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顧小夕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有些嘲諷地想,這可真是不錯的人生體驗。

他站在那裏,很快就明白了現在的形勢,看起來,似乎自己成了一個籌碼。至於是否有價值,就要看魏笑語怎麽說了。

“好了,魏二少爺,請放下槍,站到您的情人身邊。”那個人說,優雅而輕柔。

“我有很多情人,”魏笑語沒有動,“沒有人會是特殊的那一個。”

“是嗎?”那個殺手輕輕地說,眼睛依然看著魏笑語,手指扣動扳機,沒有一絲猶豫。

砰——

那個人竟然真的開槍,顧小夕隻覺得一陣劇痛從手臂上傳來。

這倒好,他來教堂想開解一下煩悶的心情而已,現在卻被人當做靶子射了一槍。

槍的後坐力讓那個男人的手震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複了穩定。

顧小夕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部被抽去了一樣,沿著長椅慢慢的斜下來。

血很快就浸出,每根神經都痛地要斷掉一樣,並且持續著。

他大口喘氣,仿佛周圍氧氣稀薄。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有過這樣的經曆,在被車撞的時候——

顧小夕抬起頭,他看到那個人的槍口依然對著自己,角度依然那麽準確,對著自己的心髒。

魏笑語的臉色有些白,但是笑容還沒有退去,他站得那麽直,手裏的槍也對著殺手的心髒。

“請站過去,魏二少爺。”那個男人的聲音依然輕柔。

魏笑語站著沒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小夕看到他發白的指節。

顧小夕還沒有從前一陣疼痛中回過神來,一種更銳利的痛覺再次霸占了自己的神經。

他的身體習慣性地向後震了震——

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地重生。

他的腦子裏是這樣想的。

胸口被開了一槍,血液隻停頓了一下,就洶湧出來,瞬間就和上一個傷口的血漬連在了一起。

“住手!”魏笑語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迅速扔掉手裏的槍,向那個男人伸出手,“別再開槍了,他還小。”

殺手聳聳肩膀,“所以恢複能力比較好。”

魏笑語慢慢地走向顧小夕。

那個男人帶著獵人般專注的眼神看著魏笑語:“很榮幸能見到您,魏家的二公子,傳聞總是有些誇大不是嗎?”

魏笑語側過身,檢查顧小夕的傷口:“你的傷可真不深。”

顧小夕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也許是失血過多。那隻冰涼的手指撫摸臉頰的時候,竟然是異樣的舒適。

“寶貝……”魏笑語的聲音裏是滿滿的憐惜,這種口氣卻讓顧小夕頭皮發麻……

忽然他看到魏笑語腰上的槍柄。

魏笑語背對著那個殺手,雖然殺手一般不需要留活口,但是如果雇主有特殊要求的話——看起來這個殺手是想抓活口。

皮衣落下來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顧小夕能看到那槍械優雅的手柄,光滑的線條隱沒在白色的襯衫下擺下。

顧小夕的右手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一直放鬆身體,肌肉緊繃的話會讓血流地更快。

不過左手還能用,雖然魏笑語以前撞了他,並且現在總是纏著他,經常趁著上司之便吃他的豆腐……

如果他現在當著自己的麵被殺手帶走的話,那可不是顧小夕希望看到的。

顧小夕利用皮衣擋住視線,伸手摸到魏笑語的腰上。

一般性來說,顧小夕瞄準率比較差,尤其是視線被擋住的情況下。

不過他還是用左手熟練地扣下扳機。

LM4西墨林□□,可以像自動□□一樣在緊急狀態下迅速射擊,並且第一發槍彈就裝在彈膛裏。

魏笑語帶著這種槍是非常有用的。

隻是可惜了魏笑語昂貴的皮衣。

魏笑語迅速轉過身的時候,顧小夕隻覺得一陣頭暈,他隻聽到身體倒地的聲音。

他想那應該不是自己發出的,要不就是那個殺手,那不就是魏笑語。

不過他現在可沒時間想這個,黑暗寂靜而不容反抗地蔓延過來,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識。

顧小夕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能看到輕柔的陽光。

落在潔白的被單上,那些陽光就像一層金色。

他覺得有些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可是微微一動就是一陣劇痛。

“唔……”他不由地發出□□。

他再向上看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優雅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黑色皮衣,上麵纖長的黑色皮毛遮住了他的脖子,側臉是動人的英俊。

“小夕,”那個人回頭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恭喜你,又從死神那裏繞了一圈回來。”

“這是第二次了,”顧小夕發出沙啞的聲音,微弱的連自己也聽不清楚,不過對方還是聽到了。

魏笑語走過來,低頭親吻顧小夕露在被子外麵的手指,然後親吻到他的手心。

因為一直在掛點滴,整隻手都顯得冰涼,魏笑語的唇溫暖而柔軟,落在手指上很舒服。

“抱歉,不會有下次了。”魏笑語輕輕地說。

這次顧小夕沒有在魏笑語的臉上看到笑容。

他隻是忽然想,也許自己有天死了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原因很簡單,無論是車禍還是槍殺,似乎都是由這個男人挑起來的,那麽也許下次他就沒有什麽好命了。

很多女人都說,男人的保證跟他們吃飯一樣隨便,顧小夕倒很讚同這句話。

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他不習慣莫名其妙的愛情,不習慣突如其來的興趣和關心,也許他根本不應該去做什麽調酒師,至少不應該跟魏笑語走那麽近。

如果自己死了,阿姨怎麽辦,她會很難過的,還有以前的母親,後續的醫療費沒有人會負擔的。

在半個月的時間裏,他醒醒睡睡,意識一直不太清醒。聽醫生說,失血過多,第二發子彈差點打中心髒之類的。

這期間醒來的時候總能看到魏笑語。顧小夕心想著,這個紈絝子弟真是沒什麽工作要忙,有錢就是好啊,都不用為生計忙碌。

總是躺在床上真讓人有些鬱悶。

雖然這裏電視和書籍都不缺,不過顧小夕還是覺得無聊。

這天他醒著的時候沒有看到魏笑語,推門進來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也是一雙墨藍的眼睛。

他的舉止優雅而斯文,就像一位學者。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墨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猶豫,他的手裏捧著一把紅色玫瑰。

他像主人一樣將玫瑰裝進瓶子裏。

顧小夕可不知道看病人也是送玫瑰的。

於是他輕輕開口:“先生,探望病人可不送玫瑰。”

那個人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不可否認,極具魅力:“抱歉,我隻知道這一種花。”

顧小夕扁扁嘴,沒說什麽。

那個男人站在那裏沒動,他想了一會說:“我是來向你表示感謝的。”

“因為什麽?”

“救了我的弟弟,雖然他一直不承認,但是事實總是事實,”那個人聳聳肩膀說,“總得有人在這件事情上向你道謝。”

“……嗯。”顧小夕想說幾句不用客氣之類的話,不過他身為一個受害者,可沒有那麽大度。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男人的謝意。

那個男人忽然走了過來,顧小夕卻感到一種寒意。

那個人的臉很漂亮,很英俊,比起那些影視明星更有涵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忽然伸手撫摸顧小夕的臉頰。

很涼的手指,然後那個男人柔聲說:“那我就先告辭了。”

“……再見。”顧小夕訥訥地說。

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側過身忽然說:“對了,如果覺得笑語不夠好的話,你可以來找我,他一向不太體貼。”

“……呃,謝謝。”顧小夕這回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知道那個男人體貼地為他關上房門,他才有種能夠呼吸的感覺。

他在床上發出輕微的喘息,那個人的手冰涼而穩定。他手上的皮膚很好,隻有掌心的那幾處略微硬一下,有一層薄繭。他知道,那是常年握槍留下的。

顧小夕正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來了,這次走進來的是魏笑語。

魏笑語的手裏拿著午餐,他看到了花瓶裏的玫瑰,於是皺了皺眉頭。

“天啊,我哥哥來過了。”他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把那瓶玫瑰,連同瓶子一起拿了出去,然後回房間的時候,手上什麽也沒有了。

“花呢?”他問。

“扔了。”魏笑語說,然後又加上了一句,“下次他如果再來的話,直接報警。”

“我不知道你還相信警察。”顧小夕嘲笑他說。

魏笑語聳聳肩膀:“請相信,親愛的,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的時候最好去找警察。”

顧小夕冷哼一聲,又覺得好奇:“他是你哥哥?”

魏笑語走過來坐到顧小夕床沿上,點點頭:“我有個哥哥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還有一個妹妹。”

“哥哥是剛才那位嗎?”

“嗯,他叫魏笑謙。”魏笑語滿不在乎地說,“他總是有些神經質,你以後看到他也要裝作不認識。”

顧小夕有那麽一瞬間腦子空白,他知道魏笑謙。

世界上最昂貴的殺手之一,魏家殺手集團的第一把手。

“說起來……上次的1945年jer oboam是你哥哥的?”顧小夕問。

“是啊,好像是某次……呃,工作的報酬吧,”魏笑語在那裏斟酌用詞,“價錢不是很貴,但是東西不錯,哥哥就接了。”

“……果然很貴。”顧小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在喝jer bobam的時候可不知道,那瓶是用人命換來的……

他有種惡心的感覺,仿佛那瓶酒裏裝的不是酒而是鮮血……

“你的臉色不太好,親愛的……”魏笑語用一副甜的膩死人的表情看著他,深情而溫柔。

顧小夕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明明是同樣墨藍色的眼睛,在那個人的眼裏卻令人怕的要命。

如果……跟那種男人上床的話,應該很刺激吧……

顧小夕不著邊際地想著,那種男人在床上會是什麽表情呢……

“喂喂。你在想什麽?”旁邊的魏笑語忽然叫起來。

“怎麽了?”

“……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魏笑語不滿地說,“我跟你說噢,我哥哥對感情的事情一竅不通,如果你還想好好活下去,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比較好。”

“……我看上去有那麽明顯嗎?”顧小夕憂鬱地說。

魏笑語冷哼一聲沒搭話。

顧小夕倒是知道一些表麵上斯文冷靜的人,背後會有多麽瘋狂,所以對這些人總是敬謝不敏。

“噢,對了,”魏笑語說,“醫生說你已經可以出院了,但是還需要休養一下,畢竟流了不少血……”

“還不是因為你。”顧小夕不滿地說。

“所以你出院以後就住我的房間,”魏笑語理所當然的接下去,“住我的房間好了,反正你也去過的。”

“那你呢?”顧小夕直覺地反問。

“我的床很大。”魏笑語露出開心的笑容,“足夠我們兩個人一起睡了。”

“……我回自己房間好了。”顧小夕立刻說。

魏笑語搖搖頭:“你現在為我受了傷,魏家的家訓可教育我不能輕易舍棄這些人啊。”

“為你受傷的人多了……”顧小夕繼續反駁,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唇就被魏笑語吻住,僅僅是溫柔的一吻,馬上就放開了他:“不過你是特別的。”

“……真是災難。”顧小夕歎了口氣說,順便伸手,用手背在自己嘴唇上擦了擦。

“所以我會報答你呀。”魏笑語笑著說。

顧小夕不屑地說:“我隻要你離我遠點就行。”

魏笑語忽然不笑了,墨藍的眼睛看著他。

這種眼神讓顧小夕有些發毛。比如你一旦習慣一個人常用表情後,那個人露出另一種表情,會讓你很不適應。

“恐怕,你俘虜了一個你不想俘虜的人。”魏笑語柔聲說,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去讓他們準備一下——我會在房間裏加一個吧台,你能調酒給我喝嗎?”

“我不會調給你喝的——”顧小夕的話還沒有說完,魏笑語就走了出去。

顧小夕緊緊攥住被子,天啊,他陷入了一個什麽境地,魏笑語這種語氣聽起來簡直和軟禁沒什麽區別了?

顧小夕鬱悶地托著下巴。金屋藏嬌這種事情他以前也遇到過……好吧,那種生活的確算的上是愜意……

不過他一點也不打算在現在再來一次。

可是他憑什麽和魏家去抗衡……憑他隻是一個調酒師……?

當然,事情還沒有到達這麽複雜的地步。對魏笑語來說,新鮮感一過的東西就不怎麽有趣了,而任何東西都無法永遠保持新鮮感。

也許現在應該開始祈禱,祈禱他對自己快點厭煩起來。

同性戀交往對顧小夕來說也不是非拒絕不可,更何況是這樣年輕的身體。

隻不過,魏家的地位太過特殊,顧小夕一點也不想和魏家沾上關係。

也許應該向魏笑語妥協,畢竟有些人就是喜歡別人拒絕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也許魏笑語就屬於這種人。

大概正是因為這個魏笑語才會纏著自己不放?如果迎合魏笑語的話是不是可以讓魏笑語馬上對自己失去興趣呢?

應該是這樣的吧?似乎像魏笑語這樣的人就是驕傲地有些過分了,容不得別人的拒絕。

顧小夕忽然笑了起來,他怎麽忘了呢,從前的職業教條中就是有一條,如何引起客人的興趣,欲拒還迎要比直接接受可是要好上幾倍呢。

自己剛才怎麽就沒想到這一條呢,莫非上次被車撞傻了。他有些孩子氣地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頭。

“我不知道你是用這個方法來做智力訓練的。”魏笑語的聲音從門邊傳過來,是一貫的優雅輕鬆,“車已經開過來了,我們該搬家了。”

顧小夕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魏笑語上來開門的時候看到顧小夕孩子地笑著,那種笑容單純而開心——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顧小夕認為他已經知道了如何擺脫魏笑語的方法了。

他看到顧小夕輕輕地掀開薄被,露出醫院淺藍條的睡褲,一副準備下床的樣子。他走過去,伸手摟住顧小夕的腰:“……我抱你下去。”

他原本以為顧小夕會堅決地拒絕他,不過沒想到顧小夕這次竟然沒有反對,甚至還順從地將手臂掛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軟軟的聲音:“噢……謝謝。”

他從來沒有聽過顧小夕用這種聲音說話,軟軟的,就像小貓的叫聲,如同尖利的爪子隻是在心上輕輕地劃過。

魏笑語發誓,這輩子真的沒有過這種感受,甚至還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好在久經情場,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伸手將顧小夕橫抱在懷裏。

顧小夕的身體很柔軟,有種意料不到的溫順。他低頭看他的臉。

眼睛還是那麽漆黑和冷寂,就如同深夜中的大海,隻是裏麵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仿佛一個黑色的陷阱。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卻願意跳下去,即使那代表著萬劫不複。

魏笑語愣了愣,低頭吻上顧小夕黑色的眼睛:“不要離開我……”

“暫時不會,畢竟你是我老板啊。”懷裏的少年語氣輕鬆地說,“隻要不借故克扣我工錢,並且幫我交掉社會保險,當然,有獎金就最好了……”

魏笑語皺皺眉頭,看著懷裏的少年正在喋喋不休地列舉各種福利:“而且,我這次受傷是算工傷的話,應該還會有補貼吧,再說了,我沒有去上班的日子還是應該發我工錢吧,起碼應該有低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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