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京城謝家。
正是正月間,大廳內還殘留著過年的喜氣，裏頭雖隻坐著那爺孫三人,卻仍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不過,這景象隻持續到謝茵茵走進大廳前。
和謝菲菲來時截然相反的景象,謝茵茵站在玄關處好一會兒了都沒有傭人來給她拿過手上的大衣到一旁掛上。
謝茵茵環視一圈，也不生氣,麵色淡然地自己將大衣掛在不遠處的衣架上，慢慢走向那爺孫三人。
“爺爺。”謝茵茵掛起甜美的笑。
可惜再甜美的笑容在一旁謝菲菲的襯托下都顯得黯然失色，謝老爺子陰陽怪氣：“你還記得我這個爺爺啊！我還以為你心裏頭隻有魏家那小子呢！”
謝茵茵臉色白了又紅,低頭不語。
圍坐在謝老爺子身邊的謝菲菲微笑著給堂姐解圍：“姐姐這不是回來看您了嗎？平常姐姐肯定也是有心想回來探望您的,隻是太忙了而已,您就別怪姐姐了。”溫柔一刀。
果然，謝老爺子沒有息怒，反而是更生氣了：“忙？她能忙什麽？還不是整天和魏家那小子勾勾搭搭！”指著謝茵茵的鼻子罵道：“你就這麽不值錢，人家魏家根本看不上你！你倒好，還要倒貼上去，咱們謝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謝茵茵低著頭，麵色冰冷，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她再怎麽丟人，也比不過那自己送上人家床，結果卻被人家一腳踹開的謝菲菲丟人現眼吧？
不過這話她不會說，在偏心眼的謝老爺子眼中，謝菲菲永遠都是他親自教養長大的那個知書達理、溫柔嫻雅的標準大家閨秀，就算出了之前那樣的醜聞，他也堅持認為是是謝菲菲那上不得台麵的母親教唆的，而且罪在梁晨混帳不負責。
從小到大，這樣的差別對待已經讓她習慣了。沒辦法，誰讓她有一個不受老頭子待見的爹呢？
謝茵茵的父親，謝家長子謝安邦，從小就是極心狠手辣的一個人物。
當年那場持續了十年的動亂中，謝安邦在北京四中，紅小兵的大本營，成了那群紅小兵的頭頭，領著一堆王孫公子將自己的父親批鬥的體無完膚。
後來動亂過去，被自己兒子捅了一刀的謝老爺子雖然平反，卻依舊是元氣大傷，再不如從前了。
一般人家遇到這種事情，估計就是斷絕父子關係也不為過，可是偏偏謝安邦有個好母親，在陪著謝老爺子受苦後，剛剛過上好日子不久，就過世了。臨死前，她死死拉著謝老頭的手，一定要他答應，謝安邦從前的事一筆勾銷，他再不能追究。
老妻臨死前如此執念，謝老爺子自然沒辦法不答應，他答應的話才出口，謝老夫人便再也撐不住，撒手人寰了。
那場浩劫後，中央損失了不少骨幹，急需培養新一代上位，好接替政權。可是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老一輩哪裏舍得讓給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呀？於是一條扶持紅色後輩的秘密政令出台了——每家來一個年輕人。
這要是換做別人家，為了自家的將來考慮，多半也就咬咬牙，將謝安邦送出去了，畢竟謝安邦的手段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這樣的人才，加上身後勢力，將來會如何還真是說不定。
可是謝老爺子偏偏不，他是極記仇小心眼的一個人，就算是自個兒兒子也不例外，雖然誰也不能否認，當時謝安邦雖對他下了手，卻在那十年保住了弟妹三人。他咬咬牙一狠心，就把資質平庸的老二謝安國推了出去。
此後謝安國平步青雲，還娶了當時不知多少人覬覦的魏家千金，直到他與魏如慧離婚，魏謝兩家翻臉，他的政途這才受到了阻礙。
而他的親大哥，即便能力出眾，但在謝老爺子刻意的打壓下卻始終不能出頭，混到了五十來歲也依舊隻是個廳級副職。
對謝茵茵來說，最可悲的還不是因為父親不受祖父待見而導致自己也不受待見，而是她的父親不僅有上位者所必需的心狠手辣，更有掌權者一般都有的薄幸好色。
聽說他最近甚是寵愛一個文工團出身的年輕女人，送了不少翡翠玉石，那女人也爭氣，前不久查出來懷了孕。這下謝安邦可是大喜，他女人雖多，可隻有謝茵茵一個女兒，一直就盼著能得個兒子。現在他對那女人上心的緊，從前就忽視的女兒如今更是早就被拋到腦後去了。
不受祖父待見，連自己父親都不待見自己，母親又懦弱無能，堂堂長房嫡女會過的連一個庶出的都不如，這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往常這外表風光，內裏淒苦的處境讓她得了魏易不少憐惜，可是最近，魏易卻對她越來越疏遠了，昨天更是為了一個連血緣關係都沒有的表妹直接給她臉色看！
謝老爺子還在數落她，謝菲菲裝模作樣的勸著，沒人讓她坐下，她隻能站著聽訓。
還好這時，家裏傭人過來報，說是足療師已經到了，請謝老爺子上去。
一直拿著個平板電腦低頭玩的謝菲菲胞兄謝長空終於抬頭，對謝老爺子笑道：“爺爺，我陪您上去。”
謝老爺子滿意的點點頭，對自己乖孫兒的孝順極是欣慰，攙著謝長空的手，也不看還站在那兒的謝茵茵，徑自上樓去了。
看著謝老爺子和謝長空的背影消失在二樓，謝茵茵轉過頭看了謝菲菲一眼。
謝菲菲巧笑倩兮：“姐姐坐呀，站了這麽久，腿都酸了吧？”儼然一副貼心好妹妹的形象。
謝茵茵忽然就笑了，長久以來壓抑著的怨憤忽然消失不見，隻剩暢快得意：“其實我來也沒什麽事，除了看一看爺爺，就是順道提醒你一聲——”她的笑容越來越大，“最近你最好別出門。”
謝菲菲臉色一變，卻仍是強撐著笑道：“姐姐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怎麽我就出不得門了呢？”
謝茵茵低頭瞧自己今天新做的指甲，看也不看她，譏誚地笑道：“你以為，你做的事就那麽天衣無縫？你以為，赫連若水會讓你白白欺負？”嗤笑一聲，語氣中盡是鄙夷。
謝菲菲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姐姐說的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
若是往常，謝茵茵必然會被她這副無辜可憐的樣子氣到，可是今天不同，謝茵茵見她還在裝，隻是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妹妹遲早有一天會懂的，不用擔心。”
從醫院回來後，若水沒有將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如今她已經很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與嚴宇航、徐子萱那些人的差別，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其他的交集。
不過顯然，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意外。沒過兩天，若水就在自家客廳看見了上門拜訪的嚴宇航及他父母。
再次看到嚴宇航，若水心下古井無波，已然將他當做了陌生人。
當年要說感情，那肯定是有的，畢竟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短，甚至都見過了雙方父母。可是後來他的背叛，尤其是他出軌的對象，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若水臉上。
再多的感情，那時全都化成了恨。
不過重生這麽多年，再深沉的恨也磨光了，如果不是前幾天他忽然出現，若水都將這個人給忘了。
其實，上一世若水會和嚴宇航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
當時，若水被一個據說來頭很大的紅三代糾纏不休，她心知肚明那人隻是玩玩而已，所以怎麽也不願成了那男人的玩物。可是偏偏她再三的拒絕更加挑起了那人的征服欲，攻勢更加猛烈，若水隻能東躲西藏，連平時做的兼職都去不了。
隻是天子腳下，有時候不僅惹不起，連躲都躲不起。
最終那人失了耐性，決心用強硬的手段將若水拐到手時，是嚴宇航救了她。嚴宇航坦誠已經戀慕她許久，隻是不敢開口表白，若水當時被糾纏得一個頭兩個大，便一口答應了和他在一起。
和嚴宇航在一起後，那位紅三代估計也覺得沒意思，或許是有了新目標，便再沒來尋過若水。
若水心下感激嚴宇航，加上他又是老鄉，個人條件也不差，她也就安下心來，和他認認真真地談起了戀愛。
感情雖不深，但若水的態度是極慎重認真的，誰也沒想到，後來會是那個樣子。
客廳裏，嚴父嚴母語氣謙卑甚至有些討好，見若水下樓來了，隻不住的誇讚，從容貌到氣質，從衣著到學識，對一個女孩子能用上的溢美之詞都被他們說盡了。
若水端莊地微笑，心裏卻想起上一世上門時，他們和氣卻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態度，和如今的樣子一對比，真是相當諷刺。
雖然若水心中不以為然，但如慧媽媽和赫連爸爸顯然十分受用，笑容倒是比一開始的客套真誠了不少。
扯皮了半天，嚴父嚴母終於提到了他們來的主要目的——
“若水也是在北京讀書吧？”
魏如慧點點頭，笑著摸了摸若水的小腦袋：“在A大。”
嚴母驚訝道：“若水比我家宇航還小吧，這就上大學了？”隨即讚歎：“真是聰明的孩子！”
魏如慧聽到她的讚美，搖搖頭笑道：“小丫頭在國外呆慣了，國內的高中反而適應不了，就直接去了A大。”
嚴父聞言笑道：“剛好宇航今年暑假過完了也要上大學去，就在離A大不遠的S大，估計開學時間也差不多，到時候兩個孩子倒是可以一起去。”
赫連城眨眨眼，好奇地問道：“學校已經定下來了嗎？還沒高考吧？”
一聽這話，嚴父嚴母都尷尬了，但是一想到剛才魏書記說起送女兒進A大說的那樣理直氣壯，他頓時也有了底氣，解釋道：“嗬嗬，算是特招。”
總是不分場合犯二的赫連爸爸長長地“哦”了一聲，認真地說道：“我估計兩個孩子是沒辦法一起上路的。”
“……啊？”嚴父不解間還是有些尷尬。
這回解釋的是魏如慧，她笑道：“若若的同學朋友都在英國，趁著暑假要出去和他們聚一聚，正好若若在丹麥買了一棟房子，估計到時候要住在那裏直到開學為止。開學了直接飛到北京，就不回L市了。”
嚴父不自覺地擦了擦額頭上流下的冷汗，嚴母幹笑著。
為了體現自己穩重可靠而一直沒開口的嚴宇航不易察覺地顫了顫，眼中光亮盡數熄滅，隻餘黯然。
若水低頭悶笑：爸爸媽媽，我真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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