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晉安侯
“西北邊疆戰亂,胤兒率兵出征去了,那孩子也該鍛煉鍛煉了,隨他去吧,他會平安回來的。今朝堂上是由三孫兒和老六坐鎮,出不了差錯,皇帝你就安心養病吧,沒什麽好煩憂的。”太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問道:“皇後呢?她還在嗎?”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皇後本來是該被處死的,如今……太後隻能實話實說,說道:“皇後為了皇帝你割肉做藥引,念及仁義,也沒有處理了她,若皇帝有什麽打算,現在下達旨意也不晚。”
太後又怎會不知道,這話隻是說說而已,皇帝也不會忍心真的處決了皇後。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帝在病重時的心理應該也是這般吧,格外的珍惜生命,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謝夙卿看見皇帝眼中的一絲柔軟,他鬢角斑白的發絲,要比太後的還要多一些。
太後與皇帝聊了一陣,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皇帝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太後又囑咐了幾句,隨後離開,謝夙卿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皇帝,驀然發現他也正在看著自己,雖然他的身形已經枯瘦的不成樣了,但眼神依舊堅定,不容違抗。
謝夙卿微微一笑,向皇帝所在的方向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不再猶豫。
夜幕降臨,星羅棋布,天上繪畫著璀璨的星辰,地上卻在演繹著悲歡。
皇帝能夠醒來是值得普天同慶的事,這場晚宴也就格外熱鬧一些,連太後的臉上也掛了幾分真心的笑容。唯一不在狀態的,或許就隻有宸妃了,今晚六王爺也出席了,並且就坐在了她的正對麵,她怨恨的目光似乎能把六王爺穿破了,奈何六王爺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來不及應對,隻是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謝夙卿,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事與謝夙卿有關。而後者一副望天的姿態,像是在說,她什麽也不知道。
宴會開始,由於皇帝未出席,這場宴會也來的隨便一些,畢竟這是要為皇帝衝晦氣的,氣氛越融洽越好。樂師們在屏簾後頭彈奏,琴弦彈出悠揚的曲調,如玉盤落珠,洞簫的聲音洪亮,與琴聲交相輝映,更加襯托出琴音的輕快。
謝夙卿陪坐在太後的身邊,坐在最高位上,下邊的一切都落在了她的眼裏,毫無遺落。
謝雲婧今日與藺陽侯一同出席,肚子和上次見時相比還要大上幾分,算起來已經滿六個月了,她小鳥依人的依偎在藺陽侯的身邊,謝夙卿看見藺陽侯對她也是百般的嗬護,如同嗬護手中的珍寶,或許,晉安侯府裏,謝雲婧算是一個幸運的女人。
目光繼續往下方移去,是自己不曾見過幾次麵的父親,晉安侯。晉安侯的身邊是大夫人,今日大夫人穿了一件絳紫色的宮裝,正好碰撞了太後服飾的顏色,太後雍容華貴,駕馭住這樣大氣的顏色自是不在話下,而大夫人看起來則是勉勉強強,至少在她未開口說話之前,還是能展現出她的幾分高貴來。
“臣婦參見太後娘娘,祝太後萬福金安!”大夫人想著,這是個給謝夏荷招募夫婿的好機會,謝夏荷雖不是她的女兒,卻馬上是她的女兒了,因為四夫人已經病的奄奄一息了,到時候,謝東臨和謝夏荷都要叫她一聲母親,這時候要是給謝夏荷攀上一門好親事,對她也是極有利的。
晉安侯對此顯然也是默認的,隻是前提是在事情沒有搞砸之前。
大夫人向太後請安完了以後,又道:“既是為皇上祈福,臣婦有個四女兒恰巧在前幾日學習了一套神麵舞,用作祈福保平安之用,不知臣婦的四女有沒有幸為皇上跳一支祈福舞?”大夫人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什麽前幾日恰巧學了神麵舞,這分明是刻意學的。
太後也沒攔著,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大夫人欣喜的把謝夏荷領了出來,讓她去快速換好衣服。等到謝夏荷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眾人的眼前紛紛一亮。
世人皆知神麵舞是戴著神像麵具出場的,之後的舞蹈也多為祈禱的姿勢,像是從法事開辟出來的一種舞種。不論是服裝還是舞蹈形式,都是莊嚴而肅穆的。然而謝夏荷一出來,是輕紗水袖,粉色的紗裙隨著大幅度的舞蹈動作上下飛揚,舞出飄然和曼妙,而在莊嚴的梵樂下,她的動作輕盈,輕快,沒有絲毫肅穆的感受。
謝夏荷的舞倒是讓在場的大多數看客看的眼睛發直了,但事情總有例外,譬如太後,譬如皇後,還譬如宸妃。
六王爺是個逍遙王爺,在女子麵前都一副不羈的模樣,宸妃看見他這副模樣更是心裏一陣抽痛,從心底裏生出一種無助感和挫敗感,就在叫一片的好聲中,宸妃發出了一聲冷哼。“嘩眾取寵,難登大雅之堂!”
聲音不大,卻牢牢的鎮住了在場的眾人,一片鴉雀無聲。謝夙卿的嘴角上揚,這就是她想看見的。
太後微闔著眼,並未說話,像是不打算插手管這事一樣,手上的佛珠有規律的劃過指尖。
大夫人與晉安侯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場中的謝夏荷也不知所措的傻站著,宸妃的地位較高,在場沒有幾人是敢在她麵前說話的,於是紛紛保持了沉默,就連藺陽侯府也不例外。
晉安侯瞪了大夫人一眼,把大夫人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立馬跑了出來向太後的方向跪下,惶恐道:“小女學的神麵舞可都是為了替皇上祈福啊,太後請明鑒。”
謝夙卿看著這一幕,暗自的搖了搖頭,說大夫人愚笨嘛,倒也不盡然,要不怎麽不給宸妃去講理,反而跪在了太後的麵前,但說她聰明,她又是愚笨至極的,看見太後麵露慍色,還不趕緊請罪,反而講起了理來,為自己辯解,這不討人厭麽!
果不其然,太後睜開了眼睛,不是原諒,而是惱怒,她盯著大夫人,威嚴的開口道:“宸妃說的沒錯,還不把你的女兒帶下去,要讓在場的人都看笑話麽?”
大夫人愣在了原地,還是晉安侯親自來將她帶了下去,這麽一鬧,宴會很快就辦不下去了,眾夥兒不歡而散。
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直像一根魚刺一樣,卡在了晉安侯府的喉嚨裏,對她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件丟臉的小事,而關乎家族的利益,畢竟現在皇上已經醒來,整個後宮最有權勢的兩人,是太後與宸妃,而非皇後。
夜半三更,星辰未滅,晉安侯府的書房裏,燭火通明。
“晉安侯,你怎就這般器小,一個小小的二等侯庶女也能上得了台麵?這樣的蠢事希望你不要再幹第二次,否則不要怪本殿不客氣!”晉安侯垂首站立的前方,是三皇子不停的指手畫腳,滿眼的不屑,就連話中也帶著輕蔑,一句句在揭露晉安侯地位的低賤。
晉安侯心中苦悶卻無法發泄,其實三皇子說的沒錯,自己隻是個二等侯,奈何世襲的規則讓他被這樣一個虛無的稱號束縛住,無法掌握實權,這是他半輩子以來最痛苦的一件事。所以他迫切的想要得到權力,他希望自己不再是一個區區二等侯爺了。
“是,是臣的失職,這樣的錯誤臣一定不會再犯。”
三皇子冷哼一聲,道:“量你也不會有膽再犯這樣的錯誤!”
三皇子甩袖離開,晉安侯府望著他的背影,卻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笑容,在他的眼裏,三皇子什麽都不是,要不是有皇後,有長孫家,他的才能根本不及太子一分。至於自己為什麽選擇了他,隻是因為他知道,有長孫家在朝廷立足的一天,太子就登不上皇位,而很有可能死在邊疆,馬革裹屍。
很快,一個月過去了,中秋佳節將近,西北邊疆卻遲遲沒有傳來捷報,這讓太後及謝夙卿心裏的石頭都高高吊起,怎樣都落不下來。
就在中秋的前夕,晉安侯府的差使傳來一個消息:四夫人病逝了。四夫人是謝夏荷與謝東臨的母親,生有一雙兒女的她享盡了容華,卻沒抵過病魔的摧殘,最終還是香消玉殞了,謝夏荷與謝東臨也就認了大夫人為母親。因為中秋是西楚國格外重要的一個節日,四夫人喪的消息就被封存在了晉安侯府裏,沒有人去提她,她就像傍晚時天邊的雲錦,短暫的絢爛,悄無聲息的逝去。
謝夙卿聽見這消息,心中的感覺是複雜的,第一,就她自己的身世而言,她是被侯府拋棄的人,不論是母親在世還是母親逝世的時候,都始終如一,大夫人不會願意接納一個青樓女子生出的女兒,第二,則是對四夫人的惋惜,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四夫人也曾風光過,現如今卻死的淒涼,連死訊都被遮遮掩掩,自己的母親死時,也是隻有自己在身邊,孤單,又落寞。
謝夙卿不知道晉安侯府為什麽要告訴她這個消息,其實她已經很久未和侯府有來往了,原來謝雲婧來找她的時候,都是有事相求,無事便銷聲匿跡了,她已經看的通透,隻是不願說出口。
不過很快,謝夙卿就明白了晉安侯府為什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