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1章
此時的姚麗娟,是真的開始思量起來,是不是該放過寧氏?
錦好看出姚麗娟的動搖,出聲道:“母親,退一步從來沒有海闊天空,那些年,您一退再退,得到的是什麽?您可要想好了,若是今兒個,咱們退了這一步,明兒個,怕是女兒的性命真的要毀在她的手裏了。”
寧氏哪裏會將這事宣揚出去,若是真的不怕宣揚出去,剛剛她根本就不會找姚麗娟單獨說話。不守婦道,可是要浸豬籠的,一樣都是死。
她這般威嚇姚麗娟,不過是實在和她比,哪個更狠,誰更能豁出去,逼的姚麗娟退上一步,便能保住自個兒的性命。
可是此時,又不能和姚麗娟細細解釋,隻得挑姚麗娟的軟肋下手。
果然姚麗娟一聽,若是饒了寧氏,會威脅道錦好的性命,當下什麽遲疑都沒有了,比起錦好的性命來,其他的在她心中都算不得什麽。
說真話,金翰林——她是挺滿意的,但是那個威遠侯府,她卻是很不滿意,若是真的丟了親事,也不見得是壞事。
這麽一想,頓時通體舒暢,對著寧氏冷笑道:“你愛講就講吧,既然你自個兒都不在乎這臉麵了,我又何必心心念念。聽說你也會死自小也是熟讀《女誡》的,你自個兒說,若是你那事宣揚出去,對你,對錦玲,還有你寧家的那些侄女,會有什麽樣的傷害?”
姚麗娟心下一靜,腦袋也就清醒了過來,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若是寧氏真的將自己見不得人的事情,宣揚出去,那麽莫錦玲,日後就沒法子見人,更別想嫁個好人家,但凡有點家底,要點臉皮的,都不會允許自家的孩子,娶個有這樣母親的女兒,不守婦道在天朝有時候比殺人更令人不恥。
而且,不但莫錦玲受累,就是寧家那些女孩,都會因此談不上好人家,就是出嫁的,怕也會被休回來,若是說怕,應該是寧氏更害怕才是。
寧氏一時傻了眼了,她雖然這些年和姚麗娟相處的不是太多,因著莫二老爺的關係,卻也對她的性子有幾分了解,雖然看起來和離之後,姚麗娟堅強了許多,膽子也大了許多,可是怎麽連腦袋也聰明許多——莫二老爺的原話是:隻要涉及到她的心肝女兒,她腦子裏就充滿了漿糊。
正忙著的時候,府裏的下人上來稟告,莫府的楊太姨娘(姚麗娟身邊的下人可是規矩人,自然不會叫一個妾室為太夫人)和莫四老爺來了。
寧氏一聽說楊太姨娘和莫四老爺來了,神色立刻變了,就差翹首以盼了。
楊太姨娘是個看起來和善的,可是那眉眼之間卻是掩不住的精明,但那份精明卻不顯得咄咄逼人,反而讓人生了幾分柔弱之感,雖然年紀一大把了,可是卻也顯得楚楚動人之中含著一份颯爽,徐娘半老,也難怪這些年能將莫老太爺迷得神魂顛倒。
而莫四老爺自然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比起莫二老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實在讓錦好不明白,怎麽著寧氏放著這麽個金玉不要,還要打理莫二老爺那塊瓦片?
楊太姨娘上前,瞧著寧氏狼狽的模樣,先是拉著她的手,心疼的肉快揪起來的樣子,然後就將目光轉向莫老太爺,眼神如泣如訴:“老太爺,這是怎麽了?若是孩子們不聽話,您耐心教著就是了,怎麽將好好的一個人兒折騰……”似是心痛是說不下去的樣子,真真兒是個慈悲心腸。
而寧氏昨兒個受了一頓板子,今兒個又受了驚嚇,還挨了莫老太爺幾腳,原本精神萎靡,一見到婆母和丈夫,頓時精神一振,用力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撲到楊太姨娘的腿前,嚎嚎大哭起來:“母親啊,您可算是來了,媳婦兒差點被父親踢暈死過去……唔唔……相公啊,你可算來了……為妻差點就死了……”
莫老太爺聽了這話,麵上就訕訕的。
錦好心中鄙夷,怎麽寧氏這般的健忘,剛剛還在用私情危險自家的母親饒了她,怎麽一轉臉的時間,就相公叫得這般親熱。
楊太姨娘聽了錦好這話,眼眶子就紅了起來:“老太爺,您這是……”居然如二八少女般撒嬌,柔得跟水一樣。
她是不會因為楊太姨娘的柔中帶剛就同情她,錦好暗自撇嘴,她一向對小妾之流沒啥好感,前世因為佟湘玉那麽個小妾,含冤而死,今生又因為這麽個小妾,差點命喪黃泉,這些妾室看著都好,可是卻也都是厲害的人物。
錦好暗自歎息,似乎她總是會遭遇到這些不入流的妾室,柔弱時比水柔,剛強起來,卻又比石頭也硬,手段高杆,最是會勾人心魂,惹得男人忘了自個兒是誰,總是做著一切離譜而荒唐的事情去順著她們的想法和心意。
隻是可惜,她不是男人,自然也不會順著她們的意思。
錦好淺笑,鏗聲道:“太姨娘,早在老宅就聽說您想賢惠名聲,今兒個可算是見識過了,四伯母您可教的真不錯,今兒個上門來行凶,我若不是王禦醫醫術了得,又有千年人參護著,可就不是老太爺出手了,府尹大老爺都要來了。”
楊太姨娘聽了這話有些不對勁,再看看莫老太爺的神情,心中疑惑,便轉頭與莫四老爺對看了一眼——不是說,寧氏見錦玲昏睡不醒,怕是日後要不良於行,對莫錦好心生怨憤,所以來找莫錦好的麻煩麽。
見此情形,錦好和金翰林對了一個眼色,她已經確定這應該是他做了什麽,錦好微微一思量,心裏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必定是他也和自己一樣,厭煩了莫家的事情,還沒完沒了。
楊太姨娘果然具有一流的後宅專職人員的高素質,雖然覺得錦好話中隱含深意,而且來勢不善的模樣,卻絲毫不慌,輕輕的推了推莫四老爺,呆呆靜立的莫四老爺恍若驟醒,忙過來給莫老太爺行禮:“父親,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她行事不妥,惹怒了二嫂子……夫人?”
莫老太爺心中惱怒,沉聲道:“自個兒看看桌上的那堆東西?”
莫老太爺雖然不想寧氏就此被謀害了,可是也沒打算就此輕饒了寧氏,他心中盤算著,今兒個這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風頭一過,他就讓四房的將這禍端給休了。
他現在看寧氏一眼都覺得渾身難受,原本自家好好的,一家人努力朝著繁榮昌盛的路上前進著,有了錦好這個蔓藤,就可以攀上大公主,攀上威遠侯,今日會鬧到如此不可開交的地步,都是這個毒婦心胸狹隘的緣故。
如今還有臉麵哭訴,好在莫老太爺不知道寧氏和姚麗娟的談話,否則生吃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楊太姨娘緩緩的試了試眼淚,她和莫老太爺過了這麽多年,對莫老太爺的性子最是了解,這個老頭子對她向來寵愛,莫說當著小輩和外人的麵給她下臉子,就是自個兒的丫頭,他也不舍讓她難看,今日這般口氣,恐怕其中另有隱情,也就不胡攪蠻纏,當下順著莫老太爺所指看了一眼,頓覺得滿身發涼,說話都不利索了:“這是……這……”
莫老太爺正想說明,金翰林搶先一步,看著那楊太姨娘,微笑道:“太姨娘,這些是從四夫人房裏搜出來的毒藥。”
楊太姨娘不知道金翰林的身份,見他驀然插嘴,臉色就有些不悅:“長輩說話,有你什麽事情?到底不是正經的公子,這禮數上就是差!”
聽她這話,是將金翰林當成了邱如意,不過到底是沾了好容貌的光,那話說的還不是太難聽。
莫老太爺聽的這話,心頭惶恐不安,想要給楊太姨娘提醒,卻又不敢在金翰林眼皮子底下弄什麽花樣,隻得心裏幹著急。
金翰林卻絲毫不以為忤,微笑道:“我不是正經的公子,又是個沒禮數的,這話我聽著真稀罕。不過也難說,莫家的禮數向來與眾不同,看不上我也是難免的。莫家四夫人上門下毒,在太姨娘的眼裏,也不過是要好好教教。”
楊太姨娘聽了這話,眉頭皺了起來:“這話怎麽說?”
金翰林冷笑:“太姨娘,你來之前,給你通風報信的那人沒告訴你嗎?今兒個莫四夫人來姚宅下毒,人證物證俱全,我正愁著是一根白綾,還是一杯毒酒,或是幹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呢。”
楊太姨娘聽了這話麵上一陣黑氣:該死的丫頭,居然挖了這麽大的坑給她跳。
寧氏臉色慘白發青,不敢去看楊太姨娘和莫四老爺的臉色,隻敢低著頭輕聲抽噎,這時候,她也不去喊什麽冤枉了,也不敢再說什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了。
楊太姨娘心裏恨的要死,可是卻也不能就這樣看著寧氏給滅掉了,不是舍不得,而是不能,她這意識中,她四房的人若是因此給滅了,這日後在莫府也抬不起頭來,最好今兒個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毒婦,日後再悄悄處理了,在這一點上,她和莫老太爺的意見驚人的一致,也難怪這麽些年能說到一起去。
她咬了咬牙,打起笑臉道:“好兒是吧,記得上次看你,還是抱在手裏我小娃娃,現在都這麽大了,果真是歲月催人啊。”
這時候,楊太姨娘居然憶起了往昔,先是說起歲月催人老,到最後連莫家老宅院子裏的桂花都能讓她說了一番。
錦好冷眼旁觀,知道她這是要打敢情牌,果然廢話講了一堆之後,她開始今日正題:“好兒,你這四嬸子實在是犯了大錯,可是她到底是莫家的媳婦,是你的四嬸子,千不看,萬不看,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好歹寬宥一二。往後的日子,就讓她吃素齋戒,青燈禮佛,贖自個兒的罪過,可好?”
錦好笑道:“太姨娘,您來晚了,至於一家人的,我母親說的清楚,我這裏就不重複了。”
金翰林這時又忙上前:“太姨娘,您千萬別這麽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再說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人證物證俱在,哪是能寬宥?若是這般,律法何用,自古皇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
楊太姨娘今兒個被金翰林一再的壞了話頭,心裏壓著的怒氣,怎麽就忍不住了:“來路不明的野種,被養了幾日,真當自個兒是主子了,也不照鏡子瞧瞧,驢臉不知馬臉長!”
莫老太爺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幾下,額頭上的冷汗之直流,這次他可顧不得什麽了,正想大喊出聲,阻擋楊太姨娘的話,真不知道往日裏那麽伶俐的人兒,今兒個怎麽就沒注意他的眼色。
楊太姨娘半輩子能將莫老夫人壓得死死,那手段自然不是一般,可是今兒個她這心裏有氣,被莫錦玲給誆來,想到自己這麽一根老油條居然在小小的陰溝裏翻了船,這心裏就憋著氣,再瞧著寧氏做出的這等蠢事,這神智早就跑遠了,一時失了機靈也是難免。
可是,世間的事情向來就是這麽巧,莫老太爺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被一聲女子的咆哮聲給打斷了:“你說哪個是來路不明的野種?”
羅秀姑姑敢用項上的腦袋發誓,她伺候長公主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看長公主這般失態,居然不顧皇家的風範,一路小跑到楊太姨娘的麵前,像是吃人的老虎一般,死死的瞪著楊太姨娘,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該死的,居然敢說她的兒子是來路不明的野種。
寧氏被長公主的一頓板子打怕了,此時抖的厲害,不住的去看長公主的臉色。
長公主卻不管眾人怎麽想,皺眉走到金翰林的麵前:“翰林,你受委屈了。”堂堂的公主之子,居然被說出來路不明的野種,這孩子心裏該多難受啊。
錦好趕緊道:“都是小女的錯。”
長公主卻是個明理的,大手一揮:“與你無關,這怎麽能怪到你身上。”
金翰林道:“母親明鑒。”
錦好一愣,幾乎笑出來,這家夥什麽時候這般會借東風了。
楊太姨娘卻冷哼一聲,指著金翰林道:“你與他是什麽關係?若是真的這麽能耐,怎麽讓他認了和離之人做義母。以前還聽說這孩子是個知道禮數的,可是今兒個卻是三番四次頂撞長輩,看來就是仗了你的勢力。”
“是麽?”長公主怒極反笑,冷冷的看著楊太姨娘,什麽時候一個小小的妾室也能到她麵前囂張了,可是也不急著揭開自己的身份,反而收斂笑意,冷聲道:“翰林一向最懂禮數,你做了什麽事情,讓翰林這等好脾氣之人,也給氣到要仗勢欺人了?”
錦好再次見識到長公主的強悍,張大嘴巴,就合不上了。
而屋裏更是一片安靜,金翰林的臉色也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銀子給砸到了,而莫老太爺卻像是被雷劈到了。
寧氏更是嘴角抽了起來,就是姚麗娟瞪大了眼睛,一屋子的人都是錯愕的忘了自個兒現在在幹什麽。
楊太姨娘這些養尊處優,什麽時候遇到這般不給麵子的人,頓時怒不可遏,滿麵厲聲道:“小小少年,開口白綾,閉口毒藥,還什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是他給說的話嗎?”
長公主聞言,麵色一正:“翰林向來是君子之風,雖然武藝不錯,可是卻從不愛打打殺殺之事,往日裏見到別人打架,還要繞路走,若是見了血,更是要一天吃不下去飯。敢問你這婦人,為何要將翰林逼迫到如此地步?”
說完還調轉腦袋,滿麵心疼的看向金翰林:“翰林,你實在是受了大委屈了。”神情更是沉痛萬分,好像是金翰林今兒個被欺辱慘了的模樣。
金翰林看著眼前的婦人,她的神情是那邊的真摯,眼神是那麽的痛惜,完全沒有半絲虛偽,心中酸澀溫暖,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
現在,他終於明確的知道,眼前的這人是誰了。
長公主感受到金翰林的激動,神色越加的溫和:“翰林,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了你?”
楊太姨娘從未見過如此顛倒黑白之人,她自認為自己也算是個中好手了,可是對比起眼前的婦人,卻是小巫見大巫。
從她踏進姚宅開始,一直都是金翰林在逼迫別人,在欺負別人,怎麽到了這婦人的嘴裏,卻是他受了委屈,氣的渾身發抖,臉色青青紫紫,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而長公主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再次發揮出來,對著金翰林道:“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揮手:“去,加十倍的欺負回來。”明蘭仰頭看著男人身邊,他高高的個子將近午射進屋來的日光遮蔽出一片陰涼,替她擋風遮雨,讓她無比安全。心中酸澀溫暖,又想哭又想笑,孤軍奮戰的感覺並不好受,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要說怎麽是母子,金翰林滿心酸澀感動,麵色卻擺出一個飽受委屈的神情:“我……從未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人……”
長公主滿心憐惜,眼神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天見可憐的,居然給你碰到這麽不講道理的人……”
這對母子……
眾人差點要吐血——這裏最不講道理的,不正是你們母子嗎?
楊太姨娘狂怒了,理智再次丟失,心裏惡毒的話,就那麽脫口而出:“你這般護著,難不成這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是你偷漢子生的?”
莫老太爺聽得這話,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天要滅他啊!
該死的,這是第二次說她的兒子是來路不明的野種了?
對於對長公主自個兒的侮辱,長公主倒是沒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是金翰林所受的侮辱。
長公主氣得很,手指都微微發抖起來,胸口中氣血翻滾,真恨不得撕掉楊太姨娘那張可惡的臉。
她一向尊貴,行事隨心所欲,心裏這般想的,自然也就這般做了,對著羅秀姑姑吩咐道:“給本宮撕了她的這張臭嘴。”
楊太姨娘一怔,隨即心涼透了,嚇得雙腿發軟,她雖然不識長公主,可是這世上能自稱本宮的,也就是那麽幾類人,而且不巧的是,不管是哪一類人,都是她惹不起的貴人。
楊太姨娘的第一反應是想要開口求饒,可是嘴唇蠕動了好幾次,卻發現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般,那些想要為自己分辨的話,根本就無法說出來——她就是再巧舌如簧,也不知道此時該說啥了。
莫四老爺有心求饒,可是瞧著凶神惡煞般的長公主,還有她身上發出來的氣勢給震的魂飛魄散,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半暈的莫老太爺心裏雖然不舍愛妾,可是長公主的脾氣,他昨兒個是見識過了,隻怕求饒了,不但起不到作用,還會被遷怒的一起處罰了。
因著強悍無敵的長公主出麵,楊太姨娘的嘴巴被撕爛了,這臉算是毀掉了,而寧氏卻是被送進了慎戒司——長公主可是說了,雖然寧氏不仁,但是怎麽著也是錦好的嬸子,她們卻不能不義,所以這性命卻是不能要,還是送到慎戒司吧。
慎戒司,錦好還是知道一二的,那裏專門看管犯錯的女眷,雖然罪不致死,可是卻是不能在留在外麵害人,而是送進去修行,隻是與一般的家廟等等不同的是,進去了之後,卻是終身出不來了。
準確的說,應該是座活死人墓,一般是恐嚇未嫁女子最佳利器,那家女兒不停說,就說送進慎戒司,保管立馬聽話,原因很簡單——至今還沒聽過,那個女眷進去,還能活著出來的,一般都是終老後,屍體發還出來安葬。
這般處理,錦好自然舉雙手讚成,與其痛快的死,還不如生不如死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