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翌日

錦好和姚氏,邱如虎兄妹早早的起身,就進了城,先是去看了邱如虎說的那宅子。

路上問了那宅子主子的情況,聽說是官宦人家再次置的宅子,現在又回了京城,這宅子留著沒用,就急著脫手。

錦好先看了胡同,心裏就有了一份滿意,那宅子的胡同筆直筆直的,馬車可以進出,轎子也可以進出,旁邊住的人家,看起來也都不錯,來來往往的仆『婦』看上去也都很規矩體麵。

看了那宅子,很是氣派,也不算辱沒了他們一家四口,心裏又有了七分的滿意。

再瞧那牆院,七分的滿意又變成了九分的滿意,高大結實,對他們來說,這牆院倒是多了一份保障。

再瞧見裏麵的構造,宅子有三進,四四方方,有而二十八間房,錦好心中算了算,算上下人,這也夠住的。

屋頂到地磚都像是才翻新過的,瞧著至少能有五六年的時間不用再翻新了。

如意門前左右立著對猴子形狀的上馬石,進門是青磚的影壁,正中是大大的福字,還有幾個嬉笑的孩子,看著就讓人覺得有趣,這嘴角就彎了起來。

南房前麵還種著一棵銀杏樹,瞧著怎麽著也有上百年的光景,將整個而的院子都遮蔽著,錦好可以想象,若是夏天躺在下麵的可乘涼,秋日還可以打下些杏仁吃。

正房兩邊也種了數,不過一棵是株石榴樹,一株是海棠樹,院子裏還有一座紫藤,紫藤的架下擺了個青瓷蓮紋大缸,錦好站在那青瓷蓮紋大缸,尋思著,若是買下這宅子,日後就在這裏麵養幾條金魚,最好是火紅的那種,陪著這青瓷蓮紋大缸,最是現眼不過。

正屋後麵還有幾株棗樹,梨樹,桃樹,可以想象出春日打開窗子,那滿眼花團簇錦的模樣,也可以推斷出,秋日果實累累的模樣。

這心裏的喜歡,又加了一層。

再進屋,眼前又是一亮,清一『色』的梨花木家什,最令她滿意的是,居然還有一座掐牙透雕鑲大玻璃的鏡子,這在天朝可是個稀罕的物件,不說別的,就這麽麵鏡子,就可以值了一千兩,在加上這梨花木的家什,錦好心裏滿滿盤算了一下,怎麽著也能值個二千五百兩銀子了。

錦好心裏滿意,麵上卻做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

姚氏等人對宅子也很滿意,不過一聽價格——一萬五千兩的銀子,每個人臉上的滿意神『色』,都退了去,全都叫起了貴。

錦好卻沒有叫貴,反而問了這些家什,鏡子可會留下來,那屋主也是個爽快的,說家什,鍋碗瓢盆這些東西一概不會帶走,全都留下來。

一萬五千兩的銀票,對錦好來也不算特別大的數目,這錢倒不是拿不出來,就是若是這麽痛快的拿出這筆錢來,日後傳了出去,這家裏全都是『婦』幼,怕是太紮眼了,再說了,日子還長著呢,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去,若是花錢如流水,怕有些捉襟見肘了。

硬生生的磨嘰磨嘰了半天,將一萬五千兩的銀子磨嘰到一萬三千兩,還讓人家留下家什這些東西,屋主瞧著稀罕,這一家老小,居然是個小少女拿主意,倒也應了下來。

錦好做事幹脆,屋主也急著脫手,當即就買了下來,然後就讓姚氏帶著丫頭開始收拾,她和邱如虎去見謝明覃和葉若銘,那個知道新鮮出爐的妹子邱如意說啥都要跟過去,錦好想著這屋子收拾,到處磕磕碰碰的,還不如自個兒帶在身邊保險,她是真心兒的喜歡這妹妹。

謝明覃和葉若銘早就在那條準備買下的商業街等錦好,見到錦好來了,都迎了過來,二人策馬伴在錦好馬車的身旁。

邱如意伸手拉了拉錦好的衣擺,小聲道:“二姐,你瞧,這街上的人都瞧著謝大哥和葉大哥呢?”

錦好抬眼一看,果然這兩位美男將街道上男女老少的目光一網打盡。

三人巡視了那條商業街後,就去了臨街的茶樓商議起來。

謝明覃瞧了錦好白生生的俏臉,搖著手中的扇子,壞笑著:“五小姐,你說商業集中,我們一時半刻想要用貨物將這兩條街填滿不太容易,讓其他的商家過來租房子做店麵,我和表弟這些日子走訪了一些,不過肯來的人,不是太多,想要極快的籌建起這條街,怕是困難。”

錦好點頭:“這種情況,我也猜到了,所以今兒個過來,我還想說一件事情。”

她笑了笑:“我打算和兩位公子商量一件事情,就是想建個繡坊,我尋思著,這繡坊就建在咱們這商業街裏。”

謝明覃笑容越加的燦爛:“你想要在這裏建個繡坊?”

錦好也不瞞著這兩位:“我近日尋得一門絕活,想要自個兒建個繡坊。正麵的鋪子,我尋思著,怎麽著也要五間,一間專門賣男子的成衣,一間專門賣女子的成衣,再用一間專門賣孩子的衣物,還有一間用做婚嫁。”

“那第五間呢?”葉若銘出聲。

錦好笑了起來:“第五間,就做一些小玩意。”見葉若銘和謝明覃一副不解的模樣,錦好解釋道:“就是做些玩偶,飾品,鞋子等等!”

“會有人買這些東西嗎?”謝明覃挑眉:“一般的大戶人家,都有自己的針線房。”

錦好笑得自信:“謝公子放心,我想做,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反正那鋪子空著也是空著,何不讓我試試。”

她唇角微彎:“就當我自個兒租這鋪子的。”

好歹她重生而來,上一世的記憶中,未來幾年的衣物導向,玩偶導向等等心裏可都是明白,再說了當時為了物盡其用,王氏和佟湘玉可沒讓她少繡,她自然知道未來幾年,什麽東西受歡迎——王氏,佟湘玉當年可時常幫著她從外麵接秀活。

她說得自信滿滿,眉飛『色』舞,一雙黑漆漆,明亮的大眼睛,似是朝陽,對未來充滿的信心。

落在謝明覃,葉若銘的眼裏,就如同七『色』的花瓣,絢麗的綻放出獨特的風采。

“說什麽租,既然咱們合了夥,這鋪子你自然說了算。”謝明覃笑著道:“那繡坊,我和表弟,透六層的銀子吧!”

錦好搖頭:“這點銀子我還是有的。”

見二人似是不同意,就笑了起來:“若是兩位覺得過意不去,那兩位買下這條街的銀子,咱也出三層可好?”

這麽一說,謝明覃就無奈的『摸』了『摸』鼻子,而葉若銘的眼底也有一絲訕笑。

三人正說得正事,忽然聽見一直不說話的邱如意叫了一聲:“二姐,你看——”

錦好順著邱如意的目光,從雅間的窗口朝外看了過去。

隻見對麵的綢緞鋪子的街道前,跪著一個渾身縞素的女子,因為此時那女子低著腦袋,那容貌看不到,也不知道長個什麽樣子,不過跪著的姿態,倒有些玲瓏窈窕的樣子,瞧那體態,年紀應該不會太大。

而那女子的烏黑的情絲上,正『插』著一根草,在天朝,若是頭上『插』上一根草,那就表示要賣身的意思,這不,周圍一會兒的功夫就圍了不少人,對著那女子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賣身葬母!”一直沉默不語的邱如虎瞧了那綁在女子身上的狹窄的木板子,念了起來。

引得謝明覃和葉若銘也看了過來,二人瞧了那女子一眼,眼底似有光芒閃過,對視一眼,默契橫生,卻不發一言。

“二姐,她這是要賣了自己嗎?”邱如意的聲音裏,漸漸染上了同情。

錦好憐惜的『摸』了『摸』邱如意的腦袋,點了點頭,心裏卻對邱如意的善良感到滿意,能憐惜弱小,是很好,但是,若是一味的憐惜弱小,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三妹,咱們看看再說!”

邱如意雖然有心立時幫了那女子,可是她心裏一向佩服錦好,二姐既然這般說話,自然有她的道理,也就乖巧的點了點頭,靜候錦好的安排。

隻見那女子跪了許久,周圍圍著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但是真正想要掏錢買人的人,到現在還沒有一個。

過來許久,倒是有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婦』女出現,那清涼暴『露』的穿著,隻要長眼睛的,就能看出來,她是從哪裏來的。

“聽說這兒有個小姑娘要賣身。”那老鴇裝扮的中年『婦』女吐了一片瓜子殼:“你要賣幾兩銀子。”

那女子腦袋不抬,輕輕的開口:“十兩!”

“十兩銀子,倒是算不上跪,不過我總要瞧瞧你這模樣值不值這十兩銀子。”那老鴇說著,就用塗著紅豔豔的鳳仙汁的手,抬起女子的下巴。

眾人一瞧,皆都道了聲可惜,那少女生得鳳眼桃腮,竟是帶著三分的風姿,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兒,若是賣到那等肮髒之地,倒是生生糟蹋了。

“二姐,咱們……咱們……買下她吧!”邱如意說這話的時候,底氣有些不足,雖說自己現在拜了義母,可是說真話,除了添『亂』,還能做些什麽。

錦好瞧著那女子,她被那老鴇抬起下巴之時,正巧對上那女子的眼睛,不知怎麽的,那雙眼睛卻給她一股子怪異的感覺,怎麽說呢?

嗯,那女子極力想要表現自己的惶恐,自己懦弱,可是那雙眼睛,卻透出一股子沉靜,顯然不想現在的劇情所表現的這般惶恐不安。

她不想管這閑事,所以她對邱如意的問話,裝作未曾聽聞一般。

邱如虎見邱如意的一雙眸子紅紅的,仿佛有哭的跡象,他一向最疼自個兒的妹子,咬了咬唇,勸道:“二妹,一位姑娘家,若不是家逢巨變,走投無路,又怎麽會『插』上草根,跪在街頭,將自己賣了呢?你不是打算建個繡坊嗎?咱們花個十兩銀子,買個繡娘,也算不得吃虧。這位姑娘看起來也是好人家出身,若是被買進那麽個醃攢地裏,”

邱如意也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的看著錦好。

錦好無奈的捏了捏邱如意的鼻子,又瞄了眼邱如虎:“大哥,三妹,敢情你們以為我就是那麽鐵石心腸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邱如虎兄妹在鎮上乞討多年,到底還是閱曆不夠,一些細微之處,還不曾想的透徹。

“大哥,三妹,世人總是很容易被事物的表麵現象所蒙蔽,尤其是今兒個這位姑娘,又有一副好皮相,自然更容易引起別人的同情。但是大哥和三妹可否知道,有時候看著可憐的,就不一定是弱者。”她淡淡的挑眉,看了那位少女一眼:“我倒是覺得,說不得下麵這位要賣身葬母的姑娘,或許比咱們都堅強,厲害!”

謝明覃和葉若銘聞言,眼中的光芒大盛,看著錦好的目光倒是比以往來的又熱烈了一份。

此時,樓下的那位姑娘正婉言謝絕那位老鴇的“好意”,口中輕聲的拒絕:“這位夫人,小女子家逢巨變,不得已隻能淪落到賣身葬母的境地,可是小女子的先父親是讀書之人,小女子自幼就承庭訓,決不能玷汙家中的門楣,小女子今日在此賣身,隻求淪為個粗使的丫頭,卻不能汙了家父的清名。”

這番話,那少女雖然說得輕聲細語,但語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聽到圍著她看熱鬧的眾人紛紛點頭,暗暗讚歎不已:果然是位有誌氣的好女子。

這般一想看向那位老鴇的眼神就顯得更為鄙視,原本那青樓的老鴇出來就不受待見,此時就差沒啐一口唾『液』在那老鴇的臉上了。

隻是一般這青樓的老鴇,都是有些背景的人,因此即使眾人瞧不上她,卻沒有人敢站出來說句話。

而那老鴇瞧見那少女的花容月貌之後,哪裏還肯輕易的放過那女子,說什麽都要買下她,十兩銀子更是掏得大方,隻是那少女一個勁的推脫,說什麽也不肯賣給那老鴇,二人頓時就爭執了起來,眾人有心相幫,卻礙於老鴇的強悍,也不敢站出來鋤強扶弱。

邱如意瞧那少女被欺淩的模樣,想起兄妹二人在乞討時被欺辱的情景,那眼淚就忍不住再落下來,邱如虎瞧著,也眼巴巴的看著錦好,就連雲燕和雪蘭也都巴巴兒地看向錦好,這一刻,仿佛錦好就是那金光閃閃的菩薩,普度眾生一般。

錦好被這麽些殷勤的目光看得有些哭笑不得,歎息了一口:“咱們天朝的規矩,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你們應該都清楚吧!”

邱如虎眼睛一亮,似有所悟,而雲燕也低下頭去思考,漸漸的表情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而其他兩位隻是『迷』『惑』不解的搖了搖頭,皺著眉頭,幹巴巴的望著錦好。

“小姐,咱們買人,又不買馬,管那個幹什麽?”雪蘭發揮無知者無畏的精神,繼續求解。

錦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白了雪蘭一眼,解『惑』道:“不管是買人還是買馬,都有它固定的地方出售,這樣,就能讓同類的買家和賣家集中在一起,就想你家小姐我剛剛的五間鋪子一樣,明白沒有?”

雪蘭想了又想,幹脆的搖了搖頭:“小姐,我還是不明白!”

邱如意也搖頭,輕聲道:“二姐,我也不明白。”

錦好頓時有些無力了,而雲燕此時卻想明白了,接手錦好無力的事情,解『惑』道:“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些,給三小姐和雪蘭解『惑』一二。”

“我想二小姐是想說,若是這位姑娘真的想要賣身為丫頭,應該在到南街的觀音廟附近賣身,因為大戶人家往常要買丫頭婆子,或是小廝都在那一帶尋人,就是尋些熟悉的牙婆子。”

“而這裏,不是綢緞莊子,就是茶樓,酒樓,來來往往之人,大多數都是非富即貴的,哪個閑著無事,往這裏來買粗使的丫頭?而且,能買的起丫頭的人家,哪個不是管家出麵,而那些管家,誰會沒事跑到酒樓,茶樓,綢緞鋪子麵前來買人?”

“雪蘭,你想想看,當日咱們在莫府的時候,是誰出去買丫頭,又是從什麽地方買丫頭進府?這種事情,咱們第一次進城的人都知道,聽這位賣身葬母的姑娘的口音,也不像是外地來的,應該是本地人士,隻要是本地人,哪個不知道這行情?”

雲燕說到這裏,又瞧了一眼樓下那位賣身的姑娘,眼底一抹輕藐神『色』,再沒有原先的同情:“看來這位姑娘說她隻想做個粗使丫頭,隻怕她找錯地方了,會來這個地方買下她的人,隻怕也不會讓她去幹粗活。”

這下子說的異常清楚明白了,不管是雪蘭還是邱如意都回過味來了,再瞧下麵還在和那老鴇爭執的少女,都沒心情同情她了,敢情人家這是在找金主啊,她們就不打擾人家發財大計了。

不過,邱如意到底年紀小,心腸軟,半刻之後,忍不住開口問道:“若是這位小姐真的被那『婦』人帶回去,怎……”

“你不用擔心。”錦好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的話:“這世上什麽人都缺,就是不缺見義勇為的英雄,何況對象還是這麽位嬌滴滴的美人?”

“咳咳……”

“咳咳……”

她這話剛落,就聽見兩聲咳嗽,錦好抬頭,隻見謝明覃憋著壞笑連聲咳嗽,而葉若銘的淡漠的眼底也閃過一絲笑意,不停的咳嗽。

她顯示不解,隨即想到破廟和茶樓的事情,一下子,熱氣衝了上來,一張白玉般的俏臉,紅的了起來。

她結結巴巴的道:“我……為不是……嘲諷……你們……也不是……說我……長……的……好看……我就是……”

謝明覃握拳,放在唇邊,又是咳嗽了幾聲,道:“五小姐莫要自謙,你絕對當得起嬌滴滴的每日一說。”又扯了扯笑得彎彎的唇線,看了葉若銘一眼:“而我和表弟,也自然當得起見義勇為的英雄一說。”

錦好聞言,更是惱怒,嘟著一張紅唇,不想再理會這無聊人士。

不過,那俏生生的,惱中含羞的模樣,卻越發的生動靈活,惹人喜愛。

就在錦好和謝明覃鬥嘴鬥得正凶的時候,下麵的情景又發生了變化,錦好嘴裏的那位見義勇為的英雄果真出現了。

隻是顯然樓下的這位美人的運氣沒有錦好來的好,她的英雄算不上白馬王子,充其量不過是黑豬王子一枚——肥頭大耳,歪瓜裂棗,皮膚黝黑,最令人驚奇的卻是長著一張三瓣嘴:抱歉,說錯了,這位少女的英雄,是位黑兔王子。

黑兔王子以絕對的優勢趕走了那位青樓的老鴇,然後就邀請那位少女和他一起回去,黑兔王子顯然是個大方的,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子。

隻是那位賣身葬母的少女依舊不樂意,還是用那句先父是讀書人,斷不能為人妾室,或是淪為玩物,汙了父親的清名。

聽聽多剛烈啊,一時間又引得眾人連連暗讚,不過依舊沒有人敢站出來鋤強扶弱,要知道黑兔王子比起那位老鴇來,更難對付。

“二小姐,您說,她現在為何又要拒絕這位公子?”雪蘭不解,這位姑娘立誌要釣金主,眼前的這位黑兔王子應該算得上金主,為何還要拒絕?

“貨物也是有價的,顯然這位姑娘認為自己的價碼要這位公子付不起,人家這是打算待價而沽呢。”

不過正說著這話的時候,瞧著一道修長的身影由遠而近,而那位姑娘的眼底卻閃過一道光彩,她不由得蹙起眉頭:“或者,我從頭到尾就猜錯了,人家姑娘不是待價而沽,而是早就相中了目標。”

“三舅舅?”謝明覃看了那位義正言辭,正在拒絕那位黑兔王子的姑娘一眼,再瞧了瞧遠處而來的中年男子,神『色』一變。

“三表舅若是這點伎倆都看不出來,還怎麽坐穩現在的位置?”葉若銘神『色』微沉,卻是對來人充滿信心。

謝明覃頓時又恢複了灑脫,輕鬆自在的搖起了扇子,嘴裏卻逗著葉若謙:“三姐姐又不是什麽大羅神仙,怎麽就知道她的目的?”

葉若銘瞧了他一眼,有些鄙視的樣子,片刻之後才道:“咱們都看得出來的東西,三表舅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誰知道三人都猜錯了,那人影上了茶樓的二樓,進了雅間,那姑娘也沒有對來人出手。

“怎麽?難不成我臉上長花了,都睜著大眼睛盯著我?”來人笑得儒雅,長的文雅,但說出來的話,卻既不儒雅,也不文雅,反而直來直去,自有一股子爽快的勁兒。

錦好這第一眼,就瞧著來人順眼,一雙漂亮,如古井般深幽的大眼睛,就笑得彎彎。

待到謝明覃搖著扇子給她介紹是自個兒的三舅舅,朱三爺的時候,她立時嘴巴甜甜的叫了一聲:“朱三叔。”

甜甜的聲調,柔和的笑容,彎彎的唇角,看得朱三爺心裏樂開了話,當即又響又亮的應了下來,還回敬了一句:“莫侄女乖!”

接下來,邱如虎,邱如意也見了裏,同樣受到朱三爺的熱情回應。

謝明覃擠眉弄眼,一旁搞怪:還說沒對人家的娘有啥想法,什麽時候瞧見過自家的三舅舅這般熱情的,就是進了皇宮,宮裏的那些公主皇子也沒得過他如此燦爛的回應。

錦好這邊正在鬧著相見歡,喜相識,而樓下的劇情又有了較大的進展,那位黑兔王子見美人兒居然不想報答他這位見義勇為的英雄,竟然沒有傳說中的以身相許,哪裏肯答應,終於伸手卻拉美人,瞧他那意思,顯然要強搶。

眾人是敢怒不敢言,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忍耐了許久,掙紮了許久,見眾人隻是一心看熱鬧,居然無人出手,隻好自力更生,自強不息,於是忍無可忍之下,那殷桃小嘴,頓時化身血盆大口,對著那黑兔王子的手臂,就是一口,咬的那叫一個用力,頓時,鮮血直流,黑兔王子手臂一痛,反『射』『性』的鬆開,那美人不等黑兔王子反應過來,哧溜一下子就跑了開去。

黑兔王子吃了這麽大的虧,整個人暴跳如雷,捂著那鮮血直流的手臂,對著自己身邊的隨從吼道:“給我抓住這不識好歹的娘們,爺今晚上還就非要睡了這『騷』娘們。你們誰抓住了這娘們,爺賞銀五十兩。”

這話一落,黑兔王子的隨從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眼看著沒幾下就要追上那少女了。

誰知道,此時,那少女做出了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居然在危急時刻,衝進了茶樓,衝進茶樓不說,還衝上了樓梯,一直衝到了三樓。

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叫著“救命……”,聲音淒厲,可謂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因為三樓是雅間,侍者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可謂是悄無聲息,待那女子衝上三樓,呼叫救命的時候,聲音就顯得異常嘹亮。

“撲哧”錦好猛然笑了起來,斜睨著謝明覃和葉若銘一眼:“看來我剛剛猜錯了,這位姑娘是有中意的目標,隻是不是葉三叔,隻怕應該會是兩位公子之一。”

話音剛剛落下,雅間的們就被猛地推了開來,那女子一下子就撲到在地,抽噎著,叫著救命。

錦好對著葉若銘和謝明覃眨了眨眼睛,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葉若銘和謝明覃見過錦好的沉穩,見過錦好的謹慎,卻從未見過錦好如此活潑的一麵,一時間都有些閃神,以至於對那努力表演可憐的少女都顯得有些冷淡,狠狠地傷了美人的心思,

於是越發哭得可憐,梨花帶雨,誰瞧了都要說一聲:可憐啊!美人,我願意赴湯蹈火,為你效勞。

可是眼前的這兩位星眸朗目,鼻挺唇薄,人才一流,氣勢一流的公子,卻顯得不夠入戲。

卻見那位姑娘膝行了幾步,跪在了謝明覃的麵前:“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女子……求求您……了,救救……小女子……”

葉若銘神情一鬆,遞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給謝明覃,然後就坐在一旁和錦好,朱三爺等人看好戲。

謝明覃鬱悶了,他本是看戲之人,這麽一會兒工夫,就成了演戲的人,最可恨的是,一旁還坐著幾個居心叵測看戲之徒,這心裏能好過嗎?

當他謝明覃不好過的時候,自然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尤其是肇事者。

於是,他的話說的就不那麽好聽了。

“姑娘是讓本公子救救你嗎?”他挑眉。

那女子立刻一顆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求求……公子……救救……小女子……”

“可是本公子瞧著姑娘根本就不需要人救,以姑娘的彪悍,莫要說一個壞人,就是十個壞人也不是姑娘的對手,隻要姑娘那血盆大口一張,保管全都退避三舍,哪個還敢跟姑娘較真。”

他嘖嘖了幾下:“姑娘,本公子一向細皮嫩肉的,若是救了姑娘,再被姑娘咬上一口,豈不是得不償失?”

謝明覃搖著扇子,一雙桃花眼眨了又眨,委實為難的模樣,差點讓錦好又笑出聲來:刁難,活生生的刁難。

那抽噎著的美人聞言,身子不易察覺的僵了一下,葉若銘的嘴角又抽了抽,謝明覃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覺一般,依舊風輕雲淡的搖著扇子。

就聽那彪悍美人,細聲慢語道:“公子,小女子出身良善之家,會『操』持家務,做的一手好菜,煮的一手好菜,還隨父親讀了些年的書,能伺候公子筆墨,小女子不奢求其他,隻求公子可憐小女子,給小女子一個容身之處,大恩大德,小女子定當永世不忘。”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言辭誠懇,若是落在外人的耳朵裏,怕是不同意這樣的要求,就是天大的罪過。

就是錦好等人,若不是太清楚這位美人兒的所求,都要出聲勸上兩句。

可是不得不說,這位謝公子的腦子構造異於常人,聽了這話,居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整個人居然笑得趴在了桌子上,隻笑得那美人而莫名其妙,傻乎乎的盯著謝明覃看,連哭功都忘了展示。

半響之後,才見謝明覃止住了笑容,抬起腦袋,看著那美人,真真假假道:“姑娘,你說以本公子的身份,還能缺了做飯煮茶,伺候筆墨的?要說缺,本公子也隻缺暖床的,美人不嫌多嗎?本公子家裏什麽不多,就是房子多,閑著那裏也閑著,還不如多添幾個熱鬧熱鬧。”

那女子又是一僵,隨即欲啟唇,可是又見謝明覃搖著扇子,惋惜地搖了搖頭:“原本本公子瞧你長得還算有個人樣,倒也能勉為其難給你準備間屋子,可是你剛剛那番話,本公子可是聽在耳朵裏,姑娘的父親可是讀書人,那清名可不能汙了,再說姑娘的『性』子剛烈,又不甘心為人妾室,更不願意淪為玩物。可是,本公子的身份擺在這裏,姑娘若是跟了本公子,那就是個妾室,玩物的命。”

謝明覃長歎一聲:“本公子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可是卻是佩服烈『性』之人,像姑娘這般風骨之人,最是敬重不過,若是真的收留了姑娘,若是又忍不住冒犯了姑娘,那豈不是好心辦壞事,這……不行,不行,若是到時候毀了姑娘的風骨,汙了姑娘父親的清名,那就是我的錯了,不行……絕對不行!”

謝明覃的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般,這次莫說錦好想笑了,這雅間裏沒有人不想笑的。

那姑娘神『色』又是僵了僵,咬了咬唇,半響之後,才以壯士斷腕的決絕,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對著謝明覃道:“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小女子……小女子……願意……”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卻偏偏說的溫柔纏綿,柔情萬千,百轉千回,好像是啥山盟海誓的誓言一般。

“撲哧!”這次終於有人忍不住笑起來了,不但笑的大聲,還拍著桌子。

“明覃……人家……姑娘願意……你就……成全了人家姑娘吧!”朱三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豪邁的不得了。

“我成全她?”謝明覃也拍著桌子大笑了起來。

那姑娘被這二人笑得傻呆了,愕然的看著謝明覃,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既然您的風骨有時也是可以折腰的,那為何索『性』從了剛剛的那位公子?”

葉若銘微微勾唇,神『色』莫測。

“那人……如何能與這位公子……相提並論!”美人的聲音略顯僵硬,卻還含著女兒家的嬌羞,整個人跪在地上,一身縞素,如何梔子花般的嬌弱馨香。

“原來是瞧上本公子的絕世容顏,才拜倒在本公子的腳下?”謝明覃略顯惆悵的低歎:“男人長得太好,也是煩惱。”

他走到這位姑娘的身前,搖了搖頭,用一種略顯自豪的聲調問道:“姑娘,你知不知道,每年向本公子投懷送抱的女子有多少?姑娘,你又知不知道,每年向本公子自薦枕席的美人有多少?”

他繞著那姑娘走了一圈:“說真話,像姑娘這樣姿『色』,在本公子的府上,也不過就是個倒夜香的份,本公子就是想要親近姑娘,瞧著姑娘的這張臉,也親近不起來。”謝明覃『摸』著下巴,一副萬般苦惱的模樣。

“再說了,就是我勉強自己親近了姑娘,姑娘還在孝期,本公子也是下不了手啊,總不能勉強姑娘在孝期就與本公子親熱吧!”

那姑娘的身子,在謝明覃的一番話中,已經是僵了又講,錦好卻是低頭,若有所思。

她從來就沒有覺得謝明覃是善茬,今兒個卻總算是見他出手了,瞧他的言行,根本是無跡可尋,似真似假,讓你無法分辨,可謂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詭道也!

見他逗弄這位姑娘,就如同獵人逗弄陷阱裏的獵物,純屬興致所在。

葉若銘和朱三爺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顯然是對謝明覃的『性』子了解頗深,習以為常。

而邱如虎等人則是張大著一雙眼睛,以一種崇拜的目光看向謝明覃,顯然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能人。

謝明覃享受了被人崇拜的目光,風度翩翩的搖了搖扇子,然後“唰”的一聲,收攏扇子,像是下了大決心。

“罷了,罷了,君子不強人所難,我雖然算不得偽君子,卻自認為是個真小人。怎麽能為難姑娘呢,既然姑娘十兩銀子要賣身葬母,我就好人做到底,送姑娘十一兩銀子,姑娘也莫要客氣,十兩銀子給姑娘葬母,另外一兩銀子,就算是我打賞給姑娘的,畢竟姑娘今兒個真的娛樂了我一把!值得傷賞上一賞!”

那姑娘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局,苦巴著一張俏臉,一雙水水的眸子,欲說還休的看著謝明覃,就差沒黏在謝明覃的臉上。

最難消受美人恩!

謝明覃被這麽一看,又是心軟了一份:“罷了,罷了,這好人做到底,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多點銀子防身,好吧,好吧,我今兒個認栽,就再多加姑娘一兩銀子,送姑娘十二兩吧!”

他以一種誘哄的語氣道:“姑娘,做人可不能太貪心,要知道你今兒個準備的實在不充分,先不說,我在京城見過姑娘,雖說姑娘長得不堪入目,但總算還算有份人樣,我這人一無四處,可是到底還是有個好處——記『性』還算不錯!”

那姑娘聽得這話,臉『色』大變,整個人如一枚脫弓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謝明覃,袖中寒光一閃,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就對著謝明覃的脖子而去。

謝明覃身子一閃,葉若銘雙手一個用力,那桌子就被推了出去,擋住那姑娘的攻勢。

而朱三爺立刻衝到錦好等人的身邊,將他們護在身後。

而錦好等人,此時也從驚嚇中醒了過來,倚在牆壁上。

錦好見屋裏打鬥的三人,葉若銘和謝明覃功力厲害,那位姑娘節節敗退,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怕之『色』。

錦好雖然沒有聽懂謝明覃剛剛那些話,但是卻能聽明白,這女子他在京城見過,而且是老對手的樣子。

一個明知道不會是謝明覃,葉若銘對手的女子,卻還是來送死。

錦好怎麽看,這女子不像這麽笨的人。

這裏麵定然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