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見太子
畢竟在外人看來,能獲得黃金百兩還有踏上隻有京中顯貴才能踏上的遊船,是多麽榮幸的事啊。
“爺,您認得這位姑娘?”
旁側的高樓當中,靜靜的坐立著一位清俊男子,他的麵前僅有一杯茶盞,隻是他在這古舊樓中,偏生生出了一種高人一等的貴氣,仿若是天生而來的優雅,令他端著茶盞的動作,亦是令人挪不開眼。
自謝夙卿出現在人群中,楚胤已是注意到她。
他早已認出了她就是那晚自己驚鴻一睹的女孩。今日的她依舊身著素衣,可是卻生生比下了所有的京中閨秀。
她略顯無措卻又鎮定的表現,都令人感覺,此女子與旁人不同。
“不識。”楚胤不著聲色的將茶盞放下,“有些意思而已。我們去遊船吧。”
暗處,他也上了那艘開往護城河的遊船,進了雅間裏。
躊躇未定的謝夙卿依舊眼望四方,卻不知不覺被請上了遊船,待她定下心來,看到的已是燈火輝煌的湖邊,有的隻是官人與千金,而老夫人也許也是一時半會無法找不到了。
謝夙卿喜憂參半,雖然尋人的心十分急迫,但無法忽略這樣的夜景與這樣的氛圍。
忽然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走來。
“這不是妹妹嘛,記得前麵妹妹說自己身體不適不能來,姐姐還惋惜了好一陣子呢。沒想到,這會兒倒也登上這遊船啦。夜裏風寒,小心風寒加重”來人正是謝雲婧,沒想到她也在。
謝夙卿立即迎上前去,對謝雲婧展開笑顏,正欲開口寒暄時,謝雲婧卻先開口了。“妹妹的衣服不錯,但姐姐覺得,粉色的那條更好。畢竟水色不是人人都適合穿的。”
“您說的是。”謝夙卿微微合眼,對謝雲婧頷首微笑。這不就是在說她不適合這身水色羅裙嘛,但這也是她故意選擇穿這身衣服的原因。
謝雲婧見謝夙卿一點氣惱的神色都沒有,那番讚同的話反倒是讓她顯得小雞肚腸了。但那又如何?
謝雲婧見一計不成便再生一計,她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謝夙卿的身邊。
她又想做什麽?
謝夙卿感到有些不對勁,這遊船上不是達官貴人就是秀才先生的,她一個不識字的人居然能登上,喜歡用別人的愚蠢來襯得自己高貴大方的謝雲婧鐵定不會放過她。
果不其然,就聽見謝雲婧巧笑道:“聽聞妹妹從前在家中是沒看過什麽書的,如今竟然能夠登上這條遊船想必是有高人相助咯?”
謝夙卿笑道:“哪裏有什麽高人啊,是妹妹運氣好,看天上有星無月,更無太陽相伴,心生感慨才好運氣地能夠上了這條船罷了。姐姐才是真有本事,想來是破了不少難題才進來的吧?唉,妹妹我就是羨慕姐姐這點,既是漂亮又才華橫溢。”不論是什麽樣的女人都喜歡從旁人耳中聽見對自己的誇讚,更何況謝夙卿是她一直以來都放在心上的對手?
不過謝雲婧到底不是像謝夏荷一般道行尚淺的女子,隻是眸中閃過一絲倨傲,然後笑著對謝夙卿道:“妹妹真是太謙虛了,既然能夠來到這裏,不好好風雅一番又怎麽對得起這好風好月好夜色呢?咱們是侯門女兒,平素的禮儀自然是不能少的,但是這詩詞歌賦更加是不能不學的。”
謝雲婧攜著謝夙卿的手,笑得溫文爾雅,原本就是天下難得見到的美人,此番笑容之下,一副姐姐慈愛地提點妹妹的架勢做得足足的,引來了不少人讚歎的目光。謝夙卿自然是知道這個謝雲婧有多能籠絡人心,此番也不好拒絕,雖然這附近並沒有什麽相熟的人,但是一旦拒絕了,一個刁蠻、不解人意的名頭傳了出去,以後自己在外麵也隻怕是少不得被指指點點了。
於是謝夙卿便柔柔地對著謝雲婧一笑道:“如此甚好,那邊煩請姐姐賜教了。”
謝雲婧等著這個目不識丁的妹妹滿是驚惶地拒絕,卻沒想到她態度如此大方地就答應了,心下不由有些犯嘀咕,美目一轉便道:“那麽咱們便來對對子吧,如何?”
謝夙卿笑道:“姐姐說的自然是好的,妹妹我豈有回絕的道理?”
謝雲婧往前走了一步,對著江麵沉吟一會兒道:“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謝夙卿驚了一下,這個謝雲婧還真不客氣,這可是一點都沒把她當做是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女孩啊!倘若是前世的她,此番定然是被她為難死在這兒,平白就給人嘲笑了。但是現在的謝夙卿自然不是那個軟弱可欺單純無兩的謝夙卿了,想要就這樣讓她出洋相還沒那麽容易!
於是她笑了一笑便道:“觀秀峰,攜秀鋒,秀鋒戀秀峰,秀兮秀峰。”
謝雲婧滿心想讓謝夙卿為難一下,沒想到竟然給她答了出來,臉色頓時有點發僵,卻仍是笑得溫婉,做出一副姐姐對妹妹非常滿意的樣子道:“妹妹答得好,隻是邏輯似乎有些問題,秀鋒如何能戀秀峰?下次可要注意了。”
謝夙卿挑挑眉:“姐姐可是秀鋒?若不是,為何就能斷言秀鋒不能戀秀峰?甲之蜂蜜,乙之砒霜。也許對姐姐來說,清清秀秀的山峰和鋒利無比的刀鋒是大相徑庭的東西,但是說不準這銳利且冰冷的刀鋒就是願意為了秀峰柔情蜜意溫順可人呢?”
謝雲婧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反駁,麵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她們二人都是相貌不俗的,早早就惹來無數注意的目光,再加上二人談吐風雅,對詞伶俐,已經有不少人都豎起了耳朵聽了起來,此番聽見謝夙卿的話,頓時引來一陣叫好聲。但是謝雲婧畢竟是城府極深的,如何能夠不維護自己溫柔美好的形象呢?於是當即就道:“妹妹可真是口齒伶俐,姐姐不過是惜妹妹才華,想要提點一二,既然妹妹看不上,那便罷了。咱們來下一聯吧。”
嗬嗬,真是好手段,原本就是她為難謝夙卿的,如今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成了她謝夙卿不願意接受姐姐的意見剛愎自用了。謝夙卿也不願點破,隻是笑道:“姐姐的話妹妹自然都是聽的,隻是姐姐與妹妹意見有相左之處也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姐姐不愛聽,妹妹自然也不說了。那麽就下一聯吧,姐姐出題吧!”
兩個人來來回回對了不少對子,謝雲婧不愧是當世的才女,確實是有幾分才氣的,隻是眼界太小,出的對子往往沒有謝夙卿來的意境高闊,四周都是擅長評判的文人墨客,很快就判斷出來誰的文采更好些,再加上謝夙卿時不時冒出一兩句非常應景的妙句,吸引了往來者的不少目光。
漸漸的,兩個人的語速越來越快,那點隱藏在二人之間的火藥味變得越來越濃,謝雲婧的心氣愈發燥急了起來,口不擇言地譏諷道:“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意下便是在攻擊謝夙卿是個沒有什麽文化功底的,便是今日對上了全部的對著也不過是個在牆頭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會掉下來的蘆葦罷了。
但是謝夙卿並不惱怒,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謝雲婧一眼,笑道:“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謝雲婧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有些激動地望著她:“你說什麽?”
謝夙卿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對對子啊,姐姐你臉紅做什麽?”
她的話宛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謝雲婧的理智瞬間回籠,也知道是自己失態了。在這個可惡的庶女麵前,她竟然沒有了一向是引以為傲的冷靜和偽裝,謝雲婧有些不平地深呼吸一下,也知道此時若是自己失了風度才是最招人嫌棄的,於是笑得溫婉如花:“妹妹真是口齒伶俐,姐姐都有些受不住了。唉,不過是個對子竟然也對得這麽……不說也罷,妹妹,咱們回家去可好?”
謝夙卿心中警鈴大響,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謝雲婧身後的侍女“扶住”了往外走,她眸中精光一閃,甩開兩個侍女抱住謝雲婧的胳膊,嘻嘻哈哈地說:“姐姐,咱們可要一起走才行呢!”
謝雲婧壓下心中的厭惡,忽然之間想起上一次掉進泥塘裏的侮辱,無端端地就認定了是這謝夙卿動的手腳,心中的憤恨漸漸占了上風。其實她無所謂真相,她隻是要一個能夠正大光明地怨恨這個人的理由就可以了。
於是謝雲婧一時間理智沒了影,做出了這輩子最沒有風度的事。若是從前,她礙於身份,從來不願意和別人多糾纏,若是實在看不慣了便暗地裏動些手腳挑起那人和其他人的矛盾也就是了。而後來的謝雲婧自然是因為年紀漸長,城府變得極深,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做這麽直截了當的事的。
但是現在,謝雲婧腦袋裏的憤怒漸漸化成可聞的聲音:“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惡了!若是不給她一些教訓,隻怕今後都得給她壓著一頭了!”
於是謝雲婧在從遊船上下來的時候故意用力一推,將謝夙卿推下了水,然後驚惶地在水邊大叫道:“妹妹!妹妹!妹妹你怎麽了!來人啊,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