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重修舊好

當然她是忘記了自己當年和邱赫在一起的時候,各種壞脾氣陋習都收得幹幹淨淨,即便是有些女子的嬌嗔,也都是藏著掖著的,自然也就想不到謝夏荷和她家的那位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麽的溫婉可人善解人意了。

而在種種宴會上,謝夙卿和謝雲婧看起來還是姐妹情深的好姐妹,一來是因為謝雲婧馬上就要嫁人了,要打交道的不再隻是府上的這幾個姐妹,而是各種貴婦,道行自然是要更為深厚的,謝雲婧即便是聰慧的一下子也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兼顧兩方麵。

二來則是謝雲婧雖然有心為難謝夙卿,本人還是個懂事知禮的,即便是不喜歡謝雲婧,謝夙卿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謝雲婧和謝夏荷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謝雲婧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知道在人前當怎麽樣便絕不放肆,該做的麵子一分都不會少,她深知這不僅是在給謝夙卿麵子,也是在保全侯府的名聲,更是給自己的好聲譽。

正是因為謝雲婧的好手腕,謝夙卿一直到訂婚年齡之前都有不少的人家來問聲。

這相比於上一世已經是相當好的情況了,想當年她因為太過天真,真把自己當做府上的嫡親女兒了,在人前一向是張揚跋扈得讓人不由側目的,看在京中那些善於長袖善舞的貴婦小姐眼中,自然是麵上不說什麽,在人後不知道將她說成什麽模樣,導致謝夙卿一直到要嫁人的年紀都沒能嫁出去,恰好後來宮中又在征集宮女和女官,謝夙卿被謝雲婧一句話就給送進了宮,最後死在了自己心上人的手上。

謝夙卿不再想這些,往自己的發鬢上插上了一支簪花,攬鏡自照,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看著自己最為青春稚氣的年紀的臉,恍然之間就有種往事皆如煙的感覺。都已經這麽久了啊,兩年……兩年半……在過一段時間就能進宮了。

謝夙卿站起來,將身上的衣裳整一整,便出了門,和穿著一身淡色的謝雲婧一同坐上了馬車,然後等著謝夏荷、謝秋水二人。看一看越發沉靜美貌的謝雲婧,謝夙卿頓時有種看著謝雲婧長大的感覺,不由地失笑,低下頭去。

這天的宴會原本是沒什麽的,倒是謝夙卿和謝雲婧兩個人聊了很多。

謝雲婧端起杯子對著謝夙卿道:“二妹,後年我便出嫁了,你可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謝夙卿笑著搖搖頭道:“能說些什麽呢?無非是些老掉牙的祝福罷了,想來姐姐也是不願意聽的吧?”

“你這狹促的丫頭,到這個時候竟然也不願意和我說幾句好話麽?”謝雲婧失笑,笑罵道,但是卻不像平時一般的銳利,整個人都溫和了不少,仿佛一柄鋒利的寶劍被看不見形狀的刀鞘悄無聲息地包裹住了一般。

然後謝雲婧抬起袖子掩住唇啜了一口酒,放下酒盞,轉過頭看著謝夙卿道:“其實訂婚以後我想了很多,想了自從你來了府上之後發生的種種事,也想了自己做過的荒唐事,突然之間就覺得有些可笑。其實我們都是姐妹啊,爭來鬥去的都在爭些什麽呢?說白了就是一句少年意氣罷了,偏偏我還看不透,竟然一直被這樣的情緒拘著。嗬,我一直當自己是聰慧無比的,其實也愚笨得很。”

謝夙卿沒想到謝雲婧會說出這一番話來,驚訝無比地望著謝雲婧。既然隻是這麽簡單的事,那麽為什麽上一世會為難她到那種地步呢?像謝雲婧這樣的命婦應當是不得插手後宮之事的,但是她竟然還是不惜代價要和綰妃互通有無,將她壓得死死的,為什麽現在又能這麽快地就看開了呢?

謝雲婧自然是將謝夙卿的驚訝看在眼裏的,隻是笑笑道:“你很驚訝吧?也許是訂了婚吧,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你以後訂了婚大約也會有這樣的心境變化吧?畢竟不是小女孩了,可以為那種無謂的事而不顧後果地使出種種手段。人都是要長大的,我日後成了藺陽候府的主母,若是和現在一樣容不下別人,隻怕府上就永無寧日了。”

謝夙卿聽著漸漸收斂了自己驚訝的神色。

是了,大約正因為自己不是那種任人玩捏的女子所以才值得謝雲婧的拉攏,日後謝雲婧成了藺陽候家的主母,若是沒有幾個姐妹幫襯著,隻怕府上來了幾個有背景的侍妾,多是難以應付的。

謝夙卿自然是不喜歡謝雲婧的,但是還不至於不知好歹到對未來的藺陽候府的主母無禮,因此便笑笑道:“大夫人教導有方。”

謝雲婧嗤地一聲笑了,斜睨著謝夙卿:“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一貫地會裝模作樣。你現在心裏定然是將利弊權衡了個遍了吧?像你這般無利不起早的人,不見著好處就懶得搭理人,若是我和六夫人或是謝夏荷一般,隻怕你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的吧?”

謝夙卿也不反駁,眯著眼睛笑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姐姐從來是人中龍鳳,不可多得的才女美人,能夠娶得姐姐回家的人都是上輩子積了厚德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幾個圍在一團的少女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笑話,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聲,謝雲婧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然後移過目光對著謝夙卿笑道:“如若不然,妹妹和我去那邊走一走吧?”

謝夙卿難得能夠和謝雲婧好好說上幾句話,此刻也不是很願意和這些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胡鬧,便從善如流地起身跟上了謝雲婧的步伐。

謝雲婧在林間走著走著,聲音裏帶了幾分的慵懶:“二妹啊,其實當年那般針對你也並不是有意的,隻是……嗬,我承認你確實是很有天分的,也不見你怎麽努力,漫不經心地便能夠輕易在功課上勝過我,偏偏還要做出一副非常愚鈍的模樣來,你知道我看在眼裏有多憤恨嗎?”

謝夙卿一愣,她倒是從來沒想過謝雲婧的憤恨竟然是來自於此,細想來自己確實在各個方麵都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地方,隻是自己不願意讓人看出不對勁,一直都試圖偽裝出自己天資不行的樣子。

她前一世因為曾經在謝雲婧的天賦前狠狠地挫敗過,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地奮力直追,後來入了宮之後,綰妃是個不出世的才女,在她身邊雖然受到過種種刁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她還是得到了不少的熏陶,眼界和從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她自己認為完美無缺的偽裝也許瞞得過別人,但是和她朝夕相處的謝雲婧卻能夠一眼就看穿。

謝雲婧接著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不甘心,因為你說話總是帶著刺,倒讓我覺得越發的不能忍耐了,開始想著就是非要壓上你一頭不可,這才漸漸地變成後來那樣。你說多簡單的事啊,竟然就漸漸變成這樣了……”

謝夙卿仰起頭,抬起手遮住太陽,眯起眼睛來感受著暖暖日光的照拂,聽見謝雲婧的話不由輕笑道:“有人的地方便有這樣的爭鬥,起先都是很簡單的情緒,或許是不甘,或許是嫉妒,總之都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但是在不斷的爭鬥之中受到了反抗,這種情緒便會漸漸地變質升級,最後竟然變成深仇大恨一般了。世上這種事永遠不少見,在哪裏都能看見,日後你入了藺陽候府也是如此,身在是非地就永遠討不了清閑。姐姐不必自責,妹妹我也一般是個簡簡單單的俗人。”

謝雲婧不由笑起來:“好你個謝夙卿,一句俗人就將這麽多人給罵了進去,嘴巴這麽伶俐,當心日後給你招來麻煩!”

謝夙卿美目輕輕一轉,看向謝雲婧,裏麵的笑意竟然像是點亮了這雙眼一般,謝夙卿瞬間整個人都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光彩:“姐姐過慮了,妹妹該嘴笨的時候絕不聰慧。”

謝雲婧看見這樣的謝夙卿不由錯開了目光,不敢再看,就像是這個人身上的光彩能夠將她的眸子都灼傷了一般。細細回想,也確實是謝夙卿這樣說的,謝夙卿從來都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該說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聽出口。隻是在她的麵前,謝夙卿才會不知不覺張揚起來,仿佛那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謝雲婧將目光挪開了片刻便挪了回去,要再說些什麽,眼角的餘光裏卻好像有一道熟悉的背影閃過。

謝雲婧愣了一下扭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女子身穿著水色的衣裳,背對著她們正在和一個看起來風流倜儻的男子說著什麽。那男子神色有些陰沉,那女子和男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仿佛是爭吵得很厲害的樣子,遠遠地聽不清晰。

謝雲婧轉過頭來,正好對上謝夙卿的雙眸,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下,均看見了對方眸中的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