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何當歸潛進了李嬤嬤收藏失物的地方,搭眼就瞧見,那支梅花嵌寶簪就靜靜躺在儲物格中,於是,她將簪子拿走,留在手中作為一件製約梅姨娘的證物。
彼時,梅姨娘是孫湄娘那一派的人物,雖然出力不多,可每次孫湄娘一讓各房人表態的時候,梅姨娘總會順著她的意思投出三房的寶貴一票。雖為姨娘,梅姨娘卻是個老資格的人物,而三老爺羅川柏及三夫人梁氏皆是不愛理事的性子,隻要不是事關錢糧的大事,多數時候三房派代表,都是出一個梅姨娘。
因此何當歸才想要製住梅姨娘,讓她少助漲孫湄娘的氣焰,以削弱孫湄娘的勢力。那一個跟梅姨娘偷情,不幸被麵具人吸血而亡的汪凡,當時眾人發現他的屍體,紛紛震驚於他的慘白失血的臉色,而等到震驚過去後,人們又注意到,他上半身穿著一套救火時的魚鱗甲胄,是前晚在苦竹林滅火時穿的,可他的下半身,居然隻穿一件開檔的短褲,*死後仍然硬挺。
再瞧不遠處鴛鴦亭中的衣物灑落的情景,以及死者衣上汙漬,許多人都怪道,這汪凡死前,莫非在做那檔事不成?更有想象豐富者,認為汪凡是撞見吸食人血為生的山妖了,那山妖化作美貌女子狀,勾引汪凡與之雲雨,在關鍵時刻吸走了他的精血,將他暴屍於此。
這等想象雖然異常荒謬,卻不乏支持者,反正無論如何,汪凡在內院中庭的花園中行不軌之事,是已經可以肯定的了,這事後來都傳到了老太太和湯嬤嬤耳中。想到與之通奸的人大約是園中的丫鬟,老太太二人為了肅清後宅,不光取消了原定要給汪凡家人的二百兩撫恤銀,還嚴格限定了外院侍衛進內院的條件。因此上一回,丁熔家的將一群帶刀侍衛一言叫到廳中打殺芠三婆,老太太才會如此忌諱,隻因在她三令五申的條例中,夜間是不許外院侍衛入內宅的,除非經過她本人的批準。
話說回來,眾人都肯定了汪凡死前沒幹好事,卻沒有人去追查過另一個不幹好事的女子是誰,潛意識中大概認為,就算是內宅中一女子,如今事情鬧得那樣大,想要讓此女浮出水麵,是斷斷不可能的了。沒有人曾注意,就在汪凡死後的當天清晨,在案發現場不遠處,丫鬟蒲公英拾獲並上繳了一支女子的發簪。包括蒲公英和李嬤嬤,沒有一個人將這兩樁事聯係在一起。
旁人無心,而作案者本人卻不可能不心虛,何當歸就利用這個把柄,匿名投信給梅姨娘,信中畫上了伊丟失的簪子,並說明此物是在汪凡的屍體旁找到的,很多人都目睹過。那封信中提出為之保密的條件就是,讓梅姨娘不要再與孫湄娘沆瀣一氣,結成惡人聯盟。
那封信投出後,梅姨娘果然深居簡出,不再做孫湄娘的助力,也算間接讓何當歸省了不少心。後來,何當歸又曾兩次秘密遞信,讓梅姨娘在恰當的時候做了點兒小動作,給孫湄娘吃了幾回癟。甚至這一回,孫湄娘倒台,梅姨娘也貢獻了一點力量,將一直不離孫湄娘左右的丁熔家的給騙走了,才使落單的孫湄娘踏入圈套。
原本,何當歸是打算忽略掉梅姨娘偷人之事,連同簪子也還給她,畢竟三老爺常年不理她,她去行點兒暗昧事也算是人之常情。同住一座深宅,求生需費思量,何當歸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想同梅姨娘為難了,可是,可是,這位風流成性的梅姨娘,一年前竟然相中了她家的小遊,幾次暗中勾引,還將私密之物偷偷塞與小遊賞玩。令人發笑的是,年近二十的小遊至今仍是個不開竅的,不止沒被美豔的梅姨娘迷走神魂,還對其生出厭惡,將梅姨娘贈他的肚兜提溜著拿給何當歸看,講此事講出來。
何當歸留下了那肚兜,又寫一封信給梅姨娘,請她莫再打小遊的注意。就這樣,何當歸手中又多了一樁梅姨娘的把柄,可是,梅姨娘那邊兒,估計也已經明了,一直拿著發簪要挾她做事的人,極有可能是桃夭院的人,甚至很可能就是何當歸本人。其佐證就是,這個家中最跟孫湄娘過不去的人,就是一個何當歸。不過,幾次人前人後的打照麵,梅姨娘從何當歸的臉上什麽都瞧不出來,後者的神情,連稱得與她相識都很勉強,所以梅姨娘的懷疑又降低了幾分,隻揣在心中,留了個疑影兒。
漸漸,小遊被勾引的事淡下去,何當歸除了這次扳倒孫湄娘,又召用了梅姨娘一次,整整一年都沒麻煩過對方。可能是梅姨娘感覺威脅遠去了,又不甘寂寞了,這才又搭上了新來羅家的大房義子羅乾義,與之在三房的蘇眉院和大房的木靳閣等地方幽會。
何當歸撞見了這一幕後,並不多做停留,仍是朝著南苑藏經閣那邊兒行去,隻是心中暗道,三老爺的家宅中事也太亂了吧,娶的個續弦夫人梁氏就不倫不類,號稱是家道敗落的大家閨秀,可一點貴女的做派都沒有;其下的幾個妾室,找的全都是豔若桃李,眉眼之間透著精明算計的女子,沒有一個安分人,偏偏三老爺又是個不理事不沾家的人,不出差錯才怪。
梅姨娘不光常常給他戴一頂新鮮綠帽,還將幽會之所選定在了蘇眉院,那一處地方,可是三老爺和其子羅白及兩人心中的聖地,是羅白及早逝母親的居所。因為被羅白瓊借住半年,二房和三房都生出嫌隙來了,他們可曾料到過,一直被當作心靈幽幽穀而固封著的蘇眉院,早成了一對姘頭的偷歡之所,真是可悲,嘖嘖。
何當歸苦惱地順一順耳邊碎發,二表哥羅白及對她不錯,要不要將此事講給他聽,讓他清理三房門戶呢?講出來,梅姨娘可就是一死了,一句話掉一條人命,自然是需要慎思的事,倘若按照從前的法子,寫信製止梅姨娘繼續偷情,恐怕也沒有太大效果。
畢竟上一次跟小遊,是梅姨娘一頭熱乎,小遊跟她不搭調,幾次接觸不能得逞,梅姨娘想不冷下去也不行了。而這一回,她同羅乾義戀奸情熱,兩人彼此都主動,一拍即合,私下約定幽期,何當歸又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梅姨娘,幫三老爺守護其妾室的清白……而且那清白早就不在了,再說又能守護多久呢,她馬上就要離開羅府了……
何當歸甩一甩頭,心道,自己這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三老爺也是個精明的商人,與一班妾室整日照麵,怎會全然不察,可能就是顧著麵子上好看罷,羅家人,最是好麵子的一群人。
要麽,就再致書一封給梅姨娘,令她偷情不要選蘇眉院,叫她有種被人盯死的恐慌感,行事時收斂一些,最重要的是蘇眉院以後不再被打擾,就當是為羅白及做一點事了,整個羅家,就他一個從內到外都沒被汙染上的好人,希望他的結局比前世要好,“原定”要跟他私奔的素瀟瀟,都已經給孟瑄生兒子了,那羅白及這一世就不會再離家私奔了吧……奇怪,為什麽胸口突然感覺悶悶的,是勞累過度了嗎……
“彭、彭少爺……”一個顫抖的少女的聲音傳來,低低叫著,“你別這樣~~這樣不行~~嗯……”
何當歸聽後腦門冒汗,今天究竟是什麽日子,金木水火土諸星又走到哪一宮上了,怎麽羅府到處都是偷情的男女,算上自己跟孟瑄這一對私定終身的,現在耳邊聽到的已經是第三對了。彭少爺?好像豆薑說,家裏隻來了一個彭時對吧?他竟然跑到羅府來調戲少女,腦子沒問題吧?羅府的人可還沒忘記他跟羅白瓊的那段糾葛呢,他不怕被硬塞一個羅白瓊帶回京城麽?
抱著好奇之心,循著那少女的低叫聲,何當歸腳步放至最輕,漸漸找到一處堆疊在小徑旁的山石,聲音就是從那後麵傳來的。何當歸訝*睜大眼睛,假山,的確是個幽會好場所,可是,那少女的聲音,聽著分明是……
“彭少爺,你別這樣,我不敢!求你放手罷!”少女哀聲求道。
“不行,都已做到一半了當然要做完,你忍著點,一下子就好了……喂,你的手不要按在我頭上,將我的發飾都碰歪了!”
這是彭時的聲音沒錯,何當歸皺眉,沒想到外表冷酷的他,私底下竟然如此卑鄙無恥,做出非禮和強迫少女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更何況,他非禮的這個少女,聽其聲音,分明是老太太娘家送來的那一位寄居羅府大半年的表小姐,柴雨圖柴小姐。
這柴小姐是個軟和人,比前世的她還軟和,在羅家頗受了點氣,尤其是羅白瓊最喜歡欺負她,原因大概是因為柴小姐容貌秀美,加上韻致楚楚,有著連何當歸都不具備的柔弱風情——十六歲,是最有風情的年紀——甫一就讀澄煦,立馬引來了一群色狼的矚目,關注度一時甚至超過了話題人物組合廖何,到哪兒都有公子伸出心懷不軌的友誼之手。說白了,羅白瓊就是赤果果的嫉妒,才會與柴小姐處處為難。當然了,羅白瓊也是將找不到法子衝何當歸撒的火氣,全數轉嫁給寄人籬下的受氣包柴小姐了。
總而言之,何當歸覺得柴雨圖的遭遇,幾乎就是上一世的自己的翻版。家裏人都不要,爹家娘家統統都丟開不管,一通輾轉之後,隻好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揚州,來投奔一個素未謀麵的姑奶奶,羅家老太太。到了羅府也是處處受氣,被人欺負又被人瞧不起,然後想跟並不怎麽熟悉的姑奶奶告狀,還偏偏笨嘴拙舌,講不分明自己的委屈,最後落得讓眾人在背後說,好一個小心眼的表小姐,透著一股小家子氣。
這樣一個柴小姐,如今在被彭時欺負呢,怎麽辦,要不要救?
“呀!呀——”柴小姐的聲音再次驚叫起來,“彭少爺,不行,疼!啊——啊——好疼!”
何當歸張口結舌,自己還是來遲了嗎?假山後現在是什麽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