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見一麵
謝夏荷根本不給謝雲婧機會辯駁,一股腦地謾罵著,最後說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謝雲婧也聽不下去了。她一向都是驕傲無比的,怎麽能夠忍受別人這樣沒頭沒腦地責罵她?即便是謝夏荷又如何?若不是四夫人還有幾分勢力,她才沒有興致和這樣驕橫的女子來往呢!是她的妹妹又怎麽樣?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反正母親也懷上了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以後都輪不到謝夏荷來讓她疼愛了!
想到這裏,謝雲婧再也不想忍下去了,黑著臉拂袖而去。
謝夏荷看些謝雲婧婀娜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小路的盡頭,不知為何竟然一股子的悲涼襲上心頭,她不由得落下兩滴眼淚來,怔怔的看著謝雲婧消失的地方。
謝雲婧本來就不是什麽心胸開闊的人,即便是有人這麽認為,也多半是給她的偽裝給欺騙了,這麽幾番下來,對謝夏荷的意見越來越大。生氣的時候本來就不該多想,越是思索就越是氣憤,當即就不願意再和謝夏荷來往了。
謝夏荷又是個好麵子的,幾回在路上碰見謝雲婧都不願意搭理她,因此原本是親密無間的兩個人,竟然在一兩天之內,就這麽漸行漸遠了。
日子過得飛快,霜降一過,便是立冬,小雪過後,很快地便是過年了。
謝夙卿穿著一身掐邊小襖,一張小巧的臉蛋被領頭的白毛稱得愈發得晶瑩剔透,美麗動人。過了年她便是十五歲了,明年就是要訂婚的年紀了。謝夙卿想著便不由有些出了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外的臘梅之上。
彩月走進來看見她這幅模樣便不由地驚叫了起來:“哎呦二小姐,你怎麽不關窗呢?這麽吹著冷風仔細凍著了!”
謝夙卿回過神來,看見果然是彩月,便笑道:“我哪有這麽金貴,不過是吹吹風,哪裏就有什麽大礙了?”
彩月和雲煙不同就在雲煙更加細心,知道每當她在看窗外的時候就是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從不打擾,做什麽都是悄悄的,從來不打擾到謝夙卿。這樣雖然貼心,但是謝夙卿每每回過神來的時候,未免覺得有些微妙的寂寞感。但是彩月就不一樣了,就喜歡咋咋呼呼的,當時病了那麽久謝夙卿還有些懷念她呢。兩個丫頭性情互補,恰好讓謝夙卿感到一種適中的舒適感。
謝夙卿記得這年發生兩件大事,第一件是謝雲婧訂婚,第二件便是大夫人成功地誕下一個男嬰。因此並不太擔心大夫人會不會流產,會不會牽累到自己。
過年自然是少不了各種宴飲的,除了和晉安候府上有親戚關係的要舉辦宴會,皇宮那邊也是少不得要來幾次宴會的。那些皇家的家宴和宴請群臣的宴會,謝夙卿自然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是很快地就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宴會,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大臣和侯爵都要帶著自己的家眷參加宴會,其上多少繁華都是不消細說的。
為了這個宴會,謝夙卿也被老夫人磨了好些嘴皮子,老夫人說的是苦口婆心,也是為她好,說是要好好打扮,在那些貴族權勢的子弟麵前好好表現表現,也好給自己以後謀個好婚事。但是謝夙卿根本就是誌不在此,她想要以後能夠入宮,報複自己的仇人,或者說是想要見……邱赫一麵。
謝夙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但是歲月撫平了她心間的傷痛,卻沒有將仇恨和傷懷一並帶走。就算是現在,她再想起邱赫,還是忍不住地會有一種心口驟然一空的感覺,就像是心髒活生生地少了一塊血肉一般。謝夙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還愛著他,心中的恨從來沒有減少半分的同時,又是那麽強烈地想要再見他一麵。
如果能夠再見一麵……如果能夠再見一麵……謝夙卿有些自嘲地笑笑,即便是見了又怎麽樣呢?無非是當年的戲碼再重來一次罷了。
但是謝夙卿已經不是那個充滿了少女情懷的當年的自己了,她不會再愛上他了。她不會讓自己陷入悲哀的循環之中,再愛上那個人的話,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了。
但是謝夙卿並沒有想到,和邱赫的相見是那麽迅速,那麽的出人意料。
那是在宴會之上的無心一瞥,她就在眼角的餘光裏看見了邱赫健壯頎長的身影,就那麽以一種異常堅毅的姿態站在她的身後護衛著,仿佛是在訴說著什麽不離不棄的誓言一般。謝夙卿一驚之下,手中的酒潑出了半杯,她隨即就整理好自己混亂的情緒,慢慢地斂下眼睫。
謝夙卿的性子是隨了她已故的母親的,無論是看人不準這點還是死心塌地這點。
母親當年遇上晉安候的時候是真的以為尋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無怨無悔地替他生下孩子。但是晉安候的溫柔不過是在紅塵場上的一種習慣,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含義,而且家中並不缺子嗣,因此也就從來沒有把謝夙卿放在眼裏過。
但是謝夙卿的母親卻一直都死心塌地地愛著那個男人,即便是許多年來都沒有得到他的音訊她也毫不在乎,謝夙卿每每回憶,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母親坐在床邊,臉上帶著沉醉而甜蜜的笑容,出神地望著窗外,仿佛是透過那不會說話的花花草草看到了晉安候對她溫柔的神情了一般。
母親活在了回憶裏,她就像是上了癮一般,每當從回憶之中抽身而出臉上的神情落寞得就像是整個人生都沒有了光彩一般,但是一旦開始懷念當年的時候,她就像是枯萎的花朵在吸收水分一般,一瞬間就活了過來。
謝夙卿曾經是極端地厭惡母親這一點的,但是這一世她重生之後,竟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和母親當年如出一轍,都是一樣,對那樣一個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了自己的全部還無怨無悔。
她將自己全部的少女情懷,全部如水的溫柔,全部的甜蜜與羞澀都給了他。
她在寂寞的深宮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幻想著等自己二十四歲出宮之後,能夠和邱赫過上如何幸福的生活,這點微末的幻想曾經一度占據了她所有的生活,支撐著她能夠在那個冷漠的宮廷之中生存下來。
重生之後謝夙卿可以異常果決地報複謝雲婧,毫不猶疑地給謝雲婧下套,帶著冷笑說些不冷不熱的風涼話。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想起邱赫,她的心就如同被什麽東西重重的壓住了一般,讓她無法呼吸。無論是誰,被背叛永遠都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接受的事,對於謝夙卿這種擁有著最赤誠的心的人來說,這樣的背叛尤為刻骨銘心而不可原諒,但是她所受的傷也是普通人所受的數十倍,連愈合的速度都要慢上許多。
邱赫,邱赫,邱赫……
謝夙卿的呼吸有些不穩,她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平靜下來自己心中激烈的翻滾,將無數的念頭都鎖起在腦海之中。
謝夙卿的異樣自然是瞞不過一旁的謝雲婧,她是謝夙卿的死對頭,同時也是最了解謝夙卿的人,此時她看見謝夙卿無無緣無故表現出的異樣當即就直覺地感受到不同尋常的訊息。也許,這裏就有謝夙卿的弱點。
但是她看來看去,除了謝夙卿身後的一個侍衛之外就沒有在看見別人了,那個侍衛也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那裏,沒有半點出奇之處。謝雲婧並不認為謝夙卿一個從鄉下來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能夠結識宮中的人物,因此也就沒有懷疑那個侍衛,轉過頭去看四周有沒有其他異樣的地方。
謝夙卿的脊背挺得極為筆直,在外人的眼中看來就是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唯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經過了怎樣的心理劇變。
謝夙卿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她不想在還沒有能力將邱赫扳倒的時候在他身邊多呆片刻。
謝雲婧看見她走,便也跟了上去,聊了沒幾句就被藺陽候的大公子截住了,於是謝雲婧自然是選擇了和大公子寒暄了,兩個人一來一去之間情意綿綿,看得謝夙卿心中滿不是滋味,很快就向大公子告了退,往禦花園的深處走去。
宮中的景色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謝夙卿漫無目的地走著,腦中想著要到一個沒有閑人打擾的地方去,腳下便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太液池旁。
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也是一驚,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來到了皇宮的深處,這對於官宦子女來說實在是一件越矩的事。但是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有人,便放下了心來,靜下心來,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美麗。
月光如水,潑潑濺濺的遍地都是,湖麵被照得像是一麵鏡子一樣平滑光亮,旁邊的草叢裏都是蟲聲唧唧,涼涼的寒風吹拂過來,將她一腦子的雜念都吹得幹幹淨淨。謝夙卿不由地半眯起眼睛來。
她無端端地想起前些日子在夫子的教的書裏麵的一首小詩,應景得很,不由便念出了口:“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念完便開始笑自己了,這深更半夜的大冬天,怎麽就是春氣暖了?
但是隨即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來:“姑娘倒是閑情逸致,不與眾人飲酒熱鬧,倒在這裏吟詩作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