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錦好剛準備打發雪蘭傳信給影三,卻見雪蘭自個兒撩了簾子進來,一副神色有些怪異的樣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小姐,翠兒想見小姐,現在正在院子門口等著呢,說是帶了點家鄉的特產,想給小姐嚐嚐,以表示小姐對她家這麽多年的關心和照顧。”

錦好不解的蹙眉:翠兒?她什麽時候認識翠兒了。

雪蘭上前,在錦好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錦好方才明白,不過卻搖了搖頭,吩咐雪蘭:“你去告訴她,我正在小憩,就不見了,她的心意我領了。”

雪蘭不解的看著錦好,卻見自家的小姐笑著道:“那丫頭若是聰明,自然知道該怎麽出現在我身邊,若是現在我見了她,隻怕她心中的念想就要斷了。”

知曉中午過來,而不是晚上偷偷摸摸過來,想來應該是個聰明的。

雪蘭雖然還是不太懂自己小姐的話,不過對錦好的聰慧,卻是根深蒂固的崇拜,於是,很幹脆的轉身,將錦好的話傳給外麵等候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原本聽了雪蘭說錦好不肯見她,臉上就露出了些許的失望表情,可是聽了雪蘭後麵的話,卻是雙目一亮,那平凡略顯呆板的容顏頓時生動了不少,對著雪蘭行禮,告辭,那雀躍的模樣,倒是讓雪蘭生出了一份歡喜。

雪蘭瞧著她那模樣,想了一下:或許,這丫頭還真是應了小姐的那句話,是個聰明的,不過她那模樣,實在是……

忍不住笑了幾聲,搖了搖頭,轉身回了院子。

幾日後,莫府來了位嬌客。

一身桃紅衣裳,豔麗的色彩卻將少婦的臉色襯得越發的蒼白,那衣裳的款式和發型,倒是與錦好有些相近,以至於這二人之間,能找出一點半點的相像之處。

或許是少婦的長相極為秀麗,所以這麽豔麗的色彩穿在少婦的身上,不但沒有錦好那份粉嫩,活力,高雅,反而看起來多了幾分俗氣。

其實少婦自個兒也是這般想的,她覺著自個兒穿上正紅的色彩,一定會比這桃紅來的更為顯眼,而且,她實在不喜歡自個兒的服飾,頭飾,不過有人喜歡,她不得不如此罷了。

自從那年被莫錦好派人押著送回葉家後,莫錦玉先是被關了起來,放出來之後,她就從平妻變成了姨娘,還沒地方喊冤,因為葉三夫人說了,她不修婦德,若不是為了她的兒子,這樣的媳婦早就一紙休書打發了。

為了她的兒子?說的好聽。

若是那個老巫婆若是真的心中顧念她的兒子,怎麽會將她貶為妾室?又怎麽忍心將她的兒子從嫡長子變為庶長子?

想到這些日子,自個兒母子在葉家的尷尬日子,莫錦玉心裏對莫錦好的恨意幾乎比外麵的陽光還來的炙熱。

莫錦玉看著眼前麵色發青,眼珠子黑的嚇人的王氏,眼中的神情變幻莫測,忙又將目光轉向莫老夫人,恭謹的聽著莫老夫人吩咐:“……你在京城這麽久了,也該熟悉不少人家……你二姐姐年歲也不算小了……你這個做妹妹的也該留點心思……”

莫錦玉垂著頭,聽著耳邊莫老夫人古板嚴肅的聲音,莫眼底的情緒漸漸地翻滾起來,眼神一閃,待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是一片恭敬之色,再沒有多餘的神色,柔聲應和道:“祖母的話,孫女記住了,回去後,就幫著四處留心,若是有合適的,再回來稟告祖母,讓祖母和大伯母相看。”

莫老夫人聽著莫錦玉小心翼翼的應答,眼底閃過滿意的神色,鼻孔中淡淡的發了一個音:“嗯”:這個孫女倒是還跟以前一樣乖巧聽話。

王氏卻不甚滿意的輕哼了一聲:“一個妾室能找到什麽合適的人家,就是找到了,怕也是與人做妾,我的冉兒,雖然不敢說是金枝玉葉,可卻是不會給人做妾的。”

莫錦玉心中一堵,忍不住暗哼:她那女兒嫁過人不說,現在還半瘋半癲的,就憑這些,還想攀人家做正室,隻怕就是妾室都不願意,隻有她還當自個兒的女兒是香饃饃呢,真是驢臉不知道馬臉長,拎不清的老東西,活該她女兒一輩子沒人要。

心裏雖然不忿,隻是麵上卻半點不顯,反而笑吟吟的點頭:“大伯母說得是,現在我這身份的確有些低,無法幫著二姐姐周旋,若是以前,還能四處走動,能幫上些忙,隻怕現在就是有心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望祖母能明鑒一二,若是最後孫女沒能幫上忙,莫要怪孫女辦事不力,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莫錦玉的話頓時點起了莫老夫人心頭的怒火,恨恨道:“都是那個該死的禍害,若不是她,你哪裏會被葉家降為妾室。”

莫老夫人這話當然不是替莫錦玉抱屈,而是莫錦玉這丫頭往日是個沒心眼的,若是未曾降為妾室,依照葉家二公子平妻的身份,對她來說,也是個助力,也不至於現在處處被莫錦好那個賤丫頭壓上一頭,就是老太爺都處處維護,這家裏誰還將她這個老夫人看在眼裏。

到了現在,莫老夫人也明白了,這次她們三個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是莫錦好挖了坑給她們跳的,否則哪裏有那麽多的巧合。

莫錦冉聽了莫老夫人的話,笑了笑,不曾開口,隻是眼中的瞳仁再次黑的驚人,轉頭看向院子中盛開的桃花,幾片粉紅的葉子,在風中飛舞,搖曳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給寂靜的院子帶來幾分活氣,卻也透著幾分怪異。

王氏也被莫老夫人帶出了火氣,心頭的仇恨傾瀉出來,張口就罵:“……賤丫頭現在攀了高枝……就巴不得踩著姐妹的屍體……這般蛇蠍心腸……哪裏配入貴門……可憐我的女兒,卻落得這般下場……老夫人,您可要替錦冉做主啊……”

莫錦冉終於將頭扭轉了過來,聽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大伯母這話休說,咱們日後還都要靠五妹妹拉扯一把呢。現在咱們姐妹幾個,不說現在四伯母家的,就說原先幾個年歲差不多的,二姐姐成了這個樣子,我也落得個如此下場,那六妹妹就更慘了,一根白綾就……哎,算起來,也就是五妹妹命好,不但結識了那麽多的貴人,還能嫁入威遠侯府,真是同人不同命。我也就罷了,原本就不是個聰慧的,可是二姐姐也……”長歎了一聲:“算了,不說也罷……”

王氏聞言,瞳孔一縮,激動的神色頓時越發激動了起來,嘴裏又開始罵罵咧咧,怨恨起錦好來:“哪個指望靠她拉扯,不踩著你們的屍體往上爬就謝天謝地了……她這般狠毒心腸……你二姐姐就是她害成這樣的……我苦命的女兒……”

莫錦玉的神色越發恭謹,心裏卻越發的得意,隻是,她麵上卻半點不顯,沒有將自個兒心中的得意表現在臉上。

莫老夫人卻淡淡的看了莫錦玉一眼,冷笑了一聲:“四丫頭,沒想到你來了京城之後,居然學會了使心眼了,居然在我和你大伯母麵前動起心眼來,你也別打量著我老糊塗了,我告訴你,你那些小心眼也瞞不過我。”

莫錦玉忙站了起來,心中越發的小心翼翼,麵上也越發恭謹,抬頭看著莫老夫人道:“祖母明鑒,我原本這話,也不過是替二姐姐抱屈,若是祖母覺得孫女這話說的不妥當,孫女以後再不說就是了。”

說著,又轉頭看了看王氏,忍不住感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孫女看著大伯母這般憔悴,想到孫女那苦命的母親,一時間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還請祖母諒解。”

莫老夫人原本也沒想怎麽樣莫錦玉,不過是隨口敲打敲打莫錦玉一番,讓她明白即使此刻她躺在床上,那也是不容忽視的,見莫錦玉伏低做小,也不追究,打了一個哈欠:“好了,我也沒怪你,隻是你現在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自個兒要小心點,莫給別人留了話把子,日後開口說話,要想著說。”頓了頓:“我累了,你退下吧。”

莫錦玉恭謹行禮退下,王氏卻是找到知音一般,這麽多天,難得找到這麽個話語投機的,忙也站起身子,追了出來。

“四侄女,你祖母前兩日賞了些好茶給我,聽說是從太後那裏討來的,不如到我房裏嚐嚐去,咱們娘兩個也多少年沒好好說過話了?”

莫錦玉笑道:“太後喝的茶?哎呦,那可要嚐嚐,這可是天大的榮耀。”

王氏聞言,卻笑不起來,想到這茶的來曆,心裏越發的發苦。

到了王氏的房裏,因為莫錦冉半瘋半癲的,又愛攻擊人,王氏早就單獨搬了出來,在莫錦冉的隔壁收拾了一間。

王氏揮手讓伺候的人出去,自個兒就拉著莫錦冉話家常,話裏話外,不外乎是莫錦好的不是,莫錦冉不時的應和一句,讓王氏越發的起勁,說了小半個時辰。

莫錦冉也不打斷王氏,隻等她說得口幹舌燥,停下來喝茶的功夫,才插了一句:“大伯母說來說去,不過是擔心二姐姐婚姻大事,其實也不是沒法子。”

這話說得王氏兩眼發光:“這麽說,你真的認識熟悉的人家。”王氏歎了一句:“你二姐姐最近身子不舒服,不過也沒什麽大礙,若是能用喜事衝一衝,想必很快就會好了。”

原來王氏這般急切的想要將莫錦冉嫁出去,打得是衝喜的主意。

莫錦冉心中不以為然,冷笑連連,都發瘋了,還想禍害別人,這大伯母從來都這般自私,也不想想,若是她真的牽線搭橋了,日後人家發現娶了個瘋子回去,她這個媒人還能落到好嗎?

她心裏對王氏諸多不滿,臉上卻是笑容滿麵:“合適的熟悉人家,我倒是沒有,不過我卻聽人說過,太後賜婚,那是無上的榮耀,而這種榮耀卻不是誰家都有的,尤其是這幾年,太後一心禮佛,也不太問朝堂中的事情,就是賜婚也是難得一見,故而太後賜婚,這種事情就萬般講究了。”

王氏心中一動,似有所悟,神情也平靜了下來,輕聲問了起來:“這太後賜婚還有講究啊,我倒是真得不知道,要不,四侄女,你給大伯母好好的說道說道。”

莫錦玉看了一眼王氏,這才漫不經心的說道:“當今的皇上是個孝子,最是要緊太後,什麽事情都不舍得讓太後不快,就是太後賜婚上,也是一樣,隻要太後賜婚的,說什麽都要成親,萬不能攪了太後的興致,就是一方不幸病逝或是出了什麽意外,婚盟都不能解除,惹太後不快,反而會讓對方的兄弟姐妹代替。前兩年,太後給夏大人家與盧大人兩家賜婚,誰知道這夏大人家裏的二公子,卻不幸醉酒遊湖淹死了,最後皇上就是讓夏大人家裏的三公子替了去,因為太後是貴人,雖不敢說是金口,那也是玉口,經了太後玉口,隻有喜事,哪裏能有什麽不好的,自然是千好萬好了。”

王氏聽了莫錦冉這番話,心中的各種念頭翻滾,激動的猛的站起身子,拉住莫錦玉的手:“這話當真?”

莫錦玉說這話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可是眼角的餘光卻是時時注意王氏的表情,見她如此激動,心中非常的滿意:“當然是真的,大伯母初到京城,怕是不太知道京城的事情,夏大人和盧大人家的賜婚,那是一等一的熱鬧,到現在,大家還津津樂道呢,經了太後的玉口,那也確實是美滿幸福,聽說,前些日子,這盧大人家裏的小姐生了個大胖小子,原本這夏家三公子可是個病弱的,私下裏大家都議論,怕是這盧家小姐要做寡婦了,沒想到成親之後,這夏家三公子不但身子健壯了起來,還能抱上兒子了,眾人都說,這太後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下凡,這玉口一開,就是福祿雙全。”

說到這裏,莫錦玉又看了王氏一眼:“大伯母,您想想,長公主與皇上那是嫡親的姐弟,感情是一等一的深厚,您說,皇上賜婚會不比太後賜婚來的榮耀,長公主若是求的一張聖旨,那還不是簡單的事情,可是長公主卻請太後賜婚,說到底還不是就因為太後賜婚的,向來就沒有不好的,就是原本不好的,最後都會好起來,比起皇上賜婚可來的幸福美滿。”

王氏越聽,神情越發的激動,一雙眼睛是越來越亮,到最後亮的讓人心裏發毛,落在莫錦玉的心裏,知曉王氏這是上鉤了。

她就再用力添上一把柴吧。

莫錦玉垂下眼簾:“其實這事情也就是說說,當個閑話聽著,五妹妹身體好好的,哪裏會發生這種情況,自然不需要人替婚了。”

莫錦玉眼皮子掀開,看了王氏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落在王氏的眼裏,忙催促道:“四丫頭,有什麽話你直說好了,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不能說得。”因為太過激動,王氏的聲音都有些發啞。

莫錦玉一副勉為其難的開口:“大伯母,我聽說二姐姐有些不對,雖說家裏封鎖了消息,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二姐姐的親事最好早些操辦了。若是能得太後賜婚,那是最好不過。我來的時候,聽祖父說,二姐姐是中邪了,這邪魔再厲害,還能厲害得過太後嗎?大家可都說太後娘娘那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有了她的庇護,二姐姐還能不好?”

莫錦玉說完,就抿了口茶,然後看了眼王氏亮的嚇人的眸子,笑著道:“大伯母的茶,果真是香,太後娘娘用的東西就是好,我今兒個得了這天大的福分,還得要謝謝大伯母。”

王氏露出一種勢在必得的笑容,聽得莫錦玉的話,搖頭:“自家人哪裏需要這麽客氣,你能來陪陪我說說話,大伯母心裏就高興的很,既然這茶你喜歡,等一下,我就包了給你帶回去,大伯母剛剛上京,這人生地不熟的,往後二侄女你若是得空,就過來和我說說話。”

莫錦玉也不客氣:“那敢情好,我在京城裏,也沒多少談得來的人,母親又遠在山穀鎮,現在有大伯母這話,我倒是可以厚著臉皮過來打擾了,往後來的多了,大伯母可不要閑我煩人。”

王氏笑道:“怎麽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二人親親熱熱的說話,你來我往,好不客氣,又說了些閑話,莫錦玉才告辭,王氏親自送出了房門,這才依依不舍的惜別。

等莫錦玉的身影看不見了,王氏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輕哼:“真當我是傻子,居然想借刀殺人。”

王氏從來就不認為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這莫錦玉在山穀鎮的時候,沒少受莫錦冉的欺辱,所以她不認為莫錦玉是真心的為莫錦冉打算。

而且,經過今兒個的一番談話,王氏才發現,她這些年來實在是錯看了這位四侄女,原來還以為是個心地厚實的,卻沒有想到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也難怪會趕在主母的前頭生下兒子。

這樣一個深藏不露,心機深沉的人,會來暗示加明示,若是沒有自個兒的目地,王氏是說什麽都不信的。

王氏略略思索了一下,就能明白莫錦玉的目的了,莫錦玉在莫錦好的手上吃了大虧,自個兒降為妾室不說,她的兒子也因為她的地位改變,從嫡長子變成了庶長子,這嫡庶二字,聽起來簡單,可是論起來就絕不簡單了,原本將來是有資格與主母的兒子平分秋色的,可是現在一來,卻是隻有撿殘羹冷炙的份了,也難怪莫錦玉恨不得莫錦好死了才好。

心中想明白了,王氏也就不再琢磨莫錦玉的用心了,說穿了不過是借刀殺人——想要借著她的手,除了莫錦好,給自個兒和兒子出氣。

不過,雖說莫錦玉是借刀殺人,可是這謀算卻是不錯的,說到底也是莫錦冉得利。

算了,這一次,她就讓莫錦玉這個賤丫頭利用一次好了,隻要自個兒的女兒能有個好親事,能夠好起來,她做什麽都願意。

雖然有些冒險,可是長公主的兒媳,威遠侯府的未來世子夫人……值得她冒險試試了。

就在王氏一心謀算著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她與莫錦玉的談話,此時已經一字不漏的傳到了顧嬤嬤的耳朵裏。

“你聽的可仔細,四小姐真的是這樣說的?”顧嬤嬤看著小丫頭,皺著眉頭,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嬤嬤放心,婢子聽得清清楚楚,絕對沒有聽錯。”那小丫頭看起來木木呆呆,半點都不機靈,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有條有理:“婢子奉嬤嬤的命,注意大夫人身邊的動靜,今兒個大夫人請了四小姐回房喝茶,婢子就留心了,躲在窗子下,將大夫人和四小姐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絕對一字不錯。”

顧嬤嬤看了眼小丫頭,知道這孩子是個扮豬吃虎的,看著愚鈍,心中卻是個明白的,剛剛那一問,不是她懷疑這孩子聽錯了,而是想要確認一下,畢竟這事情可不是小事,容不得一絲半點的馬虎。

“嬤嬤,您說,現在怎麽辦?我擔心大夫人會被四小姐的話,糊了心思,會對五小姐不利。”

顧嬤嬤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大夫人現在已經急昏了頭了,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哪裏還能分得清,隻怕被四小姐這麽一說,這腦子就更糊塗了,怕是要對五小姐動什麽心思了。”顧嬤嬤想了一下,吩咐道:“你現在就回去,小心點,莫要露了馬腳,繼續在大夫人麵前守著,看她打算如何對付五小姐,有了消息再來告訴我。”

說罷,摸了摸小丫頭的頭:“你放心,五小姐是個有心的,咱們為她做的,她都記在心上呢。”

那小丫頭木木呆呆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哪裏還有什麽目呆之氣,靈巧的很。

“婢子知道五小姐是個有心的,這府裏上下哪個不羨慕雲燕姐姐和雪蘭姐姐,都說跟了個好主子,這通身的氣派都不像個奴婢,比起尋常的大戶人家小姐來的都精致。”說著,又是憨憨一笑:“再說了,我喜歡五小姐,以前婢子的娘倒夜香時,腳下發軟,灑在了五小姐的院子裏,五小姐不但沒責罵婢子的娘,還賞了婢子的娘十兩銀子,讓娘買點肉,補補身子,娘當時就說了,五小姐是善心的,日後會有後福。”

顧嬤嬤聽了,倒是笑了起來,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

小丫頭又是憨憨一笑,帶著幾分天真淳樸,就是顧嬤嬤在後宅裏混了大半輩子的人看了,心裏都覺得歡喜,不由得心中一動:這孩子看起來是個好的,又是個知恩圖報的,或許她倒是能幫上一幫。

顧嬤嬤求見的時候,錦好正半靠在榻上小憩,聽得雲燕說顧嬤嬤求見,猛的就睜開了眼睛,吩咐雲燕,請顧嬤嬤進來說話。

雲燕撩了簾子,讓顧嬤嬤進來,安了座,顧嬤嬤依舊如上次一般,找了錦扤坐下。

顧嬤嬤和錦好打過交道,知道錦好做事爽快,最不喜歡拖拖拉拉,行了禮,就直截了當的說道:“五小姐,今兒個四小姐過來探望老夫人後,被大夫人領回屋子說話,被老奴安置在大夫人身邊打掃的一個小丫頭聽見二人的說話了。”

莫錦好也不覺得奇怪,顧嬤嬤在莫府內院叱吒風雲這麽多年,手裏怎麽會沒有人脈,即使到現在老夫人跟前恩寵不如從前,但是還是有點手段的,能在大夫人房內安置一個小丫頭,自然還是可能的。

莫錦好點頭,對著顧嬤嬤道:“嬤嬤也不急,喝口茶,再慢慢兒的說話。”

顧嬤嬤也不客氣,接過雪蘭遞上來的茶,一骨碌兒,喝了一半,這才放了下來:五小姐房裏,那一樣不是精致中的精致,就是這茶,也是精貴人用的。

都說老夫人房裏的茶葉是未來姑爺從太後那裏討來的,依照她來看,老夫人的茶水隻怕還比不上五小姐房裏來的精貴,畢竟未來姑爺心頭上的人可不是老夫人,而是五小姐。

而且,她好歹跟著老夫人這麽多年,好東西也不是沒見過,五小姐這屋裏的大紅袍不管是口感還是香濃,都比老夫人房裏的茶水來的好,當然,這話不能宣之出口。

顧嬤嬤是個有心的,上次從莫錦好這裏回去後,拜見老太爺的時候,故意拿話探了探,才知道大紅袍這東西,千金難買,根本就是有錢也買不到,產量極少,就是宮裏的貴人想喝,都難,可是五小姐當日,居然那麽隨口一說,仿佛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若不是尋常經常喝到,也不會那麽的不經意。

如今的五小姐,可真是金玉做成的人兒,自己跟著五小姐,還能差了去。

這麽一想,顧嬤嬤對未來更加的有信心了,於是,語氣越加的清晰,將小丫頭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了錦好聽。

錦好一邊撥弄著茶盞,一邊淡淡的聽著,臉上的表情淡淡,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詫,甚至連眉頭都沒有挑一下,就仿佛顧嬤嬤從頭到尾所說的不過是些無關緊好的小事,或者,更確切的說,在顧嬤嬤看來,更像是在說人家的事情,與她無關一般。

顧嬤嬤瞧她這般神色不動,麵不改色,心中越發覺得錦好不簡單,聽見有人要謀算自己,居然像個沒事人一般,心中不由得讚歎:貴人天生就是尊貴,瞧瞧五小姐這涵養,豈能是一般小姐能比的。

要知道大夫人和四小姐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衝著五小姐的性命和姻緣去的,那都是大事中的大事,可是五小姐卻是不動如山,光是這份鎮定,那也了不得。

錦好不知道顧嬤嬤一時間,對她感為天人,微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方才淡淡的說道:“多謝嬤嬤了,這事情我心裏有數了。”

顧嬤嬤哪裏敢當得起錦好的謝字,忙搖頭推遲:“是五小姐看得起老奴,老奴感激都來不及呢,哪能再得您一個謝字。”邊說邊看了錦好一眼,才小心翼翼道:“說起這聽到大夫人和四小姐談話的小丫頭叫翠兒,和五小姐也有些淵源呢。”

錦好抬起眼,看著顧嬤嬤,像是極為感興趣一般:“嬤嬤倒是說說,這小丫頭和我有什麽淵源?”

顧嬤嬤見錦好來了興致,忙坐直了身子:“不知道小姐還記不記得在您院子裏當差的阿貴家的。”

錦好想了一下,搖頭:“當時年紀那麽小,哪裏還記得?”

顧嬤嬤也不覺得驚訝,畢竟一個倒夜香的媳婦,哪裏值得小姐記得,忙打了一下自個兒的腦袋,道:“看老奴這話問的,您金玉般的人兒,哪裏會記得阿貴家那麽個倒夜香的。說起這阿貴家的,也實在命苦,這阿貴原本是府裏的車夫,誰知道卻在一次雨天,摔斷了腿,這家裏還有一雙兒女,全靠阿貴家的一人操持,裏裏外外的,後來累的身子壞了,在五小姐院子當差時,那夜香就灑了出來,也虧得五小姐是個心善的,不但沒責罰她,還賞了十兩銀子給她買肉吃。這翠兒也是個知恩的,現在還記著五小姐的大恩大德呢。”

錦好此時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嬤嬤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些了。”頓了頓:“翠兒現在跟著來了京城,那阿貴家有沒有跟過來?”

“阿貴家也跟了過來,阿貴前些年沒了,阿貴家的一雙兒女也都被二小姐看重,帶了京城來,阿貴家自然跟著兒女了。”

錦好淡笑,莫錦冉想必當時是看阿貴家的一對兒女長的忠厚,木呆,這才讓將這姐弟二人帶回京城吧。

“嬤嬤,您前些日子所求的事情,我終於想了一個法子,也不知道嬤嬤樂意不樂意?”錦好突然提起顧嬤嬤最關心的事情,當下她也不管翠兒的事情了,比起自家孫子的前程,翠兒的事情實在算不上什麽。

“五小姐想了什麽法子,可否說給老奴聽聽?”事關自家孫子的前程,顧嬤嬤也沒藏著掖著,開門見山,沒說啥客氣話。

“我這要離家了,莫府怎麽說都是我的娘家,我要上一兩家子陪房,怕是祖父也很樂意,若是嬤嬤也覺得好的話,我就跟祖父要了嬤嬤一家子做陪房,到時候,過個三兩年,等事情過去了,我在尋個借口,將嬤嬤等人的身契還給嬤嬤,可好?”莫錦好也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

顧嬤嬤欣喜若狂:“老奴……願意……老奴願意……五小姐說得,哪有不好的……”因為太過歡喜,顧嬤嬤整個人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她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對著錦好行了一個正經主子的大禮。

混到顧嬤嬤這個份上,這府中上下,也隻有老夫人和老太爺才能當得起她這樣的大禮,可是錦好卻隻是淡淡的坐著,沒有阻止顧嬤嬤行此大禮,正襟危坐的受了她的禮,隻是在她行完禮之後,才親自從榻上起身,扶起顧嬤嬤。

“嬤嬤,雖說我這裏都想好了,也不知道老夫人那邊肯不肯放人,畢竟您到底伺候了她半輩子,這感情還是有的。”

顧嬤嬤搖頭:“五小姐隻管操辦這邊的事情,老夫人哪裏,老奴自有法子。”

錦好點頭:“如此就好。”又想了一下:“嬤嬤,若是我隻向祖父要一家子,怕是祖父會生疑,可是要了多了,我這心裏也不放心,不如就要兩家子,既不打眼,又不會讓祖父生疑,至於另一戶人家,就嬤嬤說得那阿貴家吧,既然當初與我有這樣的淵源,翠兒又得嬤嬤的看重,想來這一家子是個好的。不過這事情總要你情我願,嬤嬤回去後還是和阿貴家的打個招呼,萬不能勉強了人家的心意。”

顧嬤嬤聽了,忙喜笑顏開的點頭:“老奴知道,老黴回去就問問翠兒,五小姐您不知道,這翠兒看著是個木訥的,可是卻是個心裏清楚的,這些年,阿貴家的事情,基本上這孩子能當一半家,隻要這孩子肯了,想來阿貴家的也會肻。”

錦好淡淡的笑道:“那就這樣吧,還請嬤嬤回去,幫我多多注意些大伯母那邊的動靜,也不是我多心,大伯母這人,糊塗起來,什麽事情都敢做。到時候累了我,倒是不打緊,就怕累了整個莫家。”

顧嬤嬤是個心裏清楚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將寶壓在不受寵的錦好身上,聽到錦好如此說話,哪裏不明白,忙道:“老奴明白,五小姐放心好了,大夫人那裏,我和翠兒就是日夜不睡,都會給盯緊的。”

錦好笑出聲來:“那倒是要辛苦嬤嬤和翠兒了。”

想讓人死心塌地的幫你賣命,自然要讓她看到實實在在的希望,而不是畫餅充饑。

將心情激動萬分的顧嬤嬤送了出去,錦好就又上榻閉上眼睛小憩,不過腦海裏卻是想到了阿貴家的。

說起這阿貴家的,錦好可不陌生,她就是錦好安置在山穀鎮的暗棋,這麽說也不對,不過是前些年,時常讓人找阿貴家的打探莫府的情況,再賞點銀子。

因為有著當年十兩銀子的事情,阿貴家的感念她的恩典,也時常幫著注意莫府的動靜,隻是這兩年,她對山穀鎮的情況不太重視,與阿貴家的來往也少了,誰知道那翠兒的小丫頭居然自個兒找上門來,看來是個有心的。

當初顧嬤嬤提了她孫子的事情,錦好就動過要讓她家陪房的念頭,也記掛著阿貴家,在前世雲燕替她認下那條腰帶,被抓走之後,阿貴家就是那個勸她莫要辜負雲燕一番苦心的人。

對她好的,她一直記在心上,這才有了十兩銀子的事情,更多的銀子,她不是拿不出來,可是對阿貴家來說,卻非好事。

十兩銀子,可以說是小孩子的同情心,可是再多,就會引起別人的猜疑了。

對於阿貴家這麽一家子沒有依靠的奴才來說,這不是什麽好事。

……

莫錦玉上了馬車,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是遇到了極為好笑的事情來,笑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蠢豬,果真是愚蠢如豬。”

莫錦玉捂著肚子,忍不住對王氏的智商做了評價,她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麽蠢的人,居然這般三言兩語就給哄上勾了。

夏家和盧家的親事的確是太後賜婚的,夏家的二公子也的確是醉酒遊湖淹死的,兩家的婚盟也的確改為三公子與盧家結親,可是,那也不過是夏家和盧家的夫人原本在閨中就是手帕之交,兩家也又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結親是為了鞏固兩家的關係,勢在必行,不過是打著太後賜婚的幌子罷了,可是這王氏居然就信了。

莫錦冉現在瘋瘋癲癲,王氏居然還想著和長公主結親,還想著狀元郎給她衝喜,怎麽可能?先不說長公主對莫錦好那個死丫頭的偏愛,不說金翰林對莫錦好的一往情深,就是太後也容不得自家的外孫娶一個瘋子回去,還是個和離過的瘋子。

再說了,莫家也不敢拿一個和離的瘋子去聯姻,除非莫老太爺和莫錦冉一樣,瘋掉了。

這事情,也隻有王氏這等蠢笨如豬的婦人才會相信。

莫錦玉越想越笑得開心,越想越是心情愉快,這麽多年了,她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現在,她就坐等著王氏這個蠢物幫她報仇吧。

莫錦好,我忍了這麽久了,終於要出一口惡氣。

自從她聽說莫老夫人帶著王氏和莫錦冉回了京城,她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這麽好的機會,她怎麽會放過?

笑了許久,一直到葉家的角門,莫錦玉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馬車到了二門,她緩緩地下了馬車,往她的院子走去,卻迎麵瞧見正在楚雲秀在院子裏賞花。

臉上的神色一凜,雙眼緊緊地盯著她那一身正紅的衣裳,眼中透著不甘,想了想,上前給楚雲秀行禮:“姐姐真是好興致。”

楚雲秀抬眼看了莫錦玉一眼,淡淡的笑著:“風輕雲淡,正是賞花的好時候,妹妹可要一起賞賞這漫開的桃花,這粉嘟嘟的色彩,與妹妹多麽相稱,正應了那句人麵桃花相映紅。”

莫錦玉卻是搖了搖頭,作勢捶了一下後腰:“還是姐姐自個兒賞吧,妹妹就不奉陪了,昨夜二爺宿在我那裏,又是倒茶,又是倒水,這一夜都沒睡好,還是回去補個眠。”

說完,就笑吟吟的扭動著腰肢往回走,楚雲秀身份的丫頭,瞧著她那得意的樣子,實在瞧不過去,忙扯開了嗓子道:“莫姨娘,您不賞桃花可真是可惜了,瞧瞧您身上的衣裳與這桃花的色彩多相稱啊,若是您到這裏一戰,不就是一朵活生生的桃花。”

一句話說中莫錦玉最介意的傷口,轉身狠狠地瞪了那個丫頭一眼:“牙尖嘴利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拔了你滿嘴的牙。”說完,狠狠地跺腳,極快的離開,也不擺那弱柳扶風的樣子了。

楚雲秀卻是自始自終都不曾變色,等到莫錦玉回了院子,她才淡淡的訓斥身邊的丫頭:“你理她做什麽,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的蠢物,何必惹自個兒不自在。”

不知道莫錦玉若是聽到自個兒在楚雲秀的眼裏,等同於王氏一般的蠢物,會有什麽想法。

“奴婢就是瞧不上她那猖狂的樣子。”那丫頭咬著唇道:“不就是爺寵了點,昨夜又歇在她的房裏,就嚷得恨不得全天下知道。”

楚雲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笑了起來,半響之後才開口,說了一番異常詭異的話:“你就隨她蹦達去,再蹦達也不過是個妾室,她想要翻身,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就當作是看戲,再說了……左右不過是個……”說到這裏,驟然停了下來,想到莫錦玉的穿衣打扮,又是淡淡道:“她心裏倒也是個明白的,別看她在我麵前蹦達,隻怕爺歇在她屋裏,她這心裏比你家夫人我還苦呢?”

那丫頭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知道主子又開始說她聽不懂的話了,也不知道這兩年,主子是怎麽了,時常長籲短歎不說,還時常說些奇怪的話,就是對爺的心思越發淡了,倒有些榮辱不驚的主母氣度了。

也不知道夫人與爺之間,到底是怎麽了?也沒吵,也沒鬧,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了,不冷不淡的,讓她們這些下人也摸不著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