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在心中考量一刻,現編現說,為了不讓段曉樓聽見,她說的還是蹩腳的東瀛話:“大俠你別怕,小女子對你沒惡意(才怪),我其實很同情你們的遭遇,而我身為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原女子,之所以知道你們的秘密,是因為我有一回在山間采藥,救了一個老伯,後來才發現他乃一名東瀛人士。後來,他不久於人世,才將這些話講給我聽,我才知道了此事的來龍去脈,我的東瀛話也是他教我講的。”

雪梟十三郎沉默半晌,突然作發怒狀,毛發倒豎地說:“你胡說什麽!騙人也編點更對頭的話吧!我不信我們中會有人將此事的機密泄露出去,這可是事關我們一行人的身家性命,就算他快死了,也絕對不可能將此事泄露給一個毛丫頭。”

何當歸無辜眨眼道:“事情當然沒那麽簡單,其中的原由非常曲折,我一時也難說清,再說我的語言水平也支撐不了我說那麽多的話。要說就隻能用漢語了,怎麽,你要讓我說嗎?”

雪梟又是沉默,驚疑不定地琢磨著何當歸的話,想從中找出破綻來。

何當歸再加一把火,說:“大俠你想,倘若不是你們中有人透出了這件事,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我又不是仙兒。而且實不相瞞,知道此事的不光我一人,連寧王他們,也已知道你的來曆,之所以繼續留用你,是因為他們想放長線釣大魚。等事情被揭出來的那一天,你難免一個悲慘的下場,我要是你,我一定馬上回東瀛,從此都不再來中原。”

“你說什麽?寧王也知道這些事?!”雪梟驚奇地睜大眼睛,“丫頭,這話你究竟是從哪兒聽來的?”

何當歸笑眯眯地說:“我連伍櫻閣、東瀛人專屬的三七團也說的出來,你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實不相瞞,我也是同道中人,而且我是專門負責接待新來的東瀛武士,我東瀛話講得不好,可你也能聽懂,不是麽。至於你說的司馬明月、上官明日、‘茶博士’關元北,我跟他們很熟,還常與他們會麵,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上官副閣,他的鼻梁斷了,貼著膏藥,鼻青臉腫可笑極了,我沒說錯吧?”

“你……沒想到你也是伍櫻閣殺手,”雪梟恍然大悟,“難怪你一小女子也通武藝,原來如此。”

何當歸點點頭,佐證說:“‘茶博士’關元北手中的銅開水壺有三個機括,可以收藏兵器,他的絕招是‘鳳凰三點頭’,當初他隻能做到‘一點頭’的時候,大夥兒管他叫‘茶學士’,我說的對也不對?”

雪梟不再有任何懷疑。隻問:“依你說,王爺知道了我們的事,一直隱而不發,是在等候時機?既然你是伍櫻閣之人,為何要將這些話講給我聽,我可是異族人。”

何當歸拍一拍玉手下的段曉樓的腦袋,不慌不忙地答道:“自然是因為我要脫離伍櫻閣,我擔心他們不肯放過我,所以上次就偷偷跑了,現在再見他們,我心裏沒有底,這才決定徹底背離他們,跟你合作。”

“合作?”雪梟看她,“依你說,我們怎麽合作?他們個個都是厲害角色,非是你我能對付得了的。”

何當歸淺笑嫣然:“打不過還跑不過麽,其實很早以前我就聽王爺說,你們要找的‘那樣東西’早就毀了,你們再辛苦地四處鑽營也沒有意義。不如這樣,咱們各自跑路,並為對方保守秘密,我不宣揚你們的事,你也別泄露我曾效力於伍櫻閣的事。雪梟君你不是說過,你的輕功天下第一,你跑路,誰能捉到你?”

雪梟蹙眉,覺得不妥,搖頭道:“要是我跑了,豈不是扔下其他十三人在中原,一旦事發,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就是我間接害死他們的。”

何當歸也不讚同地搖搖頭:“閣下真是仗義,可他們卻不太講義氣,其實你們剛到中原之後就有人貪慕中原富饒,不想再為大領主賣那個不值錢的命,將你們的消息出賣給燕王、晉王、東廠大總管曹鴻瑞等人。”

“燕王?晉王!曹公公?”雪梟瞪眼。

“是啊,他們一直都在暗中窺視著你們,像一群餓狼瞪住了幾隻綿羊,真可謂狼多肉少。”何當歸的謊話越說越順溜,連腦子都不用過了,直接從口中往外冒,“我救下的那名東瀛老伯,也是因此而亡命,後來其他的東瀛人陸續得知此事,紛紛叛逃或拋下任務隱姓埋名了。像你這樣的死士,十三人中連三個都不到,而那三人又倔強難說服,你沒辦法帶著他們一起走——你們不是在大領主麵前發下血誓,‘若任務不勝,則切腹自盡’嗎?你去找那三個人,他們一定拉著你切腹,為失敗的任務殉葬。”

雪梟呆住了,覺得這是極有可能的事。

“他們的命與任務同在,所以說,當年‘那樣東西’毀去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三個死人了,你救不了他們,卻可以救你自己。”何當歸善意規勸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俠你滿麵英雄氣,又是個難得的識時務的豪傑,你練成那麽厲害的頂級遁術,風遁,一定耗費了無數血汗辛勞吧,怎能這樣輕易辜負自己?”

“你連我的輕功是風遁也知道?”雪梟愈發吃驚了,看定了這名臨危不懼、舌燦蓮花的絕色少女,問,“你既然知道這麽多,為什麽不去向你們的皇帝告密?那樣你就有數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了。還有,‘那樣東西’被毀,你又是聽誰說的?這次武林大會的標靶,不就是‘那樣東西’嗎?”

何當歸聽得甚是糊塗,事實上,她不過基於前世從朱權書房看到的幾頁手稿,再加上些自己的聯想潤色,現編現說,編出了這個故事來。連“那樣東西”是毛東西,她都一無所知,隻從那些手稿中讀到一句“帝不能容之,毀之勢在必行”,至今還頗有印象。

於是,她打馬虎眼地說:“‘那樣東西’隻會帶來災難,我一名小小女子,假如為貪圖一時富貴而涉足泥潭,過後不止將殃及許多無辜之人,還有自身難保的危險,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泄露機密。我們女子的想法跟你們男子完全兩樣,野心什麽的完全沒有,銀子什麽的拿著燙手,我們膽子很小的。至於‘那樣東西’被毀,毀去它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聖上,他不允許世上存在那麽一件超出他掌控範圍的東西,這點你肯定能理解吧。”

雪梟聞言頹然垂頭,默默考慮了一會兒,他抬頭說:“那麽,依何小姐你的意思,咱們該如何逃命呢?外麵有以上官和司馬為首的伍櫻閣堵著山莊入口,並有其他兩路不明人馬,憑你我二人的微薄力量,實在插翅難逃,就算我的風遁都施展不出來。”

何當歸詫異挑眉:“這怎麽可能?風遁不是‘嗖’地一聲,整個人就無影無蹤的那種厲害本事嗎?”

雪梟苦笑:“跟你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絕對逃不掉,再加上你說過的,伍櫻閣之人早就看穿了我的真實底細,那他們肯定派了鬼眼監視我,隻要我一有逃跑舉動,埋伏在暗處的鬼眼必然發難,用沾有劇毒的袖箭射我……”頓一頓,他瞄向何當歸和段曉樓,轉而陰險地說,“既然何小姐你知道其中緣故,那麽我用你二人作擋箭牌,從這裏離開,再挾持著段少出海……你一定能理解我的無奈,對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可是你們中原人的至理名言。”說罷,向前跨了一步,隱隱有逼攻之勢。

“嗯?請、請你稍等。”何當歸沒料到他說變臉就變臉,心中也有點發怵了,手下一用力,給段曉樓按摩眼睛的指尖掐疼了他的眼皮,換來他的一聲不悅悶哼:“往下點兒,左邊,用按的,別用掐的。”帶著點兒撒嬌的鼻音。

何當歸聞言沒好氣地重重拍打他的額頭,按按按,按他個頭!他們馬上就沒命了,他還有心情享受。慌忙之間,她都已忽略了,段曉樓根本聽不懂她和雪梟之間的對話,更不知道如今危險逼近了他二人。再說拜她的安息草所賜,段曉樓現在全身動彈不得,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施展不出來。

怎麽辦,這一回她聰明反被聰明誤,談判到一半兒又重新回歸到“人質”身份了,而且被當作擋箭牌用過之後,這個東瀛人雪梟怎還會好心留著她的命?死了死了,牌都打出來了,她手裏的底牌,這次全數用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