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真劍(下)

易修的百般焦慮和擔憂在胸腔裏擠壓翻滾,最終化作一記深深地扶額。

沒關係,他開始自我催眠。

蕭重鋒也不是第一天出來闖蕩江湖,不就一場戲麽……他要相信蕭兄,相信這塊殺手組織的金字招牌。

密集的鼓點跟富有節奏感的背景樂同時響起。

燈光打下,戲已開始。飾演老黑的餘粱微微昂起下巴,露出一個自嘲而惋惜的笑容:“果真是你叛我。”

飾演二白的蕭重鋒眯著眼睛瞧他,一言未發。

在此期間,觀眾睜大眼睛,聚精會神望著台上。

這出戲主持人並沒告訴他們誰是正派誰是反派,苦大仇深的音樂加上背叛這個主題,很容易能讓人腦補出一大堆狗血淋漓的劇情。

老黑深吸一口氣,以二白為中心,邊打量邊以略有傾斜的步伐打了個轉兒,最後站定,沉聲道:“你什麽時候投靠的天明教?”

沉默許久的二白終於開口了:“三天前。”

老黑瞠目,高聲道:“天明教的任務!”

二白抬頭,目光如炬:“不錯,七天前,我從天明教教主口中得知了當年真相,是你殺我妻女,毀我家園,還蒙騙我入了你門下,我花了四天時間去求證,而後便加入了他們。”本來按照劇情,二白該對老黑恨之入骨,語氣中應該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才對。

蕭重鋒卻說得麵沉似水,連半點情緒都在他臉上看不出。

卻讓人有一種從骨子裏毛骨悚然的感覺。

老黑愣愣地注視了他冷漠的麵容一番,忽然仰天長笑:“哈哈哈哈……”

觀眾們正不解他為何性情大變,老黑的笑聲嘎然而止,在人民群眾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驟然出手!

要奪劍了!

易修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蕭重鋒的劍要比道具劍重很多,倘若餘粱真的奪到手,肯定會察覺不對……沒等易修思考之後劇情回如何發展,卻看蕭重鋒疾步退開,餘粱的手隻差那麽一點點就把劍夠了去。

糟糕,他怎麽忘了這茬!

蕭重鋒不會讓其他人碰自己父親的遺物!

現場幾百個觀眾,上千隻眼睛盯著舞台。

主持人跟編導也在下麵幹著急,這劇情發展怎麽跟說好的不一樣!

卻看沒搶到劍的餘粱隻頓了一頓,忽然抬起頭,三兩步躍至蕭重鋒身側,右手呈爪狀狠戾地襲向蕭重鋒。

另一隻手則飛快地探向他的腰間——目標是佩劍!

蕭重鋒豈能讓他就這麽得逞,以攻為守,雙掌出擊,見招拆招,與餘粱在台上你來我往的纏鬥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看得再次所有人目瞪口呆。

沒錯,劇本裏寫的是老黑奪劍。

這兩個人好像也真的是在奪劍。

可是這奪劍……奪的是不是哪裏不對?!

最感到震驚的非易修莫屬。

咦,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蕭兄在台上跟餘粱打架?為什麽他們打的好像還挺激烈?為什麽餘粱能跟蕭兄打的勢均力敵?

咦?咦!咦!!!

蕭重鋒與餘粱越打越覺得蹊蹺,得空在他耳邊道:“三個月前,你應該還隻是個花架子。”

餘粱隻悶頭出招,掌掌帶風,那架勢,根本不可能是能在三個月內練出來的。

忽然,一道氣韻綿長的嗓音在蕭重鋒耳邊響起:“你想知道你爹留下的印痕是何含義嗎?”

傳音入密!

這應該就是當初在橫店顏燁逃跑時出現的那個高手,蕭重鋒沒有半分慌亂,與餘粱對招的同時快速環顧四周:“你是誰?”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卻隻有蕭重鋒一人能聽到。

“你想知道,就停手。”

“……”

“停手。”

“……”

“停手!”

蕭重鋒最後發出一道內勁,“喝!”才迎上前的餘粱頓時被震得吐出半口鮮血,卻趁機伸手到蕭重鋒腰上,那把他們爭奪了將近十分鍾有餘的劍終於被他拿在手上,餘粱話不多說,直接照著劇本對蕭重鋒就是當胸一劍!

“蕭兄!”

在觀眾的角度,這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打戲,主角雙方明顯都有武功底子,打的難舍難分,頗有李連傑對戰成龍的架勢。

甚至那最後刺入胸膛的一劍,要不是事先主持人讀過劇本,他們還真以為那飆得半尺高的鮮血是真傷了呢,場麵逼真到現場甚至有人真以為那個姓蕭的演員被刺中了跳起來爬上台大喊大叫……

你看那血,你看演員的表情,太陽穴旁邊的血管的爆出來了!什麽叫做敬業,這就叫做敬業!

……

……

……咦,真的刺中了啊!!!

……

易修是在潮水般的掌聲中衝向台上的。

全場觀眾都以為這是道具特效,紛紛讚起來為這場逼真至極的戲熱烈鼓掌。

而當他們發現是真的有人被刺中胸口,倒在血泊之後,掌聲嘎然而止,繼而出現的是驚恐的叫喊和瞬間爆滿整個錄製棚的議論聲。

吵死人了!

救護車呼嘯而來,麵對眼眶通紅的易修,主持人半焦躁半埋怨地握著他的手:“你是蕭重鋒的朋友?別太擔心,救護車很快就來了不會有大問題……也不是我說你們,怎麽拿了把真劍上台啊?”

易修憤怒地扭過頭:“沒大問題你被人紮一劍試試!你試試!”

被遷怒的主持人識相地閉上嘴。

另一邊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凶成功的餘粱,在警方麵前的說辭顯得那麽蒼白無力:“警察同誌你們相信我!我真的不記得發生什麽了!我隻知道跟蕭重鋒老師演對手戲,演到我要奪劍的時候他忽然躲開了……後麵的事情我真的不記得了!我對天發誓!……不,我沒嗑藥,我真的沒吃什麽違禁藥品!不信你們抽我的血去檢驗啊!”

擼著袖子急的麵紅耳赤的餘粱被人拷上了手銬,從後門帶離現場。

而這次比賽錄製,也就此不了了之。

……

蕭大俠在一片白光中蘇醒過來。

入眼第一人就是趴在病床旁邊眼角通紅撐著腦袋一搖一晃的易修。

忽然他沒撐住,腦袋咚地砸下來,在接觸到床麵的前一秒又猛然抬起,迷迷糊糊地眨了幾眼,眼眶猛地睜大:“蕭兄!你終於醒了!”

蕭重鋒抬起略微沉重的臂膀,揉了揉他的頭發,嗓音沙啞:“我躺了多久。”

“兩天!”

“嗯,差不多。”

易修一聽這話就急了:“什麽叫差不多!你以為我們這是在演韓劇一年三進院,進進更健康嗎!話說你不是神功蓋世嗎!你不是飛花摘葉日行千裏洗衣做飯無一不精嗎!醫院都下兩回病危通知書了知不知道!我沒病也差點被你嚇出心髒問題了!”

望著明顯兩天沒睡好覺,滿臉倦容卻句句都在擔心自己的易修,蕭大俠覺得心中似乎有什麽地方被輕輕觸動到:“你該先去洗把臉,聽話。待會我就把當時發生了什麽告訴你。”

易修憤憤地站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洗完臉的易修端正地坐在床頭,蕭重鋒開始娓娓道來:“傷到我的人不是餘粱,而是另一個高手。”

易修點點頭,要真是餘粱那個未成年小孩就能把他的第一主角整得半死不活,那他這個原作者幹脆直接找棵麵朝東南的歪脖子樹掛上得了。

“這個高手,應該跟當初在橫店幫助顏燁逃跑的是同一人。”

“果然是他搞的鬼!”易修咬牙。

蕭重鋒道:“此人內力深厚,餘粱刺我那一劍隻是皮外傷,但在那同時,此人用某種特殊的暗器打中了我的數處穴道,以致我經脈大亂,氣息不調,隻昏睡兩天,已經是造化了。”

一聽這話易修緊張起來:“那你現在沒怎麽樣吧?有沒有功力不暢,走火入魔什麽的?”

蕭重鋒抬了抬胳膊,平時做起來沒半分障礙的動作現在居然顯得有些沉重,他這回確實傷的不輕。“按照我現在的情況,需要靜養七天,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易修拍著胸脯:“行!這七天我搬來醫院照顧你!”

蕭重鋒盯著他瞧。

易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現在你的醫藥費全是電視台給出的,畢竟是在他們地界出的事,有免費房子不住白不住嘛,而且病號飯肯定比我做的強多了,你別看我平時麵的很,照顧臥床病人我可是門兒清,你也別在我麵前不好意思,要是實在行動不便呢,我給你去買成人尿不濕……噗哈哈哈你別介意,我先出去給你叫醫生看看。”

大概是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易修用心不良地笑出聲來。

望著易修匆忙離開的背影,蕭大俠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又好像被什麽東西撓了撓。

癢癢的,但是感覺不壞。

……

既然是要全天陪床,除了易修整個人全天侯在醫院病房之外,還得帶點換洗衣物牙刷毛巾什麽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電腦。

重新更新之後易修的書評區逐漸也熱鬧了起來,不再是一邊倒的罵戰了,雖然還是有幾個常駐的頑固分子……現在易修再看到小糧這個讀者Id,就有一種百般滋味在心頭的感覺。

於理吧,蕭重鋒都說了,餘粱戳他那一劍絕非本意。

易修也知道這孩子哪有實力跟蕭重鋒打成平手。

可是在感情上……想到蕭重鋒就是被他戳得躺進醫院了啊……易修一麵懷著糾結的心情一麵一條條在書評區翻找小糧的留言。

他發現每條對他負麵的言論下麵小糧就會出現給對方爭辯解釋。

鐵杆啊……這必須是鐵杆啊……

易修的心都快打成麻繩了,鼠標滾輪百無聊賴地上上下下……忽然!他猛地停下動作。

——“麵大的文都是他辛辛苦苦廢寢忘食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這些都是他心血的結晶。你們隻是隨便掃兩眼就沒憑沒據的憑什麽否定!”

這話說的沒問題,易修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也擔心怕他話說得太滿太衝,容易被人揪著語氣掐。

但問題就出在評論發送時間。

易修仔細辨認了一番,眉頭一皺,撥打了元鵬飛的電話:“阿飛,你幫我查一查我書評區一條留言是從什麽地方發的,發送時間會不會是係統搞錯了。”

雖然對於黑進網站這種活十分熟絡,元鵬飛還是詫異道:“你查一條留言幹什麽?”

易修眼神晦暗不明:“沒什麽,隻是你覺得,一個人在跟人比武比得熱火朝天,最後還把對方刺傷搞得場麵大亂最終引來警察被帶走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同時在一家小說網站的書評區跟人留言爭辯?”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基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