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彤嘿笑一聲道:“也無旁的事,隻想問娘子是願意留在園子裏做這個當家奶奶,還是願意跟著爺去一趟青州?來回一至兩個月,當然了,路上有些顛簸辛苦,飲食也比不上家裏。起程之日就在明天,娘子想去的話,要趕早準備。”
“我還有自主選擇跟或不跟的權利?”何當歸不由詫異起來,想了想問道,“是七爺讓你來問我意見的?”
熠彤擱下茶碗,語重心長地說:“公子出門在外,我們有的事始終照顧不到位,思來想去,娘子你跟著去最合適。你若願意跟去,我跟公子舉薦你,他一準兒同意。”
何當歸巴著紙盒子看裏麵的賬簿等物,微笑問:“這些原不是都跑到帛姑娘手裏了,你們這樣給人家搶過來,不要緊嗎,會不會得罪人?”
熠彤攤手:“公子吩咐的,我也隻是照辦而已,公子這次病愈後,許多事都辦得不著調,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況且青小姐當眾說出那女人似購並貯藏嬰孩於地窖的事,不管她認與不認,咱們都起出了七八個哇哇大哭的孩子,如今都養在園子,等著官府來處置。”
何當歸又跟熠彤打聽了一回孟瑄四叔的事,他的記憶倒不像青兒柳穗那樣被消去,可他近幾年根本沒見過孟兮,隻在孟瑄小時候跟著見過他四叔一回,她聽後有些失望。幾句話打發走了熠彤,她寫了一封信簡,綁在小白狼的脖子上,讓它送去陌茶山莊陸江北的書房內。小白狼從羅家跟到陌茶山莊,陸江北拿一種廠衛新法馴良過它,如今已會往他那裏單線送信了。
午飯後有兩個體麵穿著的婆子過來問安,何當歸簡單溝通幾句,聽得她們都是揚州口音,一問才知是本地某富戶家的金算盤手,新聘進園子裏,專門用於跟她這個本地姨娘聽事的。
那“金算盤手”的名號她也聽過,以前想延聘她們卻聯係不上,現在卻住進一個園子裏了。她覺得在讓這二人在清園裏管那兩遭賬目,真是浪費人才,心中一陣蠢動,她試著“挖角”,先打聽了一下清園雇她們的福利幾何,又說服她們考慮下換個更有發展空間好去處。她知道青兒近日裏忙著拓展業務,手裏是很是缺人,會計上都打饑荒了。
兩名婆子聽懂何當歸的意思後先是一呆,然後一個機靈些的點頭笑道:“左右是為娘子辦事,莫說是當大買賣的賬房,就算遞水掃地,我們也欣然接受,隻不知那買賣是在揚州城哪一家酒樓或店鋪。”
“怡紅院。”何當歸心想反正她們早晚得知道,早坦白早溝通才好,她介紹道,“怡紅院是我們的人手培訓基地,等把一套帶定數的流程規例熟悉下來,或十日或月餘,至多小半年,等南城的幾間鋪子上了軌道,就讓二位過去效勞。期望的工錢與福利,兩位盡可以提出來,或全家一塊兒幹,或給子女謀個清園的體麵活兒,或食宿醫療補助一類,都有盡可談的餘地,我們很渴才的。”
她這話說到一半,二婆子麵上忽然有了點緊張神色,她還以為是二人對怡紅院有什麽不滿意。等話音收尾時,她的身後突然有笑聲響起,她回頭一看,原來她“挖角”的好事剛好被孟瑄給撞個正著,再回頭看兩名婆子,已經欠身出樓了。
她絲毫不覺得尷尬,麵色如常的起身給孟瑄讓座、遞茶、看點心。所謂妾麽,就是夫君坐著你站著,夫君吃著你看著,夫君躺著你陪著。
孟瑄挑出塊榛子糕丟在口中,笑問:“期望的福利中,怎麽還包括‘給子女謀個清園的體麵活兒’,這是為你們怡紅院求人才,怎麽福利在清園這頭出?這算不算是,以權謀私?”
何當歸初時以為孟瑄的笑是真笑,還以為他這種馬踏山河的大英雄,才不會理睬她這點子小動作呢。可看他薄唇掀動的那點弧度,越看越覺得他是在冷笑,又或者說,是種帶著點點寒霜的皮笑肉不笑。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這麽笑法,貪新鮮多看了一會兒,她才解釋道:“妾身既然已嫁入孟門,名下財產從官府籍冊那裏就已經自動劃入你們這兒了,當然也就沒有彼此之分,讓清園出這點子福利也不算逾矩。”
孟瑄仰頭看她,仍笑道:“既沒有彼此之分,那‘孟門’怎麽還是‘你們這兒’?”
他這是來找茬的?何當歸不答反問:“聽說爺明日出遠門兒?晚上要溫鍋吧,下帖子請鄰居的客人了嗎?對了,北方這時節冷著呢,你的冬衣須多備下兩樣,替換著穿才好。”
兩人的話有點風馬牛不相及,孟瑄說:“剛才從你院子裏過,看花兒開得都分外熱鬧些了,南國的初春就是如此多變,一夜一新景。”
“那,爺還繼續坐嗎?今晚很忙吧?”何當歸兀自說她的,“我聽說起程前的溫鍋要喝八種酒,寓意道路四通八達,不知‘咱們家’有沒有這麽多種類的酒。”她很刻意地強調了一回,自己有把清園當家。
經過昨夜一思,她是已經打算在此好好安家落戶的了,不管身邊的人來了又去了多少,終究她才是那個要守著自己到地老天荒的人,其他的人,相遇時再轟轟烈烈到什麽境地,也有一拍屁股走人的時候。這麽一樣,她果然接受了孟瑄換人扮演、跟她不熟的事實,也一點都不孤單難過了。
“怕你在清園孤單,”孟瑄笑道,“想讓兄長回京的時候把你一同捎回去,不知你的意思如何,你若想去,我修書一封留給大哥。聽消息說,他們在外地不防被絆住了,而我明日就得準時起程,彼此正好走個擦身而過,不能為你作介紹了。”
何當歸袖手回道:“妾身嫁過來,當然火熱熱的一顆心想趕去孟府給婆婆叩頭,可又怕我規矩學的少,一到那裏就惹婆婆生氣,因此爺讓我自己選的話,我想清園更適合我這樣小戶家的女兒呆,就是要回京去,也得先學三年規矩,學出個樣子才敢假扮一回大家閨秀。”
“那你就隨意吧。”
孟瑄全程都是皮笑肉不笑,直到何當歸亦步亦趨地送他出了水謙居,又衝他的背影揮了三回帕子,才回樓裏很納悶地想,同一個身體、同一個靈魂,難道區別真的那麽那麽大。這一位並行空間的孟瑄,她是半點都琢磨不透了,時而把當家大權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地交給她,時而又為了她的一些小“人事調動”的舉措而斤斤計較,時而要介紹她給他哥,時而又問她要不要回孟家大本營參觀。
可是,總覺得他略過了什麽最重要的話沒講呢。是什麽呢?
微月透簾櫳,螢光度碧空;羅綃垂薄霧,環佩響輕風。
過了掌燈的時辰,何當歸就把手頭的幾份兒賬簿丟開,對著打雙結的燈花修指甲,塗蔻丹,然後又鑽進淋灑間的沐浴桶裏悶了一個多時辰,把自己泡得粉瑩瑩香噴噴。她又用小風爐架上雙層籠屜、倒進半瓶子果茶露兌檸檬草清油,熏蒸一頭長長迤地的青絲,一蒸又是小半個時辰。整個過程了她一會兒鼓起了勇氣,一會兒又自己給自己撒了氣,還是沒拿定個主意。
昨日經過了青兒的愛心提醒(當然她自己也一直很有數),要想治那個什麽什麽病,今夜就是最後期限。她是嫁過人的女子,她的夫君就是唯一人選。可為什麽做了一整日的心理準備,又醞釀了幾個時辰的閨閣情趣兒,她還是進入不了那種狀態呢。
這樣發著愁,她突然有了入睡前的狀態。連打幾個哈欠,她突然像軟蛇一樣匍匐到了貴妃榻的腳踏上,想往上爬,爬了兩次竟然都不能成功。這是怎麽了?
她打著大大的哈欠,覺得腦後有什麽異物,轉頭時分,她被嚇了一個激靈,因為撞入視野的,是關墨那邪氣逼人、小人得誌的麵孔!可哈欠還是收不回,一氣兒就噴上了關墨的領口,將他噴得好銷魂的打一個哆嗦。然後,他笑嘻嘻地一手捉住她的腳踝,一手托著她的後頸,拂開一床錦被,抱榻*,“咚、咚”踢掉兩隻靴子,雙膝分開跪在她的腿側,雙手撐在她的枕邊,整個人懸宕在上方。
“你敢對我無禮,我有法子讓你死一百回。”何當歸打著哈欠警告他,同時,意識到自己是中了迷藥一類的東西,而且裏麵還加了一些特別“作料”。那“作料”很像是當年讓羅老太君中招的哈欠散,人不太困,但就是哈欠不止。怎麽關墨也用這些下三濫的東西,他不是有足夠用於欺負別人的武功嗎?而且,他怎麽進清園的?不是已加固過幾重守衛了嗎?
關墨湊在她的雲鬢深深一嗅,陶醉地說:“讓我死一百回?欲仙欲死如何?美人兒,你是否也期待這一日期待了很久了?”他的唇放在她惺忪的眼皮兒上,幾乎將要貼上去,可一張一合之間並沒碰上過半點,口吻裏居然還深情滿溢的說,“好妹妹,你說你心裏恨我,是否是怪我每次去羅府私會,找的都是姝琴那賤婢,倒讓你守空閨了?”
“你下去說話,立馬下去。”何當歸被迷藥拿走了力氣,偏開頭都無力,隻好閉眼不看他那紅得直欲滴血的唇瓣,歎口氣說,“這次算我敗在你手下了,你要錢要官要辦什麽事,我都簽契書按手印兒幫你辦妥。可你要是敢動我半個指頭,我怕將來我的瘋狂報複,你會承受不起。”
關墨笑得開懷,捏起一撮她清香盈袖的半幹黑發,曖昧地含在唇邊廝磨啃咬,仿佛在暗示,他即將就要這樣對待她,沙啞曖昧的嗓音低低說著:“我倒是很好奇,妹妹這樣倔強的人,在床上承受不住的時候會怎麽求饒呢?”他用那片在唇間含過的發,去掃她的對襟珍珠衫上方的一對鎖骨,一下一下,猶如在拿著毛筆描畫一副美人新浴圖。
“我這不是正在向閣下求饒嗎,”何當歸已經預料到了最壞的結果,心反而靜下來,也不驚不惱,打著個哈欠和氣地跟他談判著,“我聽舅舅說你們的織造坊出了點事故,弄不好就要丟了那份珍貴的皇差。不如這樣,我幫你們填了那個坑,你放我一馬,行不行?你一點都不吃虧。”
“你平素怎麽對著孟瑄求饒的?”關墨很不滿意她的不配合態度,撐緊了指間發,口中要求道,“先做一次給我看,我再考慮你的提議——叫給我聽聽,好妹妹,我喜歡聽你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