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我等你回來
日子一日一日過去,轉眼間就要進入金秋時節,不知是佛陀法師真的有作用,還是皇後的肉引子真的有了效果,皇帝的病情終歸有了好轉,一日之中偶爾還能蘇醒個三兩次,隻是清醒過後不出片刻又睡了過去。
皇後終究還是披上了金縷織就的鳳衣,戴上了鑲嵌了紅寶石的九尾鳳冠,坐鎮後宮。
朝中政局發生了細微的轉變,而這樣的轉變即使細微,卻可以牽動整個西楚國的運轉,此時,更令西楚百官堪憂的是自西北邊疆打響的戰事,內憂外患,著實讓人頭疼。
“謝宮令,太子正在裏邊商談政事。”
謝夙卿端著托盤,托盤裏是滿溢的茶香氣,上好的西湖龍井,清新逼人。她的腳步停在了禦書房的門外,青石階下,是邱赫攔住了她的去路。
上一回邱赫在太子麵前用那般決斷的手法選擇了斷自己,可誰能想到他這人命大,居然沒有死成。
後來謝夙卿私下裏為他求了個情,楚胤便當之前那事沒有發生過,放了當時瀕死的邱赫一馬。
也不曉得是該慶幸還是該感慨,前世他用那麽不堪的理由推她入了火坑,這輩子她居然會覺著……一切恍如煙雲,邱赫其人還是不錯的,隻要不和自己牽扯,他完全可以好好的做他的統領。
“我是奉太後之命前來的,茶涼了,就再也熱不起來了,邱統領可明白?”謝夙卿微微一笑,不鹹不淡的說道,聲音溫和卻一點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邱赫自上次綁架事件之後就整日躲著謝夙卿,足足一月之久謝夙卿都未見到他,似乎,她也不曾想起過他來。
邱赫輕咳了幾聲,性格古板的他還是選擇了讓人進去通報一聲,直到裏邊傳來確切的消息,才放了謝夙卿進去。
謝夙卿無奈,心想道邱赫這樣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隻是他於她而言,再無關係。
謝夙卿冷淡的從他的身邊經過,滿帶著疏離的感受,進入禦書房,正巧裏麵的幾名大臣都退了出來,裏麵還包括了三皇子和六王爺,謝夙卿退至一旁,俯首彎身,將茶盤舉起擋住了自己的臉,恭順的等著他們離開,本以為人都走了,卻沒想到抬起頭來的時候,麵前出現了一張英俊的大臉。
“臣見過三皇子。”謝夙卿不卑不亢的行禮道,三皇子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笑的十分陰險狡猾,滿腦子的壞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謝夙卿是吧?這茶可真香!”一邊說著,謝夙卿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已經接過茶杯,揭開蓋子抿了一口,還滿意的砸吧砸吧嘴,道:“果然是好茶,謝宮令的技術果然不賴!”說著,他似乎很是滿意的哈哈大笑起來,插著腰便抬腳離開了。
謝夙卿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想著這個三皇子與皇後果然是一對母子,傲慢無禮,不可一世,最後,他們也定會死在自以為是上。
再次抬頭,麵前是一片陰影,頭頂的光線都被一個偉岸的身影擋住了,一隻寬厚的手掌撫上了她的發頂,溫潤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禦書房,與香爐中的嫋嫋青煙交相輝映。“你來了,我等你許久。”
謝夙卿情不自禁的翹起了唇,發自內心的微笑,她仰起頭看向楚胤散發著柔光的眼睛,一時間心裏小鹿亂撞,她從未見過此般溫柔的楚胤。
謝夙卿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的半開玩笑道:“勞煩太子等臣如此久了,該用什麽來報答呢?”
楚胤的下巴長了青色的胡渣,與初次相見時瀟灑自在的少年很是不一樣,如今的他,沉穩,責任在肩,看不見他輕鬆的笑容,寬大的玄色衣衫罩在他的身上,莊重大氣,卻也老成,完全失卻了鮮活之感,是什麽造就了今日的他?還是原本的夙命本就是這般。
“走吧,以飯謝罪。”楚胤大大方方的拉起了謝夙卿的手,謝夙卿的手白皙細嫩,皓腕若白雪,柔軟的觸感使楚胤的心口傳來一陣酥麻。
謝夙卿的身形未動,楚胤隻好退了回來,斂去了麵龐上不正經的笑容,慢慢沉澱為嚴肅,他道:“怎麽了?”
謝夙卿隻是想到了此次來是要傳話的,並且,傳的還是一個重大的消息,“皇上醒了,說要見你,太醫令在那兒守著,說是皇上能夠清醒的時間不多,太後讓你立馬過去。”
今日皇帝清醒的時間比往日都要長些,這著實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楚胤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快速的向外走去。
此時的天空中下起了菲菲細雨,都說秋季雨涼,今日一感受果真如此,絲絲涼進了心頭。
謝夙卿靠在外殿的門框上,看著外頭的雨,時不時有迎麵的風將雨絲吹了進來,撲在了她的臉上。
楚胤在裏頭待了半個時辰,太後在楚胤來時便離去了,留下了自己在這兒守著。
謝夙卿靜靜的站著,腦海中一直反複回蕩著方才楚胤說的話。
西北戰事緊張,他必須親自領兵,讓那些蠢蠢欲動的鄰邦們都縮回腦袋去。
也就是說,他要離開這兒去遙遠的西北邊疆了,這一去,又不知有多少變數,皇帝任然在病中,楚胤一走,監國的任務又會擔在誰的肩上?
三皇子還是六王爺?況且,說句喪氣話,皇帝保不準哪一天就一命嗚呼了,即使按照上世來看,皇帝是在八個月後駕崩的。
“為何歎氣?”身後是熟悉的聲音,聽在耳裏,化在心裏的聲音,楚胤的赤金繡雲紋鞋落在了謝夙卿低垂的眼簾下,她卻遲遲不想抬起頭來。
“你在惱我沒有早些告訴你出征的事?這事是今日禦書房議事才定下的,”楚胤說到這兒突然輕笑了一聲,帶著嘲諷,“幾乎所有的大臣都上書,要求太子代君親征,我又怎能拂了他們的意思,這朝廷上下,不知有多少是三弟與六叔的人。”
楚胤用的是“三弟”與“六叔”的稱呼,他還是割舍不了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即使三人的關係已經僵死,為了皇位,怎樣破裂都是有可能的。
謝夙卿不知道怎樣安慰她,而自己也並不是因為他的不告知而氣惱,她隻是有一份隱隱的擔憂,此次出征,定是凶多吉少,那些人怎會讓他安全的回來?
“我……等你回來。”
這一回,謝夙卿沒有用“臣”,而是用了個“我”。
楚胤聽後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往前她總是默默閃避自己的那些抗拒都變得不再令人不悅,仿若隻是這一句,他便已經心滿意足。
太子出征西北,十萬人的大軍浩浩蕩蕩的從京城出發,騎兵先行,中部步兵,後隨糧草押送的部隊。
這一日的天空沒有一片雲朵,四方都是碧藍色,涼風刮過耳畔,瑟瑟而響,謝夙卿批了一件藕荷色的披風,披風上繡著一簇海棠花,嬌豔逼人,蕩著風,有種呼之欲出之感。
她站於城牆之上,身後跟著彩月和雲煙,今日是太後讓她來送大軍出城的,而太後的用意也隻是讓她出現在楚胤的麵前,讓他定心。
楚胤一身銀白色的甲胄貼身,襯得他的身姿更加筆挺,騎在一匹汗血寶馬上,位於全軍的最前端,就像有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率領大軍,所向披靡,勢如破竹。
他堅毅的臉龐,棱角分明,神情冷峻,可就在偏首之間,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原來,目光所及處是所謂佳人,窈窕身姿,在風中站立的謝夙卿顯得那麽的脆弱,像是被人一吹便會倒。
兩人的目光交匯,楚胤作於馬上回首觀望,目光一片柔和,化作一汪泉水沁人心脾,謝夙卿則是眉眼彎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恬淡的微笑,有如春風拂麵,她張口似乎在說什麽,隻是沒有聲音,隻有唇瓣的一翕一合:“平安回來!”
“小姐,城頭風大,我們回去吧。”彩月伸手替謝夙卿攏了攏領口,防止涼風灌入。謝夙卿點了點頭,三人便離開了此處,隻是她們來時是乘了宮中的車駕的,回去的時候謝夙卿卻想隨處走走看看,推了車夫先行離開,自己則帶著彩月和雲煙緩步在京城的街頭巷尾。
看盡京城的繁華,卻不曾想到內裏的黑暗,百姓覺著的太平盛世,實則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暗潮洶湧。
“該死的,沒錢還來賭,小心老子砍了你的手來抵債,我跟你說,你要是三天之內不還清錢,我就讓人作了你!”鬧鬧哄哄的吵罵成從前方傳來,粗狂的聲音像燃燒起來的火焰。
謝夙卿本想繞道而行,聽著這樣吵鬧的聲音就覺心煩,奈何她不想上前卻偏偏有人擠著她往前,直到被人擠到包圍圈的最裏端。
隻見前麵三四個人拿著又粗又長的木棒,瞅著地上的人就開始打,一邊嘴裏不停的罵道:“叫你不還錢,輸不起就別賭了!”
就在被打的那人在地上翻滾一圈的時候,謝夙卿猛然看見了他的模樣,年輕秀氣的臉,配上滄桑老成的山羊胡子,謝夙卿幾乎沒有任何懷疑,那人就是當時進宮為皇帝做法事的佛陀山法師。
彩月在人群衝撞時抓緊了謝夙卿的胳膊,就在謝夙卿準備上前質問那騙子的時候,彩月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猛地一下衝向前來,把謝夙卿撞開了,而此時,在人群湧動的大街上,剛剛還在眼前晃動的那個山羊胡騙子已經被賭場的人趕走了,叫謝夙卿無處可尋。
雲煙方才被人衝散,人群散開後她的眼前重現了光明,她趕忙跑到了謝夙卿的身邊,看見謝夙卿心不在焉的四處張望著,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或是什麽人,雲煙張口問道:“小姐在找什麽?”
謝夙卿柳眉皺起,喃喃自語道:“是他沒有錯,佛陀一族也是假的,那麽藺陽侯府和皇後……”
謝夙卿越想越心驚,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這般,那形勢就大大不好了,她一跺腳,急匆匆的道:“我們趕緊回去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