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審君進言道:“那個女人早晚會把咱們的秘密泄露出去,王爺你應早下決心,除掉這一個隱患,也殺死那個不貞之人,以泄心頭之憤!”
朱權背轉身體說:“我要想一想,我要好好想一想。”
上官明日湊近,耳語般地說:“不需王爺費神,周妃她們一夥人已然發現了何嬪常常深夜外出,與王可頻頻幽會。周妃表麵與何嬪交好,實際上早已看何嬪故作清高的姿態不順眼,並對其暗暗生恨,所以周妃肯定不會放過這一除掉何嬪的大好機會。咱們什麽都不必做,隻要坐山觀虎鬥,靜靜看何嬪落網的一幕就好。”
朱權還是說:“我要想一想,你們先去吧。”
高審君最後說:“本相覺得她那一雙眼睛甚好,假如王爺想要京衛左威衛的白玉兵符,就拿那個來換罷。”
何當歸疑惑不已,她何時得罪了這麽一個錦衣衛的高審君?那人如何恨她至深?錦衣衛是伍櫻閣的死對頭,雙方卻好像有默契一般,彼此都避開對方行事,從來都不硬碰硬使主力受損。原來,錦衣衛裏有朱權的釘子,而且此人地位一定不低,能左右錦衣衛的行動計劃,此人還是一位元朝遺舊。
如此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若真的看她一個深閨婦人不順眼,派人暗殺也行哪,還有上官明日,稍微動點手腳,她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就完了,何必繞這麽大的圈子?上官明日騙她做巫蠱布偶時,她才是王府中一個小侍妾,沒有絲毫的威脅性,也不見得多受朱權重視,一刀解決掉她,朱權可能都不會責備他三句,他何必做這樣的圈套?
緊接著,牆上的那個聲音立刻抓住了何當歸的一對耳朵——“藿香,何嬪娘娘起了嗎?”“起來一會兒了,還沒梳洗,徐姐姐有要緊事?”
何當歸的眼中滴出恨意,是那個兩麵三刀的徐四娘!這個女人,素日一副淡然又慎微的老實人麵孔,欺騙了多少人!自己在王府受周菁蘭和徐四娘主仆“照拂”甚多,心中過意不去,幾次贈徐四娘金銀之物,對方都堅辭不受。自己還以為徐四娘是個無欲無求的豁達人,沒想到她不是不要,而是要得更多,她想要自己的命!
何當歸從徐四娘的身上學會一個道理,用錢能打動的人好對付,連錢都不能買通的人,卻還帶著一副和善的麵孔同你交好,那一定要小心警惕些了。她圖你些什麽呢?你有些什麽價值,讓她白白對你好呢?
牆上的徐四娘在門口笑道:“沒什麽要緊的,就是來向你家娘娘問安。”屋裏的何嬪聽見動靜,叫了她進去,她又賠笑進去,問:“娘娘今日身子可大好了?”
何嬪正是新裝豔質,懶怠畫娥眉的時節,心中又揣著一肚子心事,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看見來了個熟人,心中略感鬆快,與徐四娘話著家常。這一段家常中,徐四娘將老夫人的包袱丟給何嬪,而何嬪居然還傻兮兮地欣然接受了。
她怎麽不多想想,周菁蘭既然尊重老夫人,要維護老夫人身後的清白名聲,周菁蘭怎麽不自己頂包,怎麽不深藏起此事,自己守著秘密?一個人的秘密才最嚴密,兩個人的秘密就多了一個出口。以當時周菁蘭在王府執掌中饋的權柄,她可以輕易做到這一點。
而後何嬪帶著徐四娘去看女兒湉姐兒,何嬪幸福地將女兒摟在懷中,徐四娘在她們身後看不見的一角冷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嫉恨的光,隻是何嬪後腦勺上沒長眼睛,渾然不知死神在她身後舉起了鐮刀。
而後,事情流暢得如同山頂落下的一泓甘泉,滋潤了謝王妃、周側妃、萬側妃、古嬪、徐四娘等所有朱權女人的臉。何嬪與人私通,拿公中銀子貼補奸夫的惡行被揭露,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臉鄙夷。而上官明日和高審君又一早跟朱權通過氣,讓朱權相信了此事,所以策劃這場戲的戲的周側妃甚至沒把“奸夫”喊出來露一臉,朱權就已經一言結案了。
“夠了夠了!”牆上的朱權勃然變色,抓過手邊的茶杯向地上狠狠一摜,吼道,“滾,滾,全都滾下去!”
周側妃、萬側妃都識時務地離開了,可謝王妃被何嬪霸占了十幾年的丈夫,現在好容易在有生之年見著何嬪倒台,她要是不看完全場,她三個月吃魚露都沒滋味。於是,謝王妃無視王爺的驅逐令,掛著一臉“本妃有特權”的表情留下來看戲和煽風點火,防止妖女魅惑王爺,減輕刑罰。
朱權眼中一片淩厲逼人心底:“何當歸,你可認罪?”
何嬪心如死灰,尖聲笑道:“好歹毒的手段,好,好!哈哈,真好!朱權,如果你怕我泄露你的秘密,贈我三尺白綾我無話可說,為了我的女兒我甘願赴死!可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也忍心潑汙水!這般折辱我們母女,你的良心真好啊!好!好!”
謝王妃聽得一臉疑惑,因為何嬪是朱權左右手,為朱權打理伍櫻閣的事,何嬪隻悄悄跟好姐妹周妃透露過一點,王府中其他人是毫不知情的。在王府眾人的眼中,王爺隻是一個醉心道學、閑雲野鶴的閑王,成日裏與山水花鳥相伴,沒幹過一點違法亂紀的事。王爺的秘密?王爺有什麽秘密?
朱權臉色大變,疾步上前一腳踢向何嬪的心口。
何嬪吐血飛出幾丈,又撐著地麵爬起來,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死盯住王爺:“我不恨周菁蘭,不恨徐四娘,也不恨謝巧鳳,她們的心思我懂……朱權,你知道麽,我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好恨,我好悔,為你賣命十幾年,為你失去一雙兒女,換來的就是你這一腳!”
朱權雙目血紅,咬牙道:“用熱炭把嗓子燒壞,扔進水牢!”
謝王妃追問:“還有她生的那個野種呢?”她幹等著
“一起扔進去!”朱權漠然轉身。
謝王妃立刻看向身後的婆子,二人忙將何嬪拖下去。
朱權臉上無喜無悲,低聲囑咐道:“剛才你聽見的話,要忘得一幹二淨,到死都不能想起來。”
謝王妃惶恐地垂下頭:“妾身曉得了。”
待謝王妃離去後,一個黑衣人從房頂上落下來,不是高審君又是誰。他招呼也不打一個,劈頭就問:“怎麽不挑斷手筋腳筋,萬一她通風報信,聯絡賊人怎麽辦?我要的眼珠呢?我說了此女不能留,你為什麽不痛痛快快地解決她?”
“她翻不了身了,”朱權走進內室,倒臥在何嬪榻上,許久又傳來聲音,“審君你先回京城觀望,出了結果再飛鴿傳書跟本王回報,本王很累,這個月不見任何人。”
“謝巧鳳也不能留了,”高審君頓了一下又說,“自從晉王死之後,他北方的勢力已逐步被咱們收編為西軍,而謝巧鳳的爹謝成也早就不中用了。所以,不止謝巧鳳要死,連晉王的遺孀謝巧蘭也不能留,她們統統都得死!”
朱權用被子蒙上頭,裏麵傳來悶哼:“隨你便。”三個字就決定了幾個活人的生死。
何當歸看得突然有些發笑,高審君究竟是什麽魔星托生的,仿佛天生十分仇恨女人,提起女人的名字就有種咬牙切齒意味,而說到殺女人的時候,語氣中竟帶著滿滿的快感。不過,謝巧鳳也是她的仇人,在水牢中聽人議論說謝巧鳳被火燒死,她心中也是一陣快意。沒想到這個神秘的幕後元凶,還幫她解決掉了一個仇人。
何當歸得知了她被冤陷至死的前因後果,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是很不理解那些為了功名大業殺妻殺女的男人,他們打破頭地去爭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爭到手又如何呢。朱元璋半生戎馬,臨老享了幾十年富貴榮華,可那些繁冗國事耗走的他的心血,足足比他從富貴中得到的滋潤要多幾十倍。處處提防這個,疑心那個,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活著還有什麽樂趣呢?
“呀——”左邊牆上的呼喚聲引得何當歸回頭去看,一間女子睡房映入眼簾,那個帶著*的女孩兒正在抓起床邊的一切東西扔向對麵的男子,無東西可扔時,連地上的一雙小繡花鞋也扔出去。
不過,這樣的攻擊顯然嚇不倒對麵的男子,那雙繡鞋甚至被他淩空一抓,收進懷裏。他背朝著何當歸,沒有臉,隻能聽到一個放肆的男聲說:“別人說你臉變好了,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十妹妹,你比從前還漂亮,來,讓我好好疼疼你。“
“呀——”女孩兒還是尖叫,雙手在臉上亂撓,叫著,“我的臉是假的!我跟從前一樣醜,呀——你走開!”
看樣子她臉上那種*用的是最上等的冰蠶絲製成,抓都抓不壞,非得用洗顏水才能摘下來,可齊玄餘竟沒把洗顏水一起送她,也沒告訴過她取下麵具的法子。隻聽她絕望大哭道:“為什麽摘不下來了?我不要戴神仙的麵具了,我還要我從前的臉!”
“十妹妹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呀,”男子腳下蹣跚,似乎酒喝多了的樣子,他一邊走近她一邊笑道,“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來,讓三哥哥抱抱,三哥哥會治病。”
女孩兒流淚搖頭,嗚咽著說:“三哥哥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會去告訴父皇……”
三哥哥?父皇?何當歸皺眉眯眼,恰在此時,“鏡頭”轉了個角度,那男人的臉露出來,約二十四五年紀,這個人是……晉王朱棡!盡管此時的他還很年輕,不過何當歸曾不止一次暗中籌謀幫朱權對付他,所以對他的長相很有印象。
朱棡冷嗤道:“告訴父皇?那你得先能見到父皇才行啊,你有四年沒有麵聖了吧,我可是天天上朝都能看到父皇,能跟他說你的壞話。”看到女孩兒發愣,他趁機走近幾步,同時口中恫嚇說,“你不乖一點,我讓他將你送去蠻荒之地和親,那裏的人都吃生肉喝生血,女人連牲口都不如,一個女人兄弟幾個輪換著用,你想試試嗎?”女孩兒嚇得哇地哭出聲,連呼救命。
看著朱棡已經成功將女孩兒捉在懷中,封住口鼻抱到床上肆意輕薄,何當歸立感厭惡不已,原本她以為羅府出了個羅川穀,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藏汙納垢之地,沒想到這朱棡比羅川穀更無恥百倍,連同父異母的妹妹都不放過,他一個天潢貴胄難道還缺女人嗎,怎麽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兒。見那個跟自己長著一模一樣容顏的女孩兒緊閉雙眼,一臉逆來順受的表情,何當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管有用沒用,就上去拍打牆麵,想讓朱棡放開女孩兒。
連拍幾下都沒用,何當歸厲喝一聲,想要將這麵牆打碎,發功後才注意到自己是小孩子的身體,有厲害的武功也施展不出來。眼見朱棡將女孩兒的衣服一件件丟下床去,何當歸目瞪欲裂,朱棡卻突然停下動作,說酒喝多了要去更衣,又警告女孩兒不準亂動,否則加倍懲罰,說著將女孩兒一手綁到床柱上才離開。
女孩兒待他走後立刻掙脫綁縛,跑到房門口卻被驅逐回來,兩個內監不懷好意地笑著讓她好好伺候晉王。女孩兒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室內亂轉,最後她瞄上了台上一支紅燭,在何當歸錯愕的目光中,她用燭火引燃了自己的麵具,然後痛呼著丟開燭台,等火勢蔓延之後才去臉盆裏熄火。
更衣歸來的朱棡看不上容貌被燒毀的女孩兒,大呼晦氣,頭也不回地走了。女孩兒痛得在地上扭動,淚濕了地毯,此時,一雙金線皂底靴停在她眼前,一個戴鬥篷的高大男人站到她的麵前。
女孩兒艱難呼救道:“高君,你又來了!我答應你了,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在宮裏住了,晉王要將我送去和親!”
男人腰都不彎,對女孩兒的痛苦處境全然無視,隻問她:“你為什麽要跟我走?”
女孩兒艱難喘息著說:“高君你不是告訴我,咱們蒙古人都住在大草原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得自由自在,沒有煩憂……”
男人蹲下,慢慢道:“可你已經不配當蒙古公主了,你真給蒙古人丟臉,事實上,你已經不配活著這個世上了。”
說著,他撿起地上的一件裙子,繞在女孩兒的脖子上,一圈圈收緊,在女孩兒的嗚咽聲中,收緊,收緊,最後女孩兒沉沉睡去,從此再也不會受苦,不會呼痛,也不用再哭泣求饒了。
鏡頭推進,幾座宮室外掛上了白幡布,少年齊玄餘跑過來問出了什麽事,宮娥答曰十公主歿了,正在給她治喪,齊玄餘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幽藍色的汁液淌了一地,何當歸認出,那個是一瓶遲來的洗顏水。
何當歸靜靜看著一副白幔遮天的畫麵定格,這,就是她的前世又前世的經曆嗎?蒙古公主?朱元璋的女兒?真悲哀。
此時,身後的牆上傳來一個陰險的聲音:“王爺,事到如今,本相就不再瞞你,前段時間關於何嬪的一切,都是我和上官明日聯手做的一場戲,全部都是假的。何嬪沒有背叛你,她生的那個嬰孩就是你的女兒。本相聽說,你女兒沒幾天就死了,可你的何嬪倒是命硬得很,到現在還沒斷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