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顏燁(下)

幾個身著泳裝包著浴袍的妹子相互打鬧著從電梯中走出,湊錢結伴來這片特色景點旅遊的她們一早約好了要來試試這家賓館的露天泳池。

一出電梯門口,少女們紛紛脫下涼鞋,白花花的光腳丫子踩在光滑潔淨的瓷磚上,嘻嘻哈哈地往前走。

忽然,走在前麵的一位少女趔趄了一下。

嗯,地上這是什麽?

少女踮著腳尖在鮮紅的磚麵上輕輕摩擦了幾下。順著這片顯眼的紅色一路往前看去,“啊啊啊啊——!!”

妹子們驚恐地奪電梯而出,有幾個連鞋都忘了穿。

鄒林踹了踹地上挺屍的魔術師先生:“喂,阿英,小英,英子,小英子!”

地上的死人動了動手指,一把抱住正毫不留情死揣著他的那隻拖鞋腳,狠狠往懷裏塞,還蹭了蹭:“嗚嗚,鄒林人家都被你打出血了你怎麽都不對人家溫柔點。”

臥槽!

鄒大爺一身雞皮疙瘩不要錢的往下掉:“操!給老子好好說話!皮又癢癢了是不是!!”

易修望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嘴角抽搐著問顏興文:“你們兄弟倆是怎麽跟這家夥扯上關係的?”

顏興文現在可算是對易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易修跟他的關係那是非比尋常的。縱使他現在對自己抱有敵意,以前的海誓山盟起碼還在他心裏留點影子吧。

再說了,不是有句老話叫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無論如何,易修一定是跟自己站在一條線上的:“這人是顏燁找來的。那天我跟他一起去海選場地,中途我上了個廁所,回來這家夥就在車上了。我隻跟他接觸過兩回,有一回他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鄒林的。”

並且詳細地闡述了鄒林此人的樣貌和脾氣。

這就解釋了顏興文為什麽見到跟他們在一起的鄒林就知道他們是來找魔術師的。

鄒林不費什麽力氣地抓著胳膊把魔術師提起來,貼心地幫他抹掉滿臉血水,那這張慘兮兮血汪汪的臉往蕭重鋒麵前一扔:“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把人父母遺物給弄壞了?”

蕭重鋒一動,眼神冰冷地抬起頭。

魔術師摸著下巴眨巴了下眼睛,毫無懼意地打量對方再三:“你誰啊?”

易修嘴角一抽,他好像沒給魔術師整臉盲屬性吧?

鄒林倒是很清楚自家搭檔的脾氣,陰測測地伸出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之後再把他往易修麵前一湊:“那這個呢,你認識嗎?”

聰明絕頂的魔術師:“哎呀我認得了!”

易修:“……”

鄒林啐道:“不挨打就不說實話,什麽毛病!”

如果他不止能看主角對自己的好感度,還能看到主角對他人的好感度,這場麵一定十分精彩。

魔術師笑吟吟地回憶道:“昨天早上我在被窩裏睡覺,忽然覺得熱,醒來一看竟然躺在大街上。烈日當空,我正思考是該找地方乘涼還是找地方買冷飲,忽然來了一個家夥,問我想不想接個單子任務。”

易修眼睛微微睜大:“然後呢?”

魔術師不急不緩道:“然後,他請我幫忙為他找一把劍。並不是要我偷那把劍,而是要我幫他把上麵的一塊印痕消掉。我想無論是乘涼和買冷飲都需要錢,那就跟著他走啦。”

果然是你!

蕭重鋒眸色一黯,坐不住起身厲聲問:“那個人是誰?”

稀裏糊塗的魔術師撓了撓後腦勺:“誒,是誰來著?”

易修:“……”

鄒林也急了:“喂,你別開玩笑,這是人家的大事,再嬉皮笑臉的信不信我揍掉你的牙!”

魔術師臉頰一紅:“雖然我挺喜歡鄒林你打我的……可我是真的想不起來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了。話說回來,我是在哪兒遇到的他來著?”

這種時候玩失憶?

易修忿忿地去敲他的腦袋:“喂喂,沒有搞錯吧,真的失憶還是假的失憶?”

從對話開始就一直保持神經緊繃的蕭重鋒忽然開口:“攝魂術。”

易修動作頓住,啞然半響:“嗜血盟的看家本領攝魂術?”

這是嗜血盟中隻有四大長老與盟主才能使用的一種奇門異術,可用與人對視的方式操控中術者的思想,行為。但若能做到修改記憶這麽高段數的……易修出了一身冷汗:“不是隻有盟主有這個能耐嗎!”

……他們的對手是嗜血盟盟主?!

蕭重鋒書中頭號大反派也來這個世界了?!!

易修第一個反應就是翻手機找客服,一向消極怠工滅絕人性的客服這回居然破天荒地回複了他!

——親愛的坑王玩家,為了讓您的坑文補完過程更加跌宕起伏精彩紛呈,重要的是讀者看的開心訂閱升的高,我們在世界中為您隨機配備了幾位坑文中的反派角色。請您放心這些隱藏角色並不需要進行遣送任務,他們也會盡量融入補完世界,祝您在世界中玩的愉快,再見。

千萬句吐槽化作易修口中一字一句的六個字:“放心你個頭啊!”

正義的主角一個個流水似的走,邪惡的反派反倒能留下來與世長存?這Tm不符合劇情發展啊!反派這東西麻煩的要死,不能吃不能使喚還得提防著不能打交道,他留著幹嘛?抓起來一個個捆在家裏留著過年嗎!

係統你就是想搞我是吧?

說起來嗜血盟盟主叫什麽……叫什麽來著?

易修抱著頭挖空心思苦思冥想,以前他沒想過這茬,這會兒卯足了勁努力去想,在記憶猶如被打通任督二脈般通暢的一瞬間,易修倒抽一口冷氣,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蕭重鋒隱隱察覺現代人的氣息不穩,將手掌擱在他臂膀上,看似撫慰,實則探脈:“怎麽了?”

怎麽了?

怎麽了!

易修脖頸僵硬著轉動過頭顱,把眼神死死鎖定在旁邊一頭霧水的顏興文臉上。

半響,他咬牙切齒,仿佛要吃人般地一詞一句道:“全Tm是你的錯!!”

顏興文:“啊?”

易修現在滿心滿腦都是鋪天蓋地的臥槽啊臥槽,整個腦海都變成紅色三倍速草泥馬的樂園,這群沒羞沒躁的動物們在這片遼闊的草地上肆無忌憚地愉快嬉戲,吃草,xxoo。

我x!

千言萬語化作這一聲需要屏蔽的粗口。

麵對蕭重鋒關切的眼神,易修再次企圖把頭沉痛地撞向地麵!

他終於想起來嗜血盟的盟主是個什麽設定了。

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啥,客官您看不明白?哦,那得等我從頭說起。

話說易修寫蕭重鋒為主角的這篇文的時候,其實剛剛走出失去下半身的陰影,而且也已經臥床了幾個月了。

正處於對未來抱有深刻不安,同時思想扭曲無處發泄的複雜時期。

這個時期裏,他對周遭的一切都抱有我看你不爽,我看你非常不爽,我看你就是不爽的情緒。

而其中最讓他覺得不爽的,就是他的老相好顏興文。

感情這回事,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淡了的。

特別是曾經為了他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被打得半死也要挺直腰杆說愛他的這種。

易修不是那麽沒心沒肺的人。

即使真的下定決定從此跟顏興文一刀兩斷,易修剛開始臥床養病的時候滿腦子也都是——顏興文平時有沒有好好吃飯,顏家把他怎麽樣了,萬一他想來見我顏家人不會難為他吧。等等真心實意的擔憂。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

無情的現實打破了易修已然殘缺不堪的幻想。

自己終究是癱了。

即使現在還能保持跟以前差不多的身形,長期不運動下,他無知無覺的下半身也會漸漸肌肉萎縮,而能活動的上半身則會保持原狀。

到時候也隻會變成一個奇形怪狀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他必須親眼看著自己一天一天變成那種可怕的模樣。

對未來的不確定,再加上長期麵對殘敗的自己,易修的心理狀況一天比一天萎靡,各種負麵情緒層出不窮地湧入他的腦海。

在這種情況下,能支撐他繼續好好活著的,除了貌合神離隻能時常來看看他的父母之外,就隻剩下顏興文了。

老實說,易修在簽完協議拿錢之後,還是有那麽一點期待,顏興文能在羽翼豐滿之後對抗家族,到時候隻要是能來看他一眼,哪怕隻是坐在他床頭削個蘋果。說個對不起啊,謝謝你啊什麽的。他就覺得自己幹的這事沒白瞎。

他還一直認為,就算顏興文不與他是情人,起碼是朋友以上的關係。

所以很長一段臥床時間裏,易修天天早上起來都要梳好頭,整理好衣服,讓劉姐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

——起碼,等人來的時候,家裏別看起來太寒磣不是?

然而這麽點微不足道的期望,在收到顏家示威般的請帖那一天完全破滅。

顏興文過的好好的,比他好。

但他怎麽不來看自己?甚至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協議裏……好像沒有這一條吧?

易修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被燒成灰了,這張薄薄的紅紙片卻剛好撲掉了灰燼中殘存的那最後一點火星。

自打收到請柬起,易修便有點自暴自棄的意思,早上起來也不梳頭了,反正成天躺在床上也沒人會看見。平時三餐更是胡吃海塞,也不再盯著劉姐每天倒垃圾,天氣一熱滿屋子都是小蚊子,又煩又吵。

簡直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然後就在某一天,真的是某一天。

易修忽然就醒悟了。

去你娘的顏興文,老子上半輩子沾上你已經毀了,好不容易剩下半條命,憑什麽要再為了你糟踐掉?

想明白了這一點,易修頓時覺得人生一片開朗……指尖翻飛打開文檔,在新起草的文章大綱中霹靂啪啦一通猛打,很快完成了這篇小說中最大反派Boss的性格設定。

由於他當時在對某位老相好的盛怒之下,他筆下那位集一切醜惡為集合的Boss,就那麽……自然的、有些巧合的,借鑒了某位老相好的人物設定。

很不巧的。

他的原型就叫做:顏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