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錦好坐黃花梨仿竹椅上,聽著雲燕說話。
“小姐,寧小姐女扮男裝,已經上了船,這一路上有大少爺在一旁照看著,相信不會再出什麽問題。”隨即冷哼了一聲:“就是有他再想動手腳,怕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對莫錦俊齷齪的手段,雲燕是半點瞧不上眼,先是冬雪,現在又是寧家小姐,這個少爺明麵上人模狗樣的,暗地裏全做這等上不了台麵的事情。
要說哪個女人願意退親,這在天朝可是極為損名聲的事情,寧小姐那等天仙般的人物,若是真的配給了莫大少爺這等卑劣的人物,那才是真的糟蹋了。
“那就好,若秋姐姐誌高氣潔,若是中了他的道,著實讓人可惜。”身為女人更明白女人的不易,最是羨慕寧若秋這等灑脫的『性』子,能幫手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吝嗇。
若是前世自己也有寧若秋這等『性』子,何至於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可是婢子擔心,這事暴『露』了,會讓大房的恨上小姐,背地裏給小姐下絆子。”雲燕憂心忡忡,還有一些不好說的話含在了裏麵——她不是擔心莫錦俊恨上小姐,而是怕這是被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因此不待見錦好,一個是祖母,一個是生父,不用別的,光是一個孝字就能折騰死錦好。
就像這次,莫老夫人以伺疾為借口,留了自家小姐下來,小姐不也是沒法子,隻得留下來嗎?
隻要小姐一日是莫家的小姐,就要受著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的拿捏。
錦好卻是淡然冷靜的抬起眸子,狡黠道:“你胡說什麽,就是祖母和父親知道了,又怎麽會遷怒與我,不過是大哥在碼頭認識了一個朋友,讓人家搭了一趟順風船,怎麽就扯到我頭上了?”
雲燕一愣,看著錦好水潤中分外明亮的眸子,像是兩個幽深卻又清澈的湖泊,但是此刻這湖泊之中『蕩』漾著深深的嘲諷和譏笑。
隨即恍然大悟:“小姐說得是,我怎麽白日就做夢了,滿口的胡話。”
錦好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目光看著雲燕點頭,『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不過狗急跳牆,總想找個地方撒氣,卻是不得不防。”
錦好的嘴角忽然抿了起來,卻又很快的鬆開,眼裏爆發出攝人的光芒。
“小姐放心好了,婢子已經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隻要他敢動……”雲燕臉『色』冷漠如冰,冷哼了一聲:“到時候,莫要說條落水狗了,就是條瘋狗,也不會再有機會撒氣。”
此時,二人嘴裏的落水狗正坐在書房中發呆,麵『色』萎靡,眼下發青,整個人一副頹廢的模樣。
他怎麽也想不通,他的計劃怎麽會落空,寧家的小姐怎麽就憑空消失了,他見到美貌與家世的寧小姐,最後已經調整了計劃,他想做最後那個救美的英雄,寧家小姐再爽朗,再利落,那也隻是個女人,在絕望之際,定然會對那個出手的人心存感恩,那麽他們的親事未必沒有返回的餘地。
當然,若是真的沒有返回的餘地,他不介意搞個什麽肌膚之親,甚至是提前洞房,女人隻要失了身,除了那個男人,就隻有絞了發做姑子,或是上上吊,投投河的份。
寧若秋是寧家獨女,寧知府的掌上明珠,明王妃的眼珠子,怎麽可能讓寧府的血脈斷了,當然隻有嫁給他的份,就如同莫家一樣,為了二房的那個賤丫頭,不惜將三房,將錦冉都搭進去。
一來是為了圓莫府的臉麵,二來,何嚐不是隻有這麽一條路好走。
他什麽都算計的好好,可是卻怎麽都沒有想到,那麽一大群男人,居然讓個少女給跑了,而且馬家的那些窩囊護衛竟然還吃了大虧?
寧若秋並非尋常女子,讓她逃脫了他的算計,定然能明白過來,這事是他做得手腳,隻怕到時候無法善了。
莫錦俊發現自己即使學富五車,此時也絲毫想不出一個好法子來。
正在他思緒難平之時,他身邊打探消息的小廝長安回來了。
“大少爺,小的打探到,寧小姐換了男裝,在碼頭上,遇到五小姐的商船,和邱如虎一同上京了。”
“又是她?”莫錦俊的臉上『露』出深刻的恨意。
他們大房的倒台,每一處都有莫錦好的影子,母親的癔症,錦冉的替嫁,都是這個該死的賤丫頭一手謀算,怕是他的退親也是這個賤丫頭設計的。
想到有這麽一個心機深沉,手段毒辣的敵人埋在自己的身邊,莫錦俊的心裏就打了一個寒顫,冰冷的目光抬起,看向錦好的院子,閃過一道殺意:這個妹妹,留不得!
莫錦俊心下定了主意,當即就去了老夫人的屋裏,盡心盡力的伺候老夫人,言笑晏晏,說不盡的溫柔小意,直哄的老夫人心裏發酸——這孩子多不容易,被退了親事,成了山穀鎮的笑柄,卻還掛念著她的身體,強打著笑臉,哄著自己。
心裏越發的憐惜,之後的半個月,莫錦俊天天來老夫人身邊伺疾,就是遇上錦好,麵上也是親親熱熱的,絲毫看不出對錦好有什麽怨恨,可謂半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可是往往平靜的表象下,總是掩藏著激流洶湧,如同火山爆發前那般,總是悄無聲息。
這一日,莫錦俊又來莫老夫人的房裏,哄了許久,這才打著哈欠,疲憊的離開,看的莫老夫人心疼不已,對著一旁伺候著的顧嬤嬤道:“你說,我是不是該給這孩子房裏準備個人?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房裏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太苦了。”
原本沒這個打算,不過是因為寧家小姐快過門了,再者,寧家小姐的『性』子太過剛烈,怕進門後心裏不舒坦,所以一直沒給莫錦俊房裏安人,不過現在寧家小姐退了親事,還有什麽顧忌的。
顧嬤嬤瞧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夏荷動作皆是一滯,裝做不經意的問:“那老夫人心裏可是有了人選?”
莫老夫人掃了夏荷一眼,夏荷知道老夫人這是要和顧嬤嬤說私密話,忙倒退著出去,將門掩上,又將廊下的丫頭支走。
她有心偷聽,剛在門前停住步子,就聽到莫老夫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夏日,屋裏悶,還是將門開著點吧!”
這是要防著任何人啊!
夏荷沒法子,隻得又將門打開點,走到遠處廊下坐著,一裏拿著花樣,替莫老夫人和顧嬤嬤把風。
她是莫老夫人身邊的當紅丫頭,說起這日子過得,比起外頭小戶人家的千金來的更為奢侈,隻是到了待嫁的年紀,這婚事就成了自個兒心裏的一塊心病,跟著老夫人雖然吃香的,喝辣的,人前也算風光,這莫府上下的丫頭婆子見了,不是叫一聲姐姐,就是一聲姑娘。
可是老夫人的年紀越發的大了,這身子骨也不比以前,她總得替自己打算一下,原本還想著依著自個兒在老夫人身邊的體麵,嫁給管事,日後也算有個依靠。
可是今兒個聽了老夫人的話,就生了心思,大少爺雖說是掛在大老爺名下,可是卻是二老爺正經的骨血,是莫家正經的少爺,現在二夫人和離,又帶走了五小姐和腹中的孩子,這大房的孩子也就越發的精貴。
若是此時被安排在大少爺的房裏,那可是天大的造化,雖說是個沒名沒分的,可是隻要能懷上孩子,待到日後大少爺到了而立之年,自然瞧在孩子的份上抬個姨娘,那不是比嫁管事更好上百倍,自己是半個主子不說,就是孩子也是正經的少爺。
再說大少爺的長得俊俏,風流倜儻,為人最是和善,原本她還對大少爺存了幾分偏見,可是這半個月相處下來,這才發現自個兒以前是誤會大少爺了,或許冬雪的事情,是另有隱情,大少爺那麽溫文爾雅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夏荷心不在焉的繡著花樣,目光不時的瞟過那微敞的門,腦子中一團『亂』,手下的動作就沒了分寸,手指頭就被繡花針戳了一下,顆顆血珠子就冒了出來,夏荷吃痛的皺起眉頭,將那手指頭放在嘴裏吮吸,心頭卻越發的混『亂』。
“夏荷姐姐,你這是怎麽了?”低沉,香濃如陳年老酒般醉人的聲音響起。
夏荷一驚,轉頭看去,卻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眸子很黑很深,像是一個幽深的古井,能將人吸進去。
臉上不知怎麽的就紅了起來,慌忙從嘴裏拿出手指,無措的站起身子,給莫錦俊行禮:“大少爺來了,婢子去通報一聲。”嗓音比尋常有些甜膩。
莫錦俊瞧著夏荷紅豔豔的臉頰,眸子若有所思,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卻又極快的收斂起來,盯著夏荷看了幾眼,柔聲細語道:“夏天這日頭厲害,夏荷姐姐要繡花樣到裏麵坐坐。”
夏荷這些日子對莫錦俊早就改觀,現在聽他如此說話,更是覺得是個好『性』子的,這般溫柔和善,實在是太難得了,這樣的主子實在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當下心裏莫名的有些異樣,嘴裏卻道:“婢子謝謝大少爺提點。”
會提點她,是怕她被日頭曬傷嗎?是不是大少爺對她好感?
夏荷沉思的表情落在莫錦俊的眼裏,那得意的光芒再次在眼底閃爍而過,卻隻是一言不發朝著莫老夫人的房門走去。
夏荷咬著唇,呆呆地看著莫錦俊,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袖口,就連指甲紮進了掌心也沒發現:若是大少爺對她有好感,是不是……是不是……
她盯著不急不慢走動的莫錦俊的側臉,從她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莫錦俊的鼻梁挺直而漂亮,下頜線條有力,刀刻般華麗,身姿挺拔優美,表情溫和恬淡,隻覺得比以前看來更加的動人,讓人著『迷』。
還有他脖子上突起的喉結……都是那麽的……那麽的……讓人心跳加快,不假思索地喊了一聲:“大少爺……”
莫錦俊停下步子,轉頭。
夏荷原本也隻是一時衝動叫了莫錦俊,其實自個兒也不知有什麽好說,現在對上莫錦俊那黑亮的眼睛,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換了話題:“大少爺過來,婢子進去給老夫人稟告一聲。”
莫錦俊見夏荷將眼睛撇開,不動聲『色』的收回眼神,唇角勾了勾,笑道:“那就有勞夏荷姐姐了。”
夏荷連忙揮手,說了聲客氣的話,就走到莫老夫人的門前,輕聲的回稟:“老夫人,大少爺來看您了。”
待到莫錦俊進去後,顧嬤嬤就出來了,留著那祖孫二人說話。
夏荷心裏惦記著顧嬤嬤和莫老夫人談話的結果,也就厚著臉皮旁敲側擊起來。
顧嬤嬤半眯著眼睛,打量了夏荷許久,才似是而非的給了她一句話:“夏荷,你跟著老夫人這麽多年,你的忠心老夫人都看在眼裏呢?老夫人可說了,你這樣的人才,就是配個少爺也不為過。”
夏荷心裏一跳,有股莫名的喜悅在心頭蔓延:配個少爺也不為過?老夫人是不是打算將她安排到大少爺的房裏。
不過麵上卻是飛上一片紅雲,嗔道:“顧嬤嬤,您就會那我開玩笑,我不過是個奴才,賤婢,怎麽就能配個少爺了,若是傳出去,還不羞死我啊!”
顧嬤嬤瞧著她臉上飛上的紅雲,眼中閃過一道憐惜,卻依舊笑道:“你和秋菊都是老夫人身邊的,說是丫頭,可是這些年,就是當著小姐養,尋常人家的小姐都沒你們這麽將就,配個少爺怎麽就配不得了。剛剛老夫人還說了,大少爺身邊缺個人,想把秋菊打發過去伺候,這日後難保不會沒有大造化。”
竟然是秋菊!
夏荷的眼角鼻子突然之間都有些發酸,她說不出自己心裏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就是覺得很不舒服,有一團無名的火,不斷的向上升起,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出口。
她和秋菊都是老夫人麵前的一等丫頭,這些年明明老夫人倚重她比較多點,怎麽一有好事情,就平白讓秋菊那個丫頭撿了去。
秋菊果真是好手段,明麵上不爭不搶,可是一到關鍵時候,就能搶去最大的好處,老夫人有心讓她去伺候大少爺,不可能半點風聲不透『露』給秋菊曉得,她倒好,一聲不吭,從來也沒透『露』一點半點的消息來,是不是怕自個兒壞了她的親事?
顧嬤嬤瞧著夏荷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也想什麽,當下隻做看不見一般,笑盈盈地道:“夏荷,可別說嬤嬤沒幫你,剛剛老夫人問我的時候,我可是說了,你和夏荷都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才,放一隻羊是放,放兩隻羊還是放,老夫人既然如此疼大少爺,索『性』將你和秋菊都撥過去,這樣彼此也能又個照應,可是老夫人卻是……”
說到這裏,下麵的話就不肯再說,反而輕聲的勸道:“想必老夫人是真的疼你,舍不得離開吧!”
嘴裏說著勸慰的話,隻是到最後,還是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可惜了,大少爺的親事剛剛退了,隻怕一時半刻找不到合適的人家,若是在這一年半載裏,能有個一兒半女傍身,這日後……你這丫頭,可惜了這麽個伶俐的心思。”
夏荷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意思來,其實顧嬤嬤再提點她,老夫人不喜歡她往日裏心思太過伶俐,這才讓秋菊過去。
她太伶俐了?那秋菊就是個老實的,那丫頭尋常最是會裝乖做小,哄老夫人開心,沒想到居然得了老夫人的眼緣,要如此抬舉她。
夏荷眼眶子微紅,當下找了借口,從顧嬤嬤的眼皮子下麵,垂著腦袋溜走,迎麵碰到秋菊,瞧著她那忠厚老實的麵相,隻恨不得將她那臉皮抓破,讓眾人看看她那刁滑的樣子——這話倒是沒錯,能從粗使丫頭爬到一等大丫頭的位置,絕對稱不上什麽忠厚。
心頭焦躁難安,狠狠地瞪了秋菊一眼:“你可真人不『露』相啊,沒想到姐妹相稱了這麽多年,我今兒個才算是將你看透了。”
秋菊從夏荷的臉上看到一種挺陌生的情緒,像是在和自己生氣,又不像是生氣:今兒個自己好像沒有地方得罪夏荷吧,她這又是抽得那麽子風?
秋菊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夏荷姐姐,你這又是怎麽了?”
夏荷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又是尷尬,又是委屈,隻是瞪了秋菊一眼,咬著唇,垂著腦袋,從秋菊麵前走了過去,眼中有淚滾落。
秋菊見夏荷毫無頭緒的哭了起來,整個人隻是莫名其妙的看著夏荷陡然間好像陀了背,如同被抽了精氣神似的。
搖了搖頭,懶得理會莫名其妙的夏荷,轉過念,往莫老夫人的房間走去。
夏荷埋著頭在院子逛了一會兒,走在花園子裏頭,突然腳下一滑,踩著裙擺,一個趔趄就撲了下去,本以為要非常丟臉的摔個大馬趴,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腰和肩膀,接著她就落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不過即使如此,她放腳踝處還是一陣鑽心的疼。
夏荷又羞又是怒,大白天的就摟著她入懷,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救人就救人啊,幹什麽趁機占她便宜。
也不抬頭看是誰,隻當又是那隻癩蛤蟆的下人,想吃她這隻天鵝的肉,狠狠地推開那人,張開嘴巴就罵:“天殺的,你拉我站穩了就是,敢什麽占我便宜,你個登徒子,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就此機會,將適時聽到秋菊前途一片摧殘,而自家的前途卻是暗淡無光的委屈,錯過那個溫文大少爺的難受,全部都發泄在這個出手救她之人的身上了。
誰讓這個倒黴鬼,不偏不齊在這個時候出現。
那人悶不聲響的聽她罵完,才低聲的道歉:“夏荷姐姐,是我突唐了。”
正是夏荷心心念念的莫錦俊。
道歉之後,莫錦俊還屈尊降貴的關心起她的腳來,低聲問:“是不是扭到腳了,疼的厲害?”
這算是善解人意為她的出口傷人解圍。
這人怎麽就如此的溫柔,體貼啊,為什麽老夫人送過去的人,不是自己啊?
莫錦俊站得很靜,夏荷的鼻子間充斥著的都是莫錦俊身上淡淡的氣息,感覺到他的呼吸將她額頭的發給吹了起來,拂在脖子上癢癢的,仿佛有一條小蟲在爬,被他碰過的地方也有點異樣,如同一把火在燒著。
她紅著臉後退了兩步,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愧的,呆愣了片刻,才搖搖頭:“婢子的腳沒事,謝謝大少爺相救。”
匆忙得給莫錦俊行了一個禮,道:“大少爺,剛剛是奴婢暈了頭,衝撞了您,還請大少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婢子一般見識。”
莫錦俊臉『色』溫和,聲音柔和道:“都是我不好,沒顧及到夏荷姐姐的名聲。”
隨即又體貼的解釋:“剛剛我出來的時候,見到姐姐埋頭前行,想上來打個招呼,誰知道卻見姐姐差點摔倒,情急之下,這才突唐了姐姐。”隨即又關心的問道:“姐姐的腳,真的沒事嗎?”
見她臉『色』有些發白,朝四周看了看,道:“那邊有個小亭子,我扶著姐姐過去,再讓人找個粗壯的婆子背姐姐回去吧!”
夏荷聽著莫錦俊細致到位,當下心裏越發的難過,卻還是擠出笑臉,道:“奴婢不過是個下人,哪裏這般嬌貴,休息一下,就能回去了,多謝大少爺關心。”
莫錦俊想了想,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你若是覺得讓人背著你,太紮眼了,我就讓人扶著你回去可好。”
夏荷想了想,也覺得傷筋動骨不是小事,也就點頭應允了下來。
莫錦俊見夏荷應了下來,也不耽擱,自去尋人了。
夏荷看著他那挺拔的背影,匆匆的腳步,心裏生出酸楚的滋味來,她心地深處再一次怨恨,為什麽被送過去的人不是自己,喉頭有些發幹,而眼眶子卻有些『潮』濕。
“夏荷!”在她的眼淚快要滑出眼眶子時,莫錦俊忽然轉身,停在一樹開得正燦爛的紫薇樹下回過頭來深深地看著夏荷,叫出她的名字,往日裏,他從來不會叫她夏荷,總是叫她夏荷姐姐,可是現在卻叫她夏荷,她的心一跳,屏住呼吸,看向他。
他欲言又止,吸了一口氣,輕輕擺了擺頭,他:“剛剛,我拒了祖母,我……我不喜歡……秋菊!”他的臉非常非常的紅,不過神情卻是最正經不過,微風吹過,幾瓣紫薇飄落他的肩頭,俊朗的少年郎越顯得有些落寞,可是也那麽的好看。
莫錦俊言罷,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好像後頭有什麽東西在追著她似得。
夏荷一時間被他的話,搞的整個人都懵掉了:他說,他不喜歡秋菊……他不喜歡秋菊……
夏荷心裏頭陣陣狂喜,瞧著莫錦俊的背影,眼神溫柔,纏綿悱惻的快要滴出水來,興奮過頭的夏荷根本就沒有想到——莫錦俊隻是說他不喜歡秋菊,卻也沒有說,喜歡她。
一直到莫錦俊的身影走得沒有了,夏荷還在呆呆地看著那棵紫薇樹。
天是那麽藍,雲是那麽的白,風是那麽的輕,枝頭上的紫薇花開得是那麽的好看,她的青春卻在漸漸的逝去,她是不是可以抓住那麽溫柔俊雅的少年。
夏荷不過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見人過來,不過卻不是扶著她回去,而是抬著她回去的。
回了房裏,掀起裙子,褪下鞋襪一看,發現自己的腳踝處烏青一塊,看起來扭得不清。
“夏荷姐姐,夏荷姐姐。”門外傳來敲門聲,夏荷套上襪子,一拐一拐的走到門前,打開門。
外麵站著的是莫錦俊身邊的小廝長安,將一個白玉般的小瓷瓶遞給了夏荷:“夏荷姐姐,這是大少爺讓我交給你的!”
長安也不等夏荷說話,就將小瓷瓶塞給了夏荷,轉身就離開了。
夏荷打開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她將小瓷瓶放在鼻尖,聞了一聞,認出來這是搽瘀傷的好『藥』,千金難買。
她的眉眼頓時彎彎,眼中似有水波流過,細細的打量那小瓷瓶,寶貝似的將它收了起來,根本就舍不得用。
那朵開在枝頭的紫薇花,終於從枝頭落了下來,在夏荷的心裏生根,從此隻開在了夏荷的心裏。
而一直躲在遠處偷偷觀察她表情的莫錦俊,此時眼中的得意已經從眼角蔓延到整個人,一瓶瘀傷的『藥』膏,就徹底征服了一個女人,收買了一個女人的心——太值得了。
一種叫做興奮的情緒籠罩著莫錦俊整個人,他的計劃總算是成了一般。
隻顧著高興的莫錦俊,錯過了身邊小廝長安眼裏那一閃而過的仇恨目光。
莫府上下高興的除了大房的大少爺,還有莫三老爺——棋兒有了身孕了。
這對莫三老爺來說,可謂是天大的好事,雖說三夫人與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可是那孩子身子骨實在太弱了,他這心裏一直擔心那孩子會有個萬一。
現在棋兒剛剛伺候他一個多月,這就有了身子,一來說明他寶刀未老,強悍異常,二來也說明他子嗣旺盛,是個有福澤的,越發如珠如寶的寵著棋兒,整日裏和棋兒膩歪著,莫說張氏了,就是錦玉想見他一麵,都比較困難。
這些日子,葉家人離去之後,一絲半點的消息都未曾捎過來,就是錦玉是個雷打不動的,這心裏也發慌了,畢竟她是失貞的女子,賭注下的太大,已經是孤注一擲,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所以葉家的親事一定不能不成。
所以,葉家人半點動靜都沒有,她就想問問莫三老爺的意思,原本張氏寫了書信,莫三老爺匆匆回來,就是為了解決她的事情,可是現在莫三老爺有了棋兒這個狐狸精之後,已經將她的事情甩到一邊了,她怎麽能不急?
母親已經那樣了,一張臉上窟洞不少,深可見肉,就是她這個女兒都不敢看上一眼,哪裏還能指望張氏出麵,現在也唯有指望莫三老爺了。
可是,她數度被棋兒擋住,不是說莫三老爺還在用功,就是說莫三老爺未曾起床,將個棋兒氣的吐血。
三夫人的院子,燈火闌珊,人影孤單,對應著莫三老爺書房裏的暖聲細語,這裏太過冷清。
棋兒想到今日再次被擋在莫三老爺的書房外,終於忍不住找張氏訴苦,一邊說,一邊哭,隻將一雙眼睛哭成桃子似得。
而張氏從頭到尾隻是聽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怒,有得隻是平靜,可怕的平靜。
她見莫錦玉終於哭得差不多了,伸手撫『摸』著莫錦玉的軟軟的烏發,輕聲道:“孩子,你再忍忍,棋兒這個小賤人以為能母憑子貴,那也要看我容不容得這個孽種!”
子嗣,一個賤婢居然也想生下子嗣,做夢!
原本她是想等母親那邊給她尋個幫手回來,不過看來她是等不及了,棋兒這個賤婢居然這麽快就有了身孕,她絕不能讓棋兒坐大,而有了身子的人,想要弄掉那肚子裏的那塊肉,時間越早越好。
莫錦玉慘白這小臉,委委屈屈:“母親,棋兒那個小賤人總是阻著我去見父親,這可如何是好?葉家那邊一去就沒了消息,我這心裏……”
張氏讓畫兒打了水,伺候莫錦玉擦幹了眼淚,緩聲勸慰:“不過是個賤婢,你且讓她得意兩天,日後自然有她好受的。”
頓了頓:“至於葉家的親事,你放心好了,斷然跑不掉,你隻管安心待嫁。”唇角微挑:“你外祖母前些日子信上不是說得明明白白,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傻孩子,咱們舍了麵子,舍了名聲,更舍了你的身子,下了這麽大的賭注,怎麽會讓葉家逃了。眼下咱們最要緊的是先穩住自己的心神,莫要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莫錦玉擦幹了眼淚,心裏忐忑不安的感覺消了許多,隻是語氣還有一份遲疑:“母親,外祖母的話到底可信不可信,我這心裏真是害怕。”
她拿自個兒的身子做賭注,這代價太大,若是不能得到期望中的收獲,隻怕整個人要瘋掉了一般。
張氏輕哼了一聲:“你不必擔心,你外祖母做事,最是妥當不過,若不是確實的消息,她是不會給我寫信,葉家的親事絕對不會有閃失,你就安心待嫁吧!”
“至於那個小賤人棋兒,母親可以向你保證,不出半個月,她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我會讓你父親親手殺死這個賤人。”張氏的聲音陰森森的,讓人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莫錦玉疑『惑』的看著張氏,有些不明白她的話,棋兒現在正得寵,父親怎麽可能舍得親手殺了她。
張氏看出她的疑『惑』,卻不打算解『惑』,隻是拍了拍莫錦玉的腦袋:“你就定下心來,看戲好了。”
莫錦玉瞧著蒙麵的張氏一眼,心裏有著心疼:“母親,即使除了棋兒那個賤丫頭,可是隻怕父親也會惱了你,從此不肯再親近母親了。”
她隻說莫三老爺因為張氏的算計而不肯親近張氏,不說因為她的臉。
張氏笑得陰冷:“就是他肯親近我,我還不樂意呢,傻孩子,我早就說過,對他,我是沒了心了。現在我隻要守著莫三夫人的位置,將你和你弟弟守護好,不讓別人算計了你們兩個就好。”
“不管是誰,隻要威脅到你們兩個位置,我決不手軟。”
張氏想著棋兒那個賤人此時定然含羞帶怯的躺在莫三老爺的麵前,編排她們母女的壞話,這心裏就跟澆油的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眉眼冷冰如鐵:莫三老爺之所以欣喜若狂,那是因為棋兒腹中的那塊肉是他的,若是莫三老爺不信這塊肉是他的,那結果……
張氏想到那結果,就陰陰的笑了起來。
莫錦玉瞧著皮笑肉不笑的張氏,就知道她母親的法子,絕對的夠陰夠損,夠歹毒。
張氏又哄了莫錦玉幾句,才柔聲的勸了她回房,自個兒卻又再琢磨她的害人大計。
而此時謀算害人大計的也不是張氏一人,大房的那些人同樣不消停。
“二妹,你怎麽搞成了這麽個模樣?”莫錦俊看著眼前的莫錦冉,若不是輪廓還在,他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是那個絕美的二妹妹:骨瘦如柴,麵頰蒼白,雙目深陷,身上還散發著一陣陣黴氣,現在的莫錦冉哪裏還像是以前那個飛揚拔扈的大家千金,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莫錦冉一看到莫錦俊,立刻就撲了過來:“大哥救我,我沒瘋,我不要再被關在房裏了,我再也受不了啦。”
她明明沒瘋,可是所有的人都說她瘋了,這真的要『逼』瘋了她。
莫錦俊整個人都呆住了,這樣激烈的莫錦冉,讓他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她這模樣,令他想起絕境中的野獸,焦躁不安。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莫錦冉一下子呆住了,捂著臉頰,不敢置信的看著莫錦俊。
“你給我好好的冷靜冷靜。”莫錦俊忍著心疼,冷冷的看著莫錦冉:“你瞧瞧你這模樣,可有一絲一毫大家風範,也難怪別人將你當成了瘋子。”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都似乎經過千錘百煉一般:“二妹,你記住,當我們越是無路可走的時候,我們越要冷靜,這樣才能給絕路找出一條活路來。”
莫錦冉捂著巴掌,呆呆的想了許久,漸漸的那深陷的大眼睛中有了活力,麵上也漸漸地顯出了羞愧的『色』彩,枉費她一向自詡心智堅強,可是連哥哥的一半都趕不上:這些日子她雖然被困著,可是外頭的流言蜚語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看守她的那些下人,全當她是瘋子,說什麽話都不曾避諱她。
莫錦冉想若是她處在自家哥哥的位置上,隻怕一輩子都不敢出去見人,可是她的哥哥卻麵『色』沉靜,似乎半點都沒放在心上,還在四處使力,解救她和母親。
她太軟弱了。
莫錦冉煩躁的心緒漸漸地沉澱下來,她這才注意到,這兩個月的功夫,她的哥哥不一樣了,似乎變得更加的成熟,也更加的陰冷,而且額角眉頭都多了幾縷皺紋,神情也多了幾分疲憊。
原來,大哥也不是沒有壓力,他隻是隱藏的很好,原來,他們大房已經被『逼』得這樣的境地。
這到底是怎麽了?
那個該死的賤丫頭,怎麽就能有這麽大的威力。
莫錦好的臉浮現在她的腦海裏,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眼中暴『露』而出的殺意,讓她骨瘦如柴的臉,越發的猙獰。
“大哥,我一定要殺了莫錦好這個賤丫頭,她害我,害母親,害我們大房這麽慘,我一定要殺了她。”
莫錦冉的神情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誓要將錦好撕成碎片,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莫家的太陽,可是卻知道原來有個莫錦好在,她永遠隻是星星,她以為自己能收拾了錦好,卻沒有想到被收拾掉的是她,現在山穀鎮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瘋了。
莫錦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俊朗的笑容,明明應該燦爛,卻讓人不寒而栗:“莫錦好定然是要除去的,不過時機還未到。”
莫錦冉聽了這話,眼前一亮:“那大哥覺得什麽時候時機才能到?”
莫錦俊的嘴角,泛起一抹淺淡清冷的笑容:“很快就到了。”
莫錦冉『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是莫錦俊卻不想為她解『惑』,他看著莫錦冉:“你好好的用飯,靜靜的調整狀態,我會每天來看你,會設法將你弄出來。也會想法子將母親接回來,至於那個賤丫頭,她很快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威脅不到我們”
顯然莫錦冉對錦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有著莫大的興趣,即使看出莫錦俊不想多談,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好法子?”
莫錦俊隻是淡淡的笑著,神『色』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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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毒計,什麽毒計?
紅塵修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