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樓捂著胸口倒下,嚇得何當歸以為他毒發了,伏在他的膝頭支撐著他,緊聲說:“你撐住,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段曉樓,相信我,我是世上最好的大夫,隻要你有求生的意誌,我一定可以幫你。”

段曉樓喘著粗氣問:“你不愛我,這是我最大的心病,你能幫我治好嗎,女神醫?”伴隨著他這句話,他的雙目流出兩行血淚,晶瑩剔透,絕美的兩滴紅色**,從他茫然的眼睛中流出來,疑惑地自言自語,“天黑了麽,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何當歸掩口,不讓自己哭出聲,而淚水滾滾落下,不能停止。那是什麽毒藥,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直到剛才都沒有任何發作的預兆!

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一名大夫,對自己的醫術完全失去了信心,也不敢再為他摸脈。

兩人近在咫尺,段曉樓毫無預兆地出手,一把將她扯入懷抱,緊緊地環繞住她纖細柔軟的身子,屬於她的淡淡幽香充斥鼻端,更加撩撥著他的心痛。他至死都想不通,自己輸在哪裏,他想就這樣一直抱著她,再也不放手。

“小逸,給我放洗澡水,加點無憂香進去。”

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孟瑄在說話,在不遠處的錦榻上,背對著這邊相擁的兩個人。何當歸含淚望過去,不知該如何接話,她害死了段曉樓,又對不起孟瑄,她該如何麵對他們兩個人?

段曉樓不肯放手,她也不敢用力推他,隻能任由他抱著。

孟瑄翻一個身,四仰八叉地躺平,還在呼呼打鼾,間或模糊地嘀咕兩句話,聽不太分明。原來,他說的是夢話。

何當歸仰頭,看向段曉樓的臉,上麵的血淚劃過的痕跡觸目驚心。她終於哭出了聲,哽咽著聲音說:“段曉樓,你堅持住,隻要你讓我救活你,我就給你一個交代,以後都不再讓你失望。”

段曉樓露出喜色,雙手摸索著尋到她的臉,問:“這是什麽意思?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願意試著愛上我?

他也不明白,她究竟哪裏迷住了他,讓他長久地深陷其中。但這一刻,她就是他的救生浮木,牽動著他的一呼一吸。

何當歸難過得無法呼吸,她用力地點點頭,說:“沒錯,我會一直同你在一起,所以你一定不能死。現在,快告訴我,怎樣才能解去你腿傷的毒?你還留著錦衣府的出入令牌嗎?我可以親自去那裏找解藥。”

段曉樓拆散了她的發髻,大掌撫過她緞子似的青絲,歎息說:“那個地方很危險,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能進出的地方。你還記得三年前同上水商觀的耿炳秀嗎?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手下將領凶殘嗜血,與陸江北的下屬分庭抗禮,現在正鬥得熱火朝天,你絕對不能去那個地方。”

何當歸蹙眉想了想,又問:“廖之遠、陸江北或者高絕,難道他們三個都不在京中?我相信,隻要通知了他們,就算他們人在外地,也會第一時間回來幫忙找解藥。”

段曉樓彎彎唇角,眼眸中是一片空洞,他搖首道:“三人都不在京師,具體在哪兒我也不清楚。”他擁緊了何當歸,自嘲地笑了,“看來老天也不站在我這邊,你才剛回心轉意,我就飲恨九泉了,直到最後,你也不是我的女人。能有你陪伴左右,我也無憾了。”

“別說胡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眼睜睜地看你死!”何當歸一擦眼淚,決絕地說,“放心,我的手段多著呢,就算沒有解藥,我照樣有辦法治好你。”

段曉樓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遲疑地問:“難道……傳說中的藥是真的?”

“傳說中的藥?”何當歸一愣,“什麽藥?”

段曉樓的唇輕動兩下,不再說話。

何當歸從他懷裏掙紮出來,站起來收拾桌上的銀針和藥,匆匆安排說:“孟瑄一時也難以醒來,你別和他擠一張床了,出去睡寢房那張床吧,我將門窗封緊,任何人敲門你都無須理會。我略懂得兩個陣法,擺在房外,能把閑雜人等都拒之門外。我重新為你用針灸、拔罐驅一回毒,這次你不可以再亂來了。”

說著,她出去整理床鋪。轉身的一瞬間,段曉樓的眸底掠過一道流光。他偏頭看一眼床上酣夢正好的孟瑄,俊顏上露出了一抹勝利意味的笑容。

外間屋裏,青兒去給蘇夫人送湯藥還沒回來,何當歸遣散所有下人,把段曉樓扶出來,安置在掛了一麵水晶簾的大床外側。時間太倉促,也來不及撤去那麵寫滿“戒色”好處的詭異簾子。為了更好的施針,她褪下段曉樓的上衣,露出胸膛上一片光潔平滑的麥色肌膚。

打量一眼後,她不禁大鬆了一口氣,原來,段曉樓剛才親吻她的時候,果然弄斷了幾根銀針的針柄,她慌亂間隻收走了針柄,整根銀針還留在他的體內。也就是說,他突然流血淚,未必是因為中的毒發作,也有可能是斷針紮錯了什麽穴位而造成的。

她先找出一條絲巾,仔細綁好段曉樓的雙手,使他不能亂動,然後才清理了他身上的斷針,再一次用銀針把他體內的毒性封在小腿上。

做完這些之後,她的額上沁出幾粒蒼白晶瑩的汗珠,鼻息輕喘微微。剛才若有半點差池,隨時會要了段曉樓的命。她手裏流過的生生死死的人命也不算少,卻從未這樣緊張過。

一隻握著絲巾的手,為她擦拭額頭上的汗,她詫*回頭,才發現段曉樓不知何時掙開了綁他的絲巾。而且,他的黑眸如兩個無底的漩渦,將她卷在裏麵,用溫柔的網將她纏繞其中。

她驚喜地問:“你恢複視力了嗎?你現在看得見我嗎?”

段曉樓含笑點頭,說:“眼前瞬間變得明亮了,丫頭,從你願意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刻起,我的病痛全都離體而去了。”

何當歸仔細地檢查過他的雙眼,才問:“你有沒有錦衣府的出入令牌?如今在不在你身上?”

段曉樓頓了頓,反問:“你想要?但是我說過,那個地方你絕對不能去。”

“那就是有了?快給我,我拜托別人去。”何當歸急切地搖晃著他的手臂,生怕他不給。

段曉樓揉一揉她的發,溫和地說:“在我的腰帶扣背麵,我的穴道被封不能動彈,你拿吧,但是要答應我,絕對不可以自己去錦衣衛找解藥。我現在已不是那裏的人了,一旦你被人捉住,報我的名號也沒有用。”

“知道知道,你別管了。”

何當歸迅速解下段曉樓的腰帶,拆下腰帶扣,果然在背麵找到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金色令牌。她將令牌握進手心裏,微笑撫慰道:“你安心休息,我去去就回,等銀針封穴過去後,你千萬不能四下走動,否則被人看見,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場麻煩。”

“怎麽?你又反悔了?”段曉樓緊聲問,“你不肯讓人看見我在你房中,難道說,你還不想跟我離開這裏?”

他的大手鐵鉗一樣扣住她的手腕,勒得生疼。何當歸深吸一口氣,強硬地說:“現在沒有比療傷更重要的事,我隻是不想惹麻煩。若你此時此刻都信不過我,又怎麽擔保將來能在一起一輩子?再不聽話養傷,休想我以後再理你!放手!”

段曉樓悻悻放開手,兩道好看的長眉微微蹙近,呆呆地望著她,描繪著她的每一分輪廓。隻見她跑到鏡前,重新梳了一個小髻,餘發披散,又外罩了一件銀繡鏤花寬袖袍,用絲帶在腰間輕輕一係。他想象著,現在是在他的府第、他的臥房中,她是他段曉樓的妻子,眼前這就是她晨起梳妝的一幕……想到這些,他不禁微微笑了。

何當歸係帶後轉過身,剛好看見他的這個笑容,也衝他一笑,道:“食水我準備了兩份兒,密室裏一份,外邊桌上一份,如果孟瑄睡醒出來了,你隻告訴他,我和青兒出府去了,讓他不要亂跑,仍回密室裏養傷去。最遲天黑之前,我一定會回來。”

段曉樓聽她這種交代口吻,覺得有點惜別的意味,聽著甚是不祥。他皺了眉,遲疑地說:“其實我的毒不要緊,隻要麻藥的藥性褪去,我離開這裏,自有辦法解毒,你……”

“又來了!”何當歸一擰眉,單手叉腰教訓道,“你易地而處想一想,若是我中了毒,你會讓我帶毒過幾天,等我傷好後自己去找解藥嗎?”

段曉樓答不上來,何當歸籲一口氣,又囑咐了兩句才推門出去。段曉樓將緩緩闔上眼睛,將絲被蓋過頭頂,輕輕嗅著她的味道。這是她的床,她的被,上麵沾著滿滿的她的味道,讓他心醉神迷。

他的女孩,終於答應回到他身邊了。

雖然手段不夠光彩,日後她知道了難免生氣,但是回想前事,她從一開始就是他的,橫插一腳的人是孟瑄。她早該跟他走了。等京城大亂的那一天,連孟家也做不了她的避風港,隻有他能保護她,嗬護她,一生一世守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