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房間裏一下子很安靜,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裏,讓那顆漂亮的眼珠接近琥珀色。

葉秋生是顧小夕原來的名字,現在聽起來覺得那麽陌生。葉秋生,他是在秋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也是在秋天死去的。

奪去他生命的是一場車禍,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有司徒尚嵐會記得他。還會為他悲傷和懷念。

顧小夕打破這個沉默的氣氛:“呃,我的朋友……以前在我這裏存了一筆錢,我不確定他用來做什麽……我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他雖然死了,但是活著的人似乎還需要。”

“秋生的母親嗎?”司徒尚嵐輕輕地說,茶色的眼睛打量著顧小夕,“她的確需要一筆治療費,每個月。”

“我想知道我什麽時候開始需要支付?”顧小夕試探著問,盡量讓自己不要那麽像葉秋生。

司徒尚嵐側過身,在電腦上查資料,顧小夕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

據顧小夕所知,司徒尚嵐家很有錢,他的父親是這所醫院的院長,司徒尚嵐回國不到兩年。

雖然是從國外回來的,司徒尚嵐的性格比較斯文靦腆,所以在酒吧裏,請自己喝酒的時候,他才會那麽驚訝。

顧小夕扶著自己的額頭,回想起那個場景,現在覺得真是有夠丟人。

幸好那是過去式了。

“半年以後。”司徒尚嵐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顧小夕身上。

“嗯,那麽在那之後我會用那筆錢的。”顧小夕說,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麽,我走了。”

司徒尚嵐也站了起來,他似乎有些話想說,但是沒有說出口。

就在顧小夕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司徒尚嵐才開口:“請等一下!”

顧小夕轉回頭看他。

“呃,你叫什麽名字?”司徒尚嵐問。

“……顧小夕。”顧小夕回答,“我是葉秋生遠房的表弟,如果姑姑有什麽事的話,你可以打剛才那個號碼。”

司徒尚嵐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開口:“——我很抱歉,對你表哥的事情……”

顧小夕輕輕地搖搖頭:“也許這對他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他一點也不想持續現在的生活。”

司徒尚嵐愣了愣,顧小夕轉身就走了。

事實上,顧小夕知道自己是跑開了,怯弱和逃避,因為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回到了母親的病房。

冬日的陽光落在房間裏,靜謐而慵懶。

顧小夕靠著窗口陪伴著再也不會醒來的母親。

感謝沉默和牽掛。

在生命的最後,顧小夕看到那輛疾馳而來的車打出的明亮車燈。

那些虛榮和驕傲,那些欲望和微不足道的愛情,那些曾經有過的羨慕和嫉妒,所有的所有就像風沙一樣輕輕的掠過。

就像秋日的落葉,飄得輕柔,落的決絕。

塵埃落定後,他發現自己牽掛的人隻有自己躺在病房的母親。

原來,他的那些情人,他一個也不愛,原來那些鎂光燈下的虛榮和銀行裏的存款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的瞬間伴隨的是一片寂靜。

他回頭看病床上的女人,頭發和指甲還會長,會有人定時來修。

那個女人的時間已經靜止了下來,也許永遠也不會醒來。就算真的醒來,顧小夕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她。

盡管身體已經改變了,母親卻還是母親,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女人。

溫柔和嚴厲,愛和被愛,這種感受是母親給與的記憶。

盡管在後來的生活,越暖越涼。

顧小夕在晚上六點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

母親還很好,他很放心。

不過現在卻有另一件嚴峻的事實。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拿來紙筆尋思起來。

總算結束一天的家庭聚會的魏笑語輕輕推開顧小夕的門。

顧小夕的背向著門,正趴在桌子上想些什麽。

魏笑語好奇地走過去,忽然伸手從後麵摟住顧小夕。

懷裏的身體並沒有反抗,隻是專注地看著麵前那張紙。

上麵是一串數字和加減法,魏笑語看不出什麽,於是把下巴擱在顧小夕的肩膀上說:“小夕,想不想我?”

“不想。”顧小夕的回答很快。

“……那讓我親一下好不好?”魏笑語問。

“好。”懷裏的人回答地和前一個問題一樣快。

魏笑語愣了一下,心想便宜不賺白不賺,低頭在顧小夕的耳朵上親了一下。

後者毫無所覺地繼續看著桌子上的那張紙,專注地咬著筆杆。

魏笑語不滿地將顧小夕扳過來:“不想我嗎?”他不死心地問。

後者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你剛才親我一下,付我五百塊。”

“……讓我上一次多少錢?”魏笑語問。

“……那個不行。”顧小夕重新轉過身繼續計算。

“工資不夠花嗎?”魏笑語的語氣酸溜溜的,“難道在養女人嗎?”

“嗯。”後者點點頭。

魏笑語的心一下子沉了一下去,一把把顧小夕從椅子上拉起來,伸手將他按在床上,墨藍色的眼睛看著顧小夕:“你再說一遍。”

顧小夕這才將注意力調整過來,身體被男人壓住的重量感讓他愣了愣:“什麽?”

“你剛才告訴我你在用錢養女人!”魏笑語一字一句地說。

顧小夕皺皺眉頭,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就在剛才!”魏笑語忍不住說。

顧小夕連忙解釋:“養我的阿姨啊……很重啊,你起來!”

魏笑語狐疑地看著他。

顧小夕皺皺眉頭:“我才十八歲,不至於拿錢養女人吧。”

“也許你早熟一點。”壓在身上的男人說。

顧小夕用手去推他:“……我一天到晚被你纏著,哪有空找女人!”

魏笑語忽然低頭吻住顧小夕的頸項。炙熱的氣息拂在頸項上,顧小夕還來不及反應,滑膩的舌尖掃過皮膚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發出輕微的□□。

牙齒輕輕刮過皮膚,帶來一種危險而霸道的感覺,顧小夕終於反應過來了,將魏笑語推開。

魏笑語沒有防備到,被推倒旁邊。而他的唇角還留著一絲曖昧的銀絲。

顧小夕瞪著他,有些狼狽和憤怒。

魏笑語用手指輕輕擦去唇邊那縷讓顧小夕尷尬的銀絲柔聲說:“比想象的更好的味道。”

“……給我滾出去!”

顧小夕一臉鬱悶地在吧台上擦杯子。

盡管是平常用來讓自己心情好一些的動作,但是今天似乎不太管用。

是少年人的秉性如此嗎,顧小夕鬱悶地想,會為了這麽一個動作大動肝火?想想以前的自己,比較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想象呢。

今天依然是在清吧上班,清吧要輕鬆的多,熱吧的人才叫多呢。

眼看到了下班的時候,顧小夕把正在收拾的江萊叫過來。

“小夕。”江萊甜甜的叫他的名字。

骨頭都酥了,顧小夕心想,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最近你的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因為工作保住了呀,”江萊的笑容在臉上擴大,“真要謝謝你,小夕。”

顧小夕挑挑眉,將手裏的杯子放到頭頂的杯架上說,“應該有些別的什麽事吧?”

“啊,你能看出來嗎?”江萊笑起來,“是有些事……他終於通過二審了呢。”

“聽起來很不容易呢,”顧小夕微笑著說,江萊一定是心情好極了,所以才會提起那個人的事情。

“對啊,聽說非常嚴格啊,”江萊趴在吧台上笑著說,臉上是滿滿的驕傲。

顧小夕轉身倒了一杯牛奶給他:“還有三審嗎?”

江萊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牛奶,那是調味用的。反正過了今天也會被倒掉,所以顧小夕倒了一杯給江萊。

“有三審,”江萊點點頭,“安排在下個月,真希望能通過。”

“下個月幾號?要和人交班嗎?”顧小夕支著下巴問,他在杯子裏放上冰,倒上半杯百利甜,跟江萊一邊聊天一邊喝。

“不用……”江萊低下頭,“我不去……”

顧小夕挑挑眉,他看得出來江萊很喜歡那個人,每個月的工資似乎都交給了那個人,為了他小小的成功居然能這麽開心:“為什麽不去?”

江萊的頭低地更低:“嗯……他和朋友一起去,車子裏坐不起……我也覺得那個城市有些遠……”

顧小夕發出輕輕的歎息,伸手摸了摸江萊的頭,頭發很柔軟,是個好脾氣的人。

江萊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看著顧小夕忽然說:“……我真羨慕你,小夕。”

“羨慕我什麽?”顧小夕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輕微的酒精蔓延在舌尖,更加濃鬱是鮮奶和巧克力的味道。

江萊看了看自己杯子裏的純白的牛奶說:“雖然我們年級差不多……可是我總覺得你比我成熟很多,一個人活著也沒有關係,不依靠別人也能活的很好……”

“你也很堅強啊,你還養活另一個人呢。”顧小夕柔聲說。

江萊搖搖頭:“不一樣的,雖然我拿錢給他用,而事實上,是我離不開他,我一直依賴著他……”

顧小夕靜靜地聽著,吧裏的音樂很溫柔,歌手憂鬱的聲音仿佛唱到了人的心裏去。

“小夕卻從來沒有依靠過誰的樣子,看起來總是那麽獨立……”江萊的聲音很輕,手指輕輕轉動杯子。

顧小夕從自己杯子裏倒了一點百利甜到江萊的杯子裏。

咖啡色的酒沒入牛奶中,江萊輕輕搖晃了一下,牛奶就沒有原來那麽白皙了。

他輕輕啜了一口,淡淡到幾乎品嚐不出來的香味。

“如果堅強的代價是用痛苦得來的,我寧可你軟弱一點。”顧小夕柔聲說,將剩下的百利甜喝掉,走到後麵的水槽那裏洗杯子。

江萊困惑地看著顧小夕,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顧小夕話裏的意思。

值班經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警告他們一下,雖說現在沒什麽客人,不過上次的事情讓老板很不高興,他可不想再去挑戰那位老板的極限了。

他剛走上一步,就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向吧台走去。

值班經理楞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發現,坐在江萊旁邊的男人竟然是魏笑語,魏老板。

有些人就是禁不起想……值班經理的汗潸潸下來,不確定要不要走上去。

他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被兩個男人攔住。他困惑地抬起頭,看到那兩個男人警告的眼神。顯然,老板現在可不想有什麽人去打擾他們。

顧小夕剛回到吧台就看到魏笑語坐在吧台前,旁邊是驚訝著的江萊。

江萊轉身就想走,卻被魏笑語叫住:“反正吧裏現在也沒有人,你呆著也沒關係。”

江萊轉身求救似地看向顧小夕。

顧小夕輕輕咳嗽一聲,對於他來說,誤會什麽的不算個什麽事情,不過對於江萊來說,魏笑語的誤會卻非常危險——畢竟魏笑語對於辭退員工這種事情可不是要思考猶豫的事情。

他又輕輕咳嗽一聲,看了看坐在吧台上看著自己的魏笑語。

英俊的臉和墨藍色的眼睛,光鮮的外表和奢侈的身份——這讓他看起來具有足夠的魅力。

顧小夕又咳嗽了一聲,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你感冒了嗎?”魏笑語問。

“沒有,我隻是……”顧小夕連忙解釋,“咳……在思考一些問題。”

“思考什麽問題?”魏笑語一臉好笑著看著顧小夕。

“呃……比如說,”顧小夕偏著頭想了一會說,“小萊說要學一款酒調給他的……呃,男朋友喝。”

“噢?”魏笑語挑了挑眉。

“所以我在想,學哪一種比較好。”顧小夕立刻說,“當然,我想了以後……”他轉頭對江萊說,“你覺得……Amber Dream如何?”

“琥珀之夢?”魏笑語冷哼一聲。

顧小夕不理他,對江萊柔聲說:“記住配方以後就很簡單,我來教你。”

“可以嗎……”江萊驚恐地看著旁邊的魏笑語。

魏笑語支著下巴懶洋洋地說:“可以啊,我也看看怎麽調的。”

顧小夕從口袋裏摸出筆,在吧台上扯了一張紙為江萊寫上了配方。

他把紙條交給江萊,從旁邊拿出玻璃杯:“我演示一遍給你看,然後你就可以自己調。”

江萊將紙條放在手邊,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Amber Dream是用玻璃調酒杯來調的。雖然不用搖晃,但是也要注意一些。如果當時室溫比較高的時候,使用這種玻璃的杯子的時候,要先將冷水倒到杯子裏,然後放入冰塊。”顧小夕從旁邊將冰片夾到杯子裏,然後將杯子裏的水濾掉,“這樣是為了防止冰塊直接進入調酒杯,產生驟冷驟熱變化而使玻璃杯炸裂。”

江萊輕輕的點點頭,魏笑語也好奇地看著。

顧小夕用量杯倒出幹杜鬆子酒20ml輕輕倒入杯子中,透明的顏色在燈光下躺在杯底輕輕漾動,襯著杯子裏的冰塊反射出鑽石一樣的光芒。

顧小夕熟練地拿出綠色的法國苦艾酒,也倒了20ml進去,之後是紅色的蕁麻酒,也是同樣的分量。

幾種顏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冰塊在裏麵輕輕地晃動,在燈光下顯現出一種動人而迷幻的色彩。

“這是一種彩虹酒,倒入酒後要用調酒匙攪動一下。要快速和輕柔,時間要短……”顧小夕一邊說一邊用長長的調酒匙輕輕調和酒杯裏的三種顏色的酒,冰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這種調配方法比較溫和,而這種雞尾酒是絕對不能用搖酒壺來調製的,知道嗎?”

江萊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紙條上的配料:“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dash是什麽?”

顧小夕從旁邊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注射瓶,叫Dash-bottle,dash是職業用語,直**的注射分量是3-5滴,以現在的杯子來看的話,橙子苦液3滴就夠了。”

說著顧小夕從標著Orange bitters的果汁瓶裏,用注射瓶吸取了一些,在玻璃杯裏滴了三滴。

江萊這才注意到,玻璃杯裏的酒的顏色竟然已經變成了琥珀色,冰塊漂浮在上麵,顯得優雅而靜謐。

“Amber Dream。”顧小夕將杯子推到江萊麵前,“也被稱為Bijoux(寶石)。”

江萊拿過酒杯,琥珀色的**在杯子中輕輕漾動著,他抬起頭看顧小夕:“我還是不明白……這酒是用顏色取名的嗎?”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鑽石、祖母綠、紅寶石,混合之後就成了琥珀,”顧小夕解釋說,“在寶石中,琥珀代表永恒、透明和純潔,象征著愛情的永恒。”

顧小夕講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講下去,江萊的臉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臉就像熟透的番茄,手裏卻緊緊拿著那張配方。

“那麽魏老板想要喝什麽呢?”顧小夕轉頭看向旁邊那個英俊而年輕的老板。

“……不想喝酒。”魏笑語有些嫉妒地看著江萊。

顧小夕聳聳肩膀:“那麽果汁可以嗎?”

魏笑語恨恨地點點頭,江萊則如獲至寶地連著杯子一起,全部帶走了,吧台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對那個孩子很好。”魏笑語語氣有些不滿。

顧小夕將一杯淺紅色的果汁放到魏笑語麵前:“他隻是一個孩子。”

“你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個老古董。”魏笑語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你也是個孩子,你還不滿二十……這是什麽?”

“Cinderella(灰姑娘),沒有加酒,你晚上可以放心開車。”

“……怎麽這種名字?”魏笑語擺弄手裏的杯子。

“因為裏麵都是果汁,雖然也排在雞尾酒裏,不過不含酒精,”顧小夕擦拭用過的調酒器具,“沒有酒的刺激,對男人來說就有些平淡了,也許稱為果汁比較好,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仙杜瑞拉。”

我還想說補上明天那份呢~

那我明天早上發上來~不要拍我……(嗚……明天上班的人爬過~無限怨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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