎麽穿這麽少,可凍著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何當歸揉著撞紅的鼻尖,撅嘴抗議:“你抱我幹嘛,快鬆開,這裏多少人看著。”

段曉樓略放開一些,緩緩舉手,用冰涼的指腹摩挲著她的麵頰,眼神溫柔如水。“這裏亂,氣味也焦嗆,讓蒲草送你去前廳喝杯茶歇歇。”他替她攏攏發,“你從孟府帶來的丫頭呢?連件衣裳都不懂為你添,你自己也粗心。”說著,他解下身上的鬥篷,披在何當歸身上,係帶打成個雙蝴蝶結。

東廂有個正堂前廳,是其他王府的王妃留宿時住的地方,何當歸倒是很聽話,段曉樓讓她去前廳等,她就帶著蒲草,裹著拖地一尺長的燈芯絨鬥篷走了。

她邁出約有三步,徐四娘立即冷笑出聲:“是我眼花看錯了,還是記性差記錯了?清寧郡主不是孟家的媳婦麽?她和夫君之外的人在我們大夥兒眼前摟摟抱抱,這我也不敢說了,可是她頭上記著兩條人命,現在說走就走了,我們王府怎麽跟臨安公主交代?”

方側妃附和:“沒錯,段侯爺您這樣袒護清寧郡主,實在說不過去。死的可不是一般人,就算您寬容,我們也得給臨安公主一個交代。”

“我們正是來調查此案的,你也不用急,有給你說話的時候。”段曉樓冷冷道。

徐四娘不甘心地說:“可是,你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舉止親密,你又不由分說放她走,我們人微言輕不敢爭辯,可侯爺您沒想過明天一大清早,千百個人的口水淹過來的情景嗎?”言下之意是,如果段曉樓徇私放走何當歸,她就會將何當歸行為不檢,背夫勾搭男人的事傳開,那種被眾人唾棄的滋味,何當歸可承受得起。

段曉樓一愣,他剛才隻是一時情急。在他心裏麵,總是不自覺將何當歸當成女孩兒,需要被他照顧,卻忘了她對外還是孟家的媳婦。

他惱怒地看一眼徐四娘,這個不依不饒指證何當歸是凶手的女人……難道這些凶案都是她策劃的?“我並沒放郡主走,”段曉樓冷然道,“我們是專門來調查王府凶案的,這裏不是問話的地方。等問清情況,所有人都得去正堂前廳候審,包括你在內。”

一直默不作聲的高絕突然開口說:“段曉樓是她的義兄,看著那小妮子長大的兄長,這二人是感情很好的義兄妹。你們這群粗魯的人嚇著了郡主,段曉樓才抱她一下以示安慰,豈容你們胡亂汙指。”

“義兄妹?”

段曉樓和不遠處的何當歸都明顯一愣,他們的表情被徐四娘捕捉到,於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徐四娘寸步不讓地說:“兄妹不兄妹的,大人們說了,咱們也不敢反駁,反正是沒人證實的事。可東廂的火場裏卻救出了一個丫鬟,是死者牛小姐的貼身侍婢,她指證的凶手,可是清寧郡主。這麽明顯的殺人證據,還有必要深入調查嗎?”

“誰說沒人證明。”不遠處,又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我可以證明,他們就是義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