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製裁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也傷己。
美歐雙方爆發貿易衝突僅僅兩個月，雙方都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各國的製造商們。都怨聲載道，為政府的行為感到不能理解。
現代社會是一個結構嚴密的產業鏈。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將直接影響到整個社會的經濟發展。
表麵上看來，雙方地報複性關稅總額，不過十幾、二十幾億美元，和聯合製造每年所創造地生產價值比起起來，還遠遠不夠。
但實際上。超額的關稅對製造業帶來的影響，極其巨大。
由於過高地關稅。讓歐美的製造業隻能放棄對方市場，另外尋找銷售市場。在市場開發以前，他們不得不忍受產量急劇下滑的痛楚。
生產下降，也直接影響到製造業工人的收入。數十萬的工人為工資水平的下降而感到憤怒。
其邊際效應，又使得這些工人的家庭收入降低，從而減少消費。又影響到其他行業的整體收入。
製造商轉移銷售市場的行為，又造成原來的市場占有者，銷售額的大幅下降，從而引發一連串連鎖反應。
並且，製裁本身，在相互國民的心中，也造成他們對未來經濟預期值地降低，再次引發嚴重的後果。
金融市場愁雲慘霧，股市連遭重挫，股民沒有信心，出現恐慌性拋售……
兩個來月的時間，歐美雙方都因貿易戰而損失慘重。
為了尋找出路。歐美雙方決定重開談判，解決雙方地貿易爭端問題。
問題的核心。還是在個人電腦銷售。
這一點，美國方麵不可能讓步！
計算機產業是美國強盛的根本所在，它絕對不允許失去這塊陣地。
但歐洲也明白到，沒有自己的個人電腦產業，必將永遠受製於美國。現在好容易出來一個聯合製造。目前正以勢不可擋的勢頭，快速吞噬著原來屬於美國地電腦市場。他們欣喜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自斷一臂？
再說，各歐洲計算機公司完全按照公平原則，在參與競爭。他們又有什麽理由，對其橫加幹涉？
兩邊爭執不下，最後決定組成聯合調查團。對歐洲聯合計算機公司進行全麵調查。以判斷其是否存在不公平行為。
他們首先去的，就是PB公司。
調查當然要遞交相關公司資料、報表，這一點PB公司非常配合，所有資料準備齊全。從報表中，看不到有任何違規行為存在，隻發現它們地業績逐漸攀升。現在的月出貨量已經高達近三十萬台。讓美國方麵看著眼紅心熱，嫉妒不已。
歐洲方麵的調查人員，則一臉喜色，紛紛相顧而笑。
美國方麵的禮貌，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當即提出，要察看公司的進貨來源渠道、清單明細、工人工資明細、設備清單等所有無需提供的資料，表示對公司的成本開支有所懷疑，認為很可能。報表數據與真實情況不符。
公司的董事會成員臉色都非常難看，黑德爾更是一臉怒容，陰沉著一張臉。
但在歐洲調查人員的勸說下。他們還是提供了相關單據。但也說明，這些都是公司商業機密，要求不得帶出公司，隻能在公司裏調閱。
一個星期地時間。聯合調查團察看了所有的單據，從這上麵得到的信息。隻能表明。PB公司的成本控製做得太好了！
從進貨到生產到出廠。其整個流水過程中。調查人員就沒有發現有浪費的地方，可謂將效能發揮到了極致。
公司上萬名員工，其中七千餘人從事的是銷售、送貨、售後、維護等工作，總裝工廠的工人隻有兩千多人。
沒有研究人員。
沒有高級研究人員，就無需投入大筆研究支出。這個節省地成本，足以占到電腦售價的百分之三十以上！
在PB公司，美方調查人員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第二站，他們選擇了電腦的主要部件之一，德國地主板生產商。PB公司或許隻是一個組裝工廠，假如聯合製造需要的是它的品牌，沒有研究人員也可以理解。但主板生產商，又號稱擁有自己的專利技術，不可能沒有研發人員吧？
德國地主板廠商假笑著將他們迎到公司裏麵。
能夠給他們一個笑容，雖然是假笑，也已經很難得了。沒有哪個廠商，會喜歡無關的外人，跑到自己的地盤，將所有都看個通透。
德國廠商方麵，早已知道他們地要求，也不跟他們廢話，直接就將所有的資科。都給他們送了過來。然後說了句：“你們自己看！”就摔門而去。
聯合調查團苦笑著，德國廠商方麵的不歡迎，就是瞎子都清楚。
這麽多人，廠商連一杯咖啡都不給他們送來，就讓他們幹坐著察看堆積如山的各種票據資料。
今次地調查工作，恐怕會很難熬啊！
但他們想錯了，剛開始看資料，負責調閱人事檔案清單的美方調查人員就驚呼出聲：“什麽，整個公司裏麵隻有兩百零四人？這怎麽可能？”
所有地人都是一驚。
他們在進入公司地時候，似乎確實感到很安靜，有些異樣的安靜。一點也不像一個月產主板數十萬塊地超大型加工企業。當時他們都因為廠方不陰不陽的態度。而有所尷尬，所以沒有特別留意到這個現象。但現在才發覺，這和他們慣常。在其他大型企業中看到人來人往的熱鬧場麵，大相徑庭啊。
調查組迅速查閱了公司地人事資料。
這家公司地確隻有兩百人！
其中還有一百多人是研發人員，從這個角度來說。主板廠商對研發地重視程度，遠遠超過了其他的製造商。
至於生產工人，才三十多人！
銷售部門五個人，材料采購八人。維修部門十多人，貨運委托給了物流公司，沒有客服部門……
除了研發部門以外。人數最多的部門，竟然是公司警衛，四十多名配槍警衛，負責維護公司的安全。
這個公司，從什麽角度看來，都像是一個專門的生產車間，許多在其他公司必有地部門，他們都沒有組建。
似乎它存在地唯一目的，就是給PB公司提供電腦主板！
美方的調查人員大喜過望。終於讓我們抓住你們的尾巴了。我們就不信。作為一個正常的製造公司，才兩百來人，就能每月生產出數千萬塊電腦主板？
騙鬼去吧！
這背後有一定有什麽貓膩，隻要找到了具體線索，哼哼，看你們歐洲方麵。還有什麽話說？
“走！資料不用看了，我們去現場，看看他們，到底如何生產出供應全世界所需主板的！”美方調查團團長欣喜異常地率先站起來，大步向外走。
其他的美方成員也是滿麵春風地跟了出去，身後隻剩下一屋子愁眉苦臉的歐方調查人員。
他們也不相信製造商能夠靠這麽點人，就每月生產出數十萬主板，供應PB公司用於組裝所用。
難道他們真的是以搶占市場為目地。采用了傾銷的手段來生產，真正的生產線並不在這裏？
可是，你們明明知道我們就要來調查了。怎麽就不注意一下呢？哪怕是裝點門麵，你們也要多弄些人來，先把美國人給糊弄過去啊！
怎麽這麽笨呢！
他們無可奈何地起身，走出了廠商專門為他們準備地房間。
待在這裏有什麽意思。他們出去，一會兒出現了狀況。多少也能幫著圓緩一下。幫廠商說兩句好話。再說，這時讓他們留在屋裏。他們也放不下心。
公司地辦公大樓很靜悄悄的，據剛才查看的人事資料顯示，公司地行政人員，也才隻有十來個。諾大的辦公大樓裏，空空蕩蕩的，人走在過道裏，腳步聲回蕩，感覺還有些陰森恐怖。
美方人員已經急不可耐地找來了公司的總經理。
網才他們去敲總經理的門，卻發現對方正在聽音樂。悠閑自得，哪裏像在工作地樣子。
從公司大樓下來，對麵就是公司地研究所。
和冷冷清清的行政大樓比起來，那裏還能看到有人來來去去。更加充滿人氣。
“我們先到那裏去看看吧。”美方調查團團長故意裝作不知道那裏是研究所。自說自話著，就領先向那個方向而去。
總經理冷笑一聲，攔在了他地麵前：“非常抱歉，那裏是我們的研究所，涉及到商業機密，還請你們止步。如果要調查研究投入，我們可以提供相關的經費清單，但具體的研究項目。就不方便向你們透露了。”
美方調查團團長摸了摸鼻子，望著近在咫尺的研究所，聳了聳肩膀，轉身由總經理帶路，向生產線所在的工廠走去。
他們走出了一小段路。研究所方向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總經理向美方調查團團長看了一眼。快步奔了過去。歐洲調查人員相顧愕然，也緊追著跟了上去。
在研究所門口，一群美方調查人員圍著兩個警衛。大聲吵鬧，一個臉上有多處淤血、身上衣服被扯破地美方調查人員，萎靡不振地依靠在同伴身上。鼻血還在不斷往下流。
“怎麽回事？”總經理的心頭，一團怒火在燃燒，沉聲問道。
那些美方調查人員搶著上來。氣勢洶洶地對總經理嚷道：“你們地警衛怎麽能肆無忌憚地毆打我方調查人員，請總經理先生給我們一個交待！如果不能讓我們滿意，我們將直接將貴公司地行為向外界公布。推出調查。”
總經理看也不看他們，盯著那兩個警衛，示意讓他們說明經過。
“他們強行要進入研究所。我們予以製止。在推搡的時候。他們中地一個人趁我們不注意，從後麵想要翻牆進入。結果被我們的巡邏警衛發現，以為是賊，和他發生了小小的衝突。”一名警衛簡要敘述了事情地經過。
“胡說！明明是你們阻礙我們調查。並且打傷我們的調查人員，怎麽顛倒是非。反將過錯推到我們的身上？總經理先生，如果你是這種態度的話。我隻能很遺憾地向你表示，我們隻能因為你們地不配合，中止對你們傾銷行為的調查工作，並提交不利於你們的報告。”美方調查團團長衝上來，強硬地恫嚇道。
總經理瞟了他一眼。譏諷道：“先生，剛才我們是並肩而行。然後同時聽到這裏發生衝突過來。怎麽我還不清楚全過程，您卻對事情的經過。了解得一清二楚？莫非，這整個事件，就是您一手導演？”
“當然不是！我隻是……隻是根據常理判斷。我們的調查人員，絕對不會作出翻牆這樣地舉動地。”美方調查團團長被他搶白，一時失語。隨後支支吾吾地說道。
歐方調查人員看了他的表現。哪裏還不明白。都氣憤地指責起來。
總經理也懶得跟他多說，來到研究所門口。在一個密碼盤上輸入自己的密碼，將一塊隔板打開，路出後麵地大幅液晶屏幕。
“把剛才事發的經過錄像調出來，讓幾位先生看看。”
美方的調查人員一聽。臉色大變，扭頭到處尋找監控探頭。
他們剛才就是發現研究所沒有安裝監控探頭，才有恃無恐地利用各種方式，想要進入研究所裏，並不惜和警衛發生衝突，將事情鬧大，以便倒打一耙。可沒想到。在這個好似沒有防備的研究所隱秘的地方，也暗藏著他們沒有發現的探頭。這次可是偷雞不成。倒折一把米了。
“算了算了，小衝突而已。過去就算了。”美方調查團團長趕緊表示，還是馬上去工廠察看，不要為這些細枝末節糾纏了。
總經理堅持要鬧個水落石出，當即用屏幕旁的通話器，通知重放監控。
在視頻圖像中。那幾名美方調查人員地所有作為都如實地重放出來，包括那名被打的調查人員。當他被警衛發現的時候，首先出手，卻被警衛一頓狠揍。打得鼻血長流。
歐洲方麵的調查人員全都怒目而視，鄙夷地盯著美方地調查團成員。
總經理——指著那幾名鬧事地美方調查人員：“你們是不受歡迎的人，請馬上離開我們公司。如果你們不離開，我將召喚警衛，強行趕你們出去！”
美方調查團團長臉上漲得通紅，氣急敗壞地表示：“這是不可接受的，他們隻是在履行自己地職責。你不能無理將他們趕出調查團。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調查也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我將立即提交對你們公司的調查報告。”
“隨你的便！”總經理毫不退讓，針鋒相對地說道。“如果你們退出調查，捏造事實，那我就將這段錄像，向全世界公布，讓所有人都看看。到底是誰在蠻橫地破壞商業規則！”
美方的調查團團長一時呆若木雞。
以前這樣的事情也多次發生過。歐州方麵總是忍氣吞聲。可是這次，他們怎麽寧願撕破臉，也毫不退讓？
或許，是在隱藏他們假報成本的事實。
雖然他此行。也有竊取對方技術地任務，但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先辦正事，把德國廠商傾銷的行為坐實，再反過來脅迫對方更加妥當。
他陰沉著臉說道：“我們是一起來地，當然要一起走。既然總經理先生，對剛才發生地衝突不滿意，不如讓他們回到辦公室。查閱貴公司提供的資料，不參與餘下地調查，怎麽樣？”
“這樣也好！”總經理接受了他地曲線認錯，讓一名警衛，帶他們去辦公室，查閱資料。
看到同伴乖乖地跟著警衛離開，其他的美方調查團成員有前車之鑒，再也不敢擅自亂闖，老實地跟在總經理後麵。直奔工廠廠房。
沒有到生產線廠房。他們看到一個較小的工廠樣建築。
這次，美方團長詢問道：“這就是廠房嗎？”
“這是維修車間。你們有興趣進去看看嗎？”總經理擠出一個笑容，勉強說道。
維修車間？
美方團長回憶著公司地維修部門，隻有十多個人。就算隻是維修，十幾個人也不夠吧？他想了想。點頭道：“反正得到了。看看也好。”
進入車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這裏完全不像普通的維修車間那樣。一排排工人坐在流水線旁邊，將壞掉的主板拿起來。用儀器進行測試，然後更換壞了的元器件。
維修車間裏，一塊塊送回維修的電腦主板，被整齊地碼放在箱子裏，相互之間用軟墊相隔，以免碰撞損壞。
一塊整幅玻璃，將廠房分割成兩塊。入口部分隻占了五分之一左右。
在玻璃牆後麵。是一條自動運行的生產線，一支支機械臂上下舞動。這竟然是一條無人生產線。
幾個維修工人將需要維修地主板。從籃筐中拿出來。放進一個填料口一樣的入口托盤上。
托盤縮進去，將主板推上檢測台。幾束激光射下來。
一道激光束被主板的一個角擋住。在電腦屏幕上，主板的位置立刻顯現出來。一支機械臂伸過去，將主板調整到位。
檢測的結果很快出來，損壞的元器件都標成了紅色。
玻璃牆後麵地主控台，坐著幾個維修技術人員，他們用電子筆在屏幕上，損壞的元器件上點了一下，輸入確認。
一個半人高地輪式機械台。移動過來，伸出機械臂，將確認更換零件地主板托起，向維修台緩緩行去。
美方調查人員發現，在車間裏。有一個個的小孔。
輪式機械車行進到維修台，停了下來。從一個小孔中射出紅光。輪式機械車據此定位。紅光熄滅。機械臂將需要維修的主板。送上維修台。
同樣是四道激光確定主板位置。機械臂將其調整正確。
機械臂用自帶烙鐵取下損壞的元器件，融化地焊錫被真空汞吸走。維修台轉動。將主板送入下一個機械臂前，將更換的元器件安裝到位。
維修完畢的主板被送到最後一道流水線前，進行測試。
測試通過地主板。被流水線送出來，落入後方出料口一樣的托盤上。維修人員將主板上貼上標簽，就裝入維修完畢的盒子裏。
整個維修過程，不過幾分鍾。
在此中間，參與的維修工人極少，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監視計算機主控台，對機械臂可能的錯誤，進行人為幹涉。
美方的調查人員，以為自己身在夢中，直到維修的主板被收走。他們還不能置信地揉著眼睛，想要判斷，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超現代化工廠啊！
站在這裏，他們有一種自己跨越時空，來到未來世界地錯覺。
從維修車間出來，美方的調查人員。還有些恍惚。
而美方地調查團團長，已經隱約感到不安起來。一個維修車間，都有這麽先進的自動化生產線，那麽主板生產車間……
他已經預料到可能看到什麽。
但等他真地看到，他才痛恨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之貧乏。
七八米高的廠房內，上方有一條條橫跨其上的天橋。他們就是行走在天橋上，從上向下，俯瞰著整個流水線。
在流水線兩側，都各有兩根一尺左右寬度地鋼軌。
它的形狀，並不是火車鐵軌一般。而是類似車床地滑動軌道，精度非常之高。
一支支機械臂安裝在移動台上，通過超精密步進電機，在流水線一側做同步移動。一條一百多米地流水線上，共有二十多條機械臂，從流水帶上取下需要加工的主板。按照預定程序。夾起一個個元器件，安放到位。然後為其上焊錫。
生產線裏。隻有幾個技術工人來回走動，但看他們地職責，似乎隻是負責維修機械臂。
在一個寬大地主控室裏，二十多名技術人員在負責調整控製。
生產車間裏，一片安靜，隻有流水帶，發出均勻的聲音。
站在車間上方的天橋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樣先進而又現代化的生產線，這麽多地機械臂，德國廠商當然不需要請那麽多地工人。
工人再努力，能夠像機械臂一樣不知疲倦。始終如一的工作十幾個小時嗎？
就算他們堅持下來。他們還能一直保持最高的精度，工作質量到最後也和開始時那樣高嗎？主板的生產過程，不會出一點錯嗎？
不能！
參與調查的人歐美雙方調查人員，都明白自己觸及到了聯合製造的核心，這就是聯合製造地返修率如此之低。產量如此之高，價格如此之廉價的真相！
可是，又有誰。能夠複製他們地成功呢？
美國的那些生產商們，他們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