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王家老夫人打著兩麵旗子繞著山古鎮走了一圈,這下子山古鎮熱鬧了,這些日子莫家的流言可謂是如火如荼,男女老少皆聞聲而來,莫家門前,當真算得上萬人空巷,盛況空前,實在是熱鬧到不能再熱鬧,隻怕是廟會都沒今兒個莫府門前來的熱鬧。
再加上王家老夫人請來的雜耍班子,就是流鼻涕的娃子都過來湊熱鬧。
莫家的門外,熱鬧非凡,莫家的內宅同樣熱鬧的讓人側目,接連著兩次起火,莫錦冉身邊的瑤琴,木琴全都葬身火海,府內的丫頭婆子等人,都被莫老夫人支使著救火了,這也是錦好院子裏沒人的原因——其他丫頭去救火,雲燕則是私下裏偷偷尋錦好了。
內外焦躁,莫老夫人狂怒了,氣暴了,雖說莫家最近連連出盡風頭,可是像今兒個這般丟臉的風頭還是第一次,她實在不知道,這麽隱秘的事情是誰傳出去的——莫老夫人思來想去,也隻有莫錦冉身邊的貼身丫頭最可疑,可是還沒等去將人尋來拷問,就得了消息,莫錦冉身邊伺候著的兩個大丫頭全都葬身火海了,死無對證,氣得吐血,也隻能忍著。
沒有撒火的人,莫老夫人更氣,再聽說王老夫人打上門來,當場就氣得暈倒了,莫二老爺一麵讓人去請大夫,一麵讓人去擋住王老夫人。
他從心底是有些懼怕王老夫人的,那可是個潑辣的主,真要耍起來,什麽名聲,臉麵全都不要,俗話說的好,人怕橫,鬼怕惡,王老夫人的強悍,讓莫二老爺退避三舍,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希望莫老夫人醒過來——至少那樣他就不用直接對上王老夫人了。
可是他的願望給破滅了,還沒等他歇一口氣,王老夫人就打進來,說是打進來並不妥,因為王老夫人怎麽說都是莫家的親家,二老爺的便宜丈母娘,莫家哪個下人敢跟她動手,所以說幾乎是一路橫行進來,見人就打,所到之處可謂蝗蟲過境,癱倒一地。
莫說是莫府的下人,就是一旁的花花草草,鸚鵡鳥獸都受了莫大的委屈。
當她打到莫家老夫人的院子時,莫二老爺正在莫老夫人的麵前做孝子,顧嬤嬤聞言立刻撩了簾子出來,見到王家老夫人立刻打起笑臉,迎了上去:“王老夫人,您來……”因為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心中有鬼,所以今兒個根本沒給王家下帖子。
哪個知道,王老夫人的強悍太過厲害,二話不說,掄圓胳膊,就對著顧嬤嬤打了下去:今天,臉皮子已經撕破了,她還有什麽好顧忌的,反正今兒個她也不是和莫家講什麽道理,一女二嫁,她占著十足的道理,還不盡力尋莫家的晦氣。
顧嬤嬤是莫老夫人身邊第一得力的紅人,打她就是在打莫老夫人的臉麵,所以王家老夫人的手下半分力氣都沒有保留,所以顧嬤嬤一下子就被打了一個趔趄。
她扶住了門邊才穩住自己的身子,一張臉氣得老黑:“王老夫人,你這是……”
顧嬤嬤氣急了,不說挨打了,就是大聲的嗬斥,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聽一句了,可是今兒個王家的老貨,一個低賤的商賈之婦,居然衝進莫家來打她,這讓她日後如何在莫府眾丫頭婆子麵前抬起頭來,讓莫老夫人如何抬起頭來——這可不是打她,是在打莫老夫人啊!
而且就在莫老夫人門前,所以最丟臉的不是她,而是她的主子——主辱仆死,雖說她現在跟了新主子,可是對舊主子的忠心還是有的。
王老夫人怎麽說也占了莫家親家的名頭,她一個下人,再受寵也是下人,所以她不敢反擊王老夫人,而是抬腳對著王老夫人身邊的喜紅狠狠地踹了一腳:“你家主子得了癔症,四處惹事,你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勸著點,還跟著發瘋,今兒個我就倚老賣老,幫著你家老夫人教訓教訓你們這些不知事的。”
喜紅挨了顧嬤嬤一腳,豈肯善罷甘休,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她比誰都清楚王老夫人今兒個是來討公道,是來找莫家晦氣的,想在她麵前倚老賣老,做夢!
喜紅瞄了一眼屋裏長桌下的雞毛撣子,兩步兒搶在手裏,舉起來就狠狠地抽了過去,到底是王老夫人身邊的人,潑辣起來跟王老夫人一個模樣。
顧嬤嬤原本還仗著自個兒是莫府的老人,在莫府內宅向來是橫著走,哪裏將王家的一個小丫頭看在眼裏。
嘴裏還在譏笑:“商賈之家最是沒以規矩,丫頭們行事最是沒個分寸,我今兒個教訓你,說起來也是為你好,為你們王家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喜紅的雞毛撣子給打斷了。
喜紅隻打了顧嬤嬤一下,但是卻是最顯眼的臉上,那道細長紅腫的印子,立馬浮現在顧嬤嬤那保養得體的臉上,疼得她老淚縱橫啊——這輩子都不曾這麽沒臉過。
顧嬤嬤混了一輩子內宅,早已是人精級別的,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屈辱,這輩子都嚐過,可是這樣的屈辱,她卻是忍不下去了,給了身邊丫頭婆子一個眼色,那些丫頭婆子就衝上來,這個拽住喜紅的頭發,那個對喜紅的腹部,還有那個……那個……
群毆,活脫脫的群毆,王家老夫人當然不幹了,今兒個來就是尋莫家晦氣的,身邊的丫頭被打了,還叫什麽尋晦氣。
反正臉皮都撕破了,還有什麽顧忌的,大手一揮,身後拿著棍棍棒棒的丫頭婆子全都衝了上來。
胭脂大戰啊,丫頭婆子盡情肉搏,而王老夫人也不閑著,立馬拿起莫老夫人房裏花案的花瓶,擺飾砸了起來,不但砸,而且專門對著莫府的丫頭婆子砸,就是一旁被王家老夫人,丫頭婆子的生猛驚的傻了眼的莫二老爺也不曾例外——若不是莫二老爺忽然間回過神來,那花瓶是一定會砸在他的頭上的。
“您……您……”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禮義廉恥,莫二老爺張口就能說出來,可是瞧著雙目赤紅一片的王老夫人,他下麵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隻能傻乎乎的看著,無措著。
莫老夫人就是個死人,也被吵醒了,微顫顫的起身,瞧著一室的混亂,再瞧瞧那地上花瓶的碎片,還有那空空的花案,頓覺的一陣肉疼——那隻花瓶可是值八百多兩銀子。
想到那白花花的八百多兩銀子,莫老夫人眼前發花,兩眼發黑啊。
她起身,指著王老夫人,氣得直打哆嗦道:“你……你怎麽敢?”小小的商賈之家,居然衝到她莫家官宦之家來耍潑。
怎麽敢?
王家老夫人冷笑了一聲,人都要被逼死了,還有什麽不敢的,她對莫老夫人質疑的回答,很誠懇,用了一隻纏枝蓮紋茶盞招呼了過去,嚇得莫老夫人一屁股坐下:那纏枝蓮紋碟子,當然是莫老夫人最喜歡,最珍貴的,是王老夫人對她扔過去的。
她不說敢不敢,可是她的行動表達的清清楚楚,她敢,而且很敢!
莫老夫人現在不是肉疼了,就是心肝肚肺都疼了起來,她房裏的東西,哪怕是極微小的,都是她心愛的物品,沒有一件不是珍貴的,有些就是捧著銀子都不一定能買得到的啊。
可是,今兒個居然遭了王家老貨的毒手,這是要她的老命啊!不,比要她老命還讓她疼。
王老夫人聽著花瓶破碎的聲音,心裏卻覺得痛快的不得了,於是那手下的更快,莫老夫人房裏博古架上的東西很快就砸完了,還專門對著莫老夫人的腦門子砸去,驚的莫老夫人一句話都沒機會說,隻顧著莫要傷了自己——銀子沒了可以再賺,人若是出事了,再多的銀子也沒用啊。
王家的丫頭婆子一來原本就比莫家的丫頭婆子有力,二來惦記這王老夫人的賞銀,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主子撐著,她們怕什麽,所以那一下重過一下。
耳光甩著,簪子刺著,腳兒踹著,雞毛撣子抽著,莫老夫人氣得差點又暈了過去,沒想到王老夫人半點舊情都不念,居然下的了這般的狠手。
王老夫人不理會莫老夫人漲得如同豬肝的臉,她隻管砸東西,能搬動的就舉起砸向莫老夫人,看著莫老夫人臉上的青筋,一個勁的亂跳,她心裏堵著的惡氣,才舒坦一些。
如果遇到搬不動的大件,她也不硬搬,直接推到了,摔在地上,這時候,她也會找到樂趣,每砸一個大件,莫老夫人就會狠狠地倒抽一口冷氣,臉上的肉都會一顫,這讓她很痛快,非常的痛快。
王老夫人手裏砸著東西,嘴裏也不閑著,一麵砸,一麵叫:“莫家不顧廉恥,一女二嫁,氣煞我也!”
直到砸完了莫老夫人的房間,將她身邊伺候著的丫頭婆子打得在地上哭爹叫娘,她給給了喜紅等人一個眼色,然後喜紅等人心領神會,一麵扯著自己的頭發,衣裳,一麵癱在地上嚎嚎大哭,叫嚷著:“莫家欺人太甚,莫家仗勢欺人……”
看得莫老夫人那叫一個怒氣衝天,聽得莫二老爺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到底哪個被氣著,被欺著啊?這王家也太不要臉了,這不是賊喊捉賊嗎?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就在莫老夫人氣得快要吐血的時候,一聲威嚴的嗬斥聲響起——來人正是莫氏的族長。
莫氏的族長其實今兒個一點都不想過來,可是不來不行啊,誰讓他是族長,誰讓莫府的老太爺是莫氏混的最好的,族裏不少事情都指望莫老太爺幫襯呢?
所以,不管他內心多麽不想趟這趟渾水,卻都隻能咬牙過來,不過心裏對莫老夫人越發的鄙視了,還大家出身,這都做得什麽事情。
門外那顯眼的旗子,他隻要眼睛沒瞎掉,都能看的見,而旗子上的字,隻要他還長腦袋,都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一女二嫁,莫老夫人腦袋怕是被門縫夾了,否則這麽弱智的事情,怎麽會做得出來,她知不知道官聲,臉麵啊?
王老夫人砸到現在,心裏也痛快裏,手裏也有些累了,而喜紅等丫頭,打到現在,也覺得渾身發酸了,所以早就等著有個合適的人喊“住手”了,一見莫氏的族長喊話,立馬順著杆子滑了下來,便都立刻住了手,就像是萬分給莫氏族長麵子的樣子——這倒是讓莫氏族長虛榮之餘,對王老夫人有了一絲好感:雖說是個商賈之婦,不過看起來倒不是半點道理不講的,怕是被逼急了。
隱隱地,想起私下裏的流言,王家老夫人請了算命先生算了八字,想讓莫錦冉提前進門衝喜。
想到那王家子嗣艱難,隻有王天鵬一棵獨苗,也難怪這般著急的。
這麽一想,對王老夫人的潑辣行為,又多了一層理解,再看莫老夫人,就越是不順眼了,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總是不停的攪事出來——他其實對莫老夫人將莫府的女兒嫁進葉家給葉二公子做平妻的事情是不滿的,鄉下人,不懂什麽平妻不平妻的,隻知道不管怎麽著,上麵還壓著一個正妻,這算什麽平啊?
莫老夫人不知道莫氏族長心裏對她已經生厭,見到莫氏族長,以為自己的靠山到了,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立即嚷了起來:“無知婦人,還不快給我道歉!”
莫二老爺此時終於徹底的回過神來,跳腳:“道歉,快道歉……”
就在此時,一聲暴喝:“道歉,無知婦人,還不快道歉!”這聲暴喝聲自然是莫氏族長喊出來的。
莫老夫人眼裏的笑意更燦爛,她就不信在強大的族氏麵前,王老夫人還敢猖狂,毫不掩飾眼底的笑意,對著王老夫人道:“你今兒個好好的跟我道歉,我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許還能放你一馬,若是不然,你就不要怪我……”
“閉嘴!”莫氏族長氣得雙手都抖了起來,沒想到莫老夫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蠢笨的像是一頭豬:“我是讓你道歉,無知婦人,禮義廉恥都不懂,一女二嫁,丟盡了族人的臉麵……你道歉,好好的給王老夫人道歉。”
又對著一旁的莫二老爺吹胡子瞪眼睛的:“你還傻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將錦冉的花轎追回來?”
說完,指著莫老夫人道:“等一下,給王老夫人道歉之後,你就去宗祠給祖宗請罪,我莫氏一族,向來言出必行,從不更改,你倒好,一女二嫁,將我莫氏一族百年的聲望毀於一旦,讓祖宗蒙羞!”
又指著莫二老爺罵道:“你還是進士呢?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情,居然也做的出來,置莫氏祖宗何地,置禮義廉恥何地?”
不是莫氏族長偏聽偏信,而是人家王家老夫人今兒個這等架勢,就說明這莫府一女二嫁之事絕對的存在,否則哪個腦殼壞了,鬧到親家門口來啊!
批評完了莫家的母子,又指著王老夫人,道:“王家老夫人,你雖然烈性如火,一心憐惜孫兒,可是這般打上門來,置三從四德於何地?”
王老夫人向來是會看人眼色的人,更是能屈能伸的,今兒個,她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就是為了逼莫氏族長出麵,她可是知道莫氏族長最重禮教,斷不會容忍莫府做出一女二嫁的事情的。
鬧也鬧過了,打也打過了,砸也砸過了,現在是該想著法子將自家孫子的救命符給帶回去了。
她頓時不顧臉麵的大哭起來:“莫家四兄弟,老姐姐今兒個舍了這張臉不要,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我那苦命的孫子,才做出這等不要臉麵的事情,哪個不想好好的走走親戚,見麵點頭微笑,可是莫府實在太過欺人太甚,明明許了親事,轉個頭,就拿著自家的孫女攀高枝。”
她抹了一把眼淚鼻涕:“若是往日裏,我也不會擋著錦冉攀高枝,畢竟那也是我的外孫女,我能不望她好嗎?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我那孫子可等著她救命呢?這一時半刻,除了她,我去哪裏尋這樣的八字去?”
莫氏族長聽著王老夫人這般哭哭啼啼,大家都是有孫兒的人,這其中的苦楚怎麽能不明白,雖說王家少爺往日行為太過乖張,可是王老夫人的憐惜,他這個做爺爺的人還是懂得,見莫二老爺居然在一旁裝木頭,根本就不打算將莫錦冉接回來履行婚約,故而雙目一橫:“今兒個,你們若不將錦冉找回來,我這就會族裏召集會議,稟明祖宗,將你們莫府這支從族譜裏除名,我們莫氏一族,向來信守承諾,從來沒有你們這等出爾反爾之人。”
這話一說,不管是莫老夫人還是莫二老爺都變了臉色,除族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到時候,莫說被人輕視,就是莫老太爺那裏怕是也過不了關——隻怕莫老夫人會落得個休棄的下場,就是莫二老爺也會被莫老太爺厭惡。
這還得了,於是兩人心裏再氣,再怒,也不敢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莫老夫人忍著心頭的翻滾,給王老夫人陪了不是,希望她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將今兒個這事給揭了過去,莫二老爺也腆著臉,求王老夫人手下容情。
可是王老夫人事情是可以揭過去,手下也可以容情,但是孫子媳婦卻不能不要,說什麽都要和莫家結親。
莫老夫人苦口婆心,勸說,錦冉已經上了葉家的花轎,哪有再回頭的道理,可是不管他怎麽說,王老夫人也不肯鬆口。
許久之後,莫老夫人咬了咬牙:“天鵬那孩子我看著也喜歡,不若就讓錦好那丫頭嫁過去吧!”
莫二老爺吃驚的抬起眼睛,看著莫老夫人,嘴巴張了張,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眼下,也隻能用錦好替了錦冉了。
若是以往,王老夫人定然高興的應了下來,畢竟她自個兒也中意錦好那丫頭,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她中意不中意的事情了,而是錦冉的八字能夠救下她的寶貝孫子,錦好那丫頭再好,沒有那救命的八字有什麽用。
當即,一口回了,說什麽隻要錦冉。
這不鬧得不可開交,三夫人張氏眼神一閃,終於逮到機會說話了:“母親,不如我們讓王家老夫人回去準備喜堂,再讓一頂花轎,將錦好那丫頭送去葉家別院,再讓葉家將錦冉送回來,咱們就說今兒個兩個小姐出嫁,搞錯了。”
她頓了頓:“錦好那邊,我去說。母親,您看如何?”
到了此時,也隻能如此了,莫老夫人臉色難看,狠狠地瞪了張氏一眼,無奈的點了點頭:都是這麽個不省事的,將莫家置於這等地步,硬生生的斷了莫家登天的梯子,可是不應又能如何呢?難不成真的讓莫氏一族將他們莫府除名嗎?
張氏心頭一喜,就帶著身邊的丫頭書兒,棋兒,還有一群看著麵生的丫頭婆子去了錦好的院子。
……
錦好看著葉若銘身上的傷痕,眼淚滾滾的落下,好在,她知道眼淚是不能醫好葉若銘的傷,顫抖著手,從白色瓷瓶裏到出藥丸,塞進葉若銘的嘴裏。
葉若銘的呼吸越來越弱,像是隨時都會斷了呼吸一般。
錦好瞧著這般虛弱的葉若銘,手腳都嚇得有些冰涼:這藥到底有沒有效,就算麵對黑衣的刀劍時,她也沒有像此時這般緊張。
漸漸地,葉若銘的呼吸聲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那蒼白如冬雪的臉色漸漸地有了一絲血色,她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一些,站起身來,才覺得自己雙腿發軟,後背陣陣發冷,原來內衣早就濕透。
剛剛站起來,打了內室的簾子出去,迎麵瞧見雲燕,主仆二人相見又是喜又是悲,見對方無事,更是喜極而泣。
錦好含淚笑嗔了一句:“發什麽呆,快幫我準備衣衫,換了一下,等一下,定然會有‘熱心’的人來看你家小姐的。”
雲燕這才將目光轉到錦好的衣裳上,差點尖叫出聲,血跡,大片大片的血跡,捂著嘴巴,道:“小姐,這是……”
“先別說,咱們進去再說!”又示意雲燕將門閂上。
“小姐,你……”雲燕看著錦好的動作,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定然有什麽大事發生。
錦好也不說話,拉著她就走進了內室,指著床上的人給雲燕看。
雲燕又是一驚,又要驚呼出聲,被錦好捂住了嘴巴。
“你先別驚慌,是葉大公子,今兒個若不是大公子,隻怕你家小姐怕是回不來了。”雖然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其中的驚心動魄,卻是可想而知。
雲燕聽了錦好的話,哪裏還顧得上害怕,葉大公子三番五次救下小姐,她恨不得以身替之。
隻是男女授受不親,小姐的閨房中出現一個男子,而且小姐剛剛話中有深意——會有人來,倘若被人發覺,小姐的名聲……
她急急的拉了錦好的手:“小姐,不若將大公子移到婢子的房間,若是放在小姐的房間,讓人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錦好眉頭皺了皺,她自個兒不在乎什麽男女之防,可是真要被人發現,不說她的名聲受損,隻怕葉若銘的性命難保。
隻是移到雲燕的房裏,下人的房間,人來人往,更是不保險,前世雲燕就是背了汙名而去,這輩子她哪能讓雲燕再受此羞辱。
再說了,葉若銘受傷太重,根本也適合移動,若是此時移動,隻怕讓他的傷勢加重,那就更加的不妥了。
“你去打點熱水,等一下咱們給葉大公子擦一擦。”
她雖然不懂醫理,可是卻也知道若是傷口不清理,會引起高熱,那就是致命了。
雲燕遲疑了一下,但也知道自家的小姐看是最柔和好說話,但是一旦認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回頭,轉身給錦好收拾了衣裳,就出門打水去了。
錦好剛剛換了衣裳,雲燕的熱水就來了,主仆二人又給葉若銘簡單的擦拭一下,說真話,雖然是簡單的擦拭過程,可是這卻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因為葉若銘身上的傷口太多了,她要避過傷口,又要清除汙血,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過好在,葉若銘的呼吸還有,他還活著,所以她不會放棄,一直不會放棄,她一定要救活他,她不想自己的後半輩子都壓著這麽一個沉重的包袱生活。
忙好了這一切之後,葉若銘那如蝶翼般抖動的眼睫,讓錦好大喜過望:“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大喜多後,錦好的眼圈子紅了起來。
擔心、惶恐,期盼,愧疚,煎熬等等的心情壓得她就要喘不過氣來,在認識到葉若銘醒了的時候,提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到實處了。
葉若銘的眼神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熱的難受,不過他瞧見女子擔憂的臉龐時,他想起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立時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完好無缺。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是錦好卻能知道他的擔憂,她輕聲道:“我沒事,這裏沒有人進來過。”
他的眼神又沉靜了下去,然後就好像累極了一般閉上雙眼,
他的傷很重,而且又失了太多的血,能活下來,一是老天爺眷顧,二是,他本身意誌力強悍。
“你去外麵守著,若是有什麽不對,立刻咳嗽一聲。”錦好見葉若銘閉上雙眼,以為他想要休息,對著雲燕擺了擺手,輕聲的吩咐。
雲燕是知道輕重的人,也知道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的人,所以二話不說是應了下來。
內室裏,錦好坐在床邊的小扤子上,葉若銘躺在床上,二人誰都沒有開口,屋裏一片沉靜,但是二人卻不覺得這種寂靜有什麽不妥的。
過來一會,錦好站起身子倒了一杯溫水,端到葉若銘的床邊:“喝點水吧!”
她知道他沒睡,會閉著眼睛,怕又是富貴公子的別扭。
葉若銘正在糾結要不要睜開眼睛?若是睜開眼睛,不是就承認自己在裝睡,若是不睜開眼睛,五小姐豈不是認為他這人特會作?
不怪葉若銘如此,而是現在他的心裏很亂,亂得不想看到錦好,雖然他是那麽的迫切,可是從小他就告訴自己,若是一樣東西,他萬分珍惜,卻又不能得到的話,那麽就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對那東西的喜愛。
人,也是也一樣,至少,他不想讓錦好察覺到什麽。
突然,房間的門被推開,隨即又被快速的掩上了,雲燕一臉焦急地跑了進來,臉色萬分的難看。
錦好的心猛的一突,起身問:“怎麽了?是不是有人來了?”
“小姐,雪蘭剛剛使了丫頭來報,說三夫人帶著一群人正往咱們的院子來,馬上就該到咱們這裏了,雪蘭說,三夫人身邊的丫頭婆子有些麵生,好像不是咱們府裏的。您說,她是不是知曉咱們院子藏了……”雲燕瞟了眼床上的葉若銘一眼,總覺得三夫人的行徑有些不太正常,就算是打著關心侄女的名頭,也不該帶著那麽一群人,何況其中還有些陌生的丫頭婆子。
大戶人家是很講究的,女兒家的閨房更為講究,哪有隨隨便便被不熟悉的丫頭婆子進的道理。
麵生的丫頭婆子?
錦好聞言又是一驚,轉頭看向葉若銘,見他此時也不鬧別扭了,緊蹙著眉頭,似是感受到錦好的目光,四目相視,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沉靜,半點不顯慌張,錦好的心,漸漸地也沉澱了下來。
“怕是他們找來,我現在就走。”葉若銘撐起身子,努力坐起來,這個動作定然會牽動傷口,可是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眉頭都沒皺一下,也不知道是對疼痛的感受比別人慢,還是故意逞強。
“走什麽走?”錦好上前製止了他的動作,果然見到後背的衣衫上又冒出一絲血跡:這個男人都傷成這樣了,還想著不牽累她:“他們既然能找來,隻怕莫府上下都被暗中監視起來了,你走哪裏去?若是你沒受傷,或許還能衝出去,現在受了這麽重的傷,怕是走不遠。”
得人恩果,千年記,她莫錦好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兒個若是怕牽累自己,看他白白送死,那還是個人嗎?
“小姐,那現在怎麽辦?若是被三夫人發現您房間裏藏匿著一個男子,那可就遭了!”雲燕有些著急,想到三夫人張氏心思,那才是真正的毒蛇,為了自個兒的女兒,居然想要將小姐打成奴籍,這般心狠手辣,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又拉了錦好,小聲說話:“小姐,三夫人還是要接二小姐回來,去王家衝喜,讓你替嫁。”
她雖然什麽都不知道,可是心裏卻總覺得木琴今兒個出現,用藥將她迷暈,總和三夫人脫不了關係——雖然三夫人往日裏總是一副和氣的模樣。
但是,俗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總是不叫的,這不,終於露出真麵目了。
替嫁?
做夢!
錦好冷笑著,沉吟了一會,道:“莫怕,你盡管出去拖著,能拖一時是一時,實在拖不住,就讓她進來。”又轉了腦袋對葉若銘道:“等我攔不住的時候,你再翻窗出去也不遲。”
原本錦好隻是懷疑,她今兒個被綁去葉家別院,與三夫人有關,但是此刻張氏領著一群人過來,她已經不是懷疑了,而是確定張氏定然參與到綁她的行動中去了,即使張氏不是主謀,但是合作的身份絕對少不了。
這時候,還想著替嫁,可真是最好的丈母娘。
葉若銘沒有聽見錦好與雲燕私下的話,認真的看著錦好,道:“好。”他尋思著,若是真到了危急的關頭,他定然強撐著一口氣,逃離這院子,即使他此刻受了重傷,相信這點能力還是有的,決不讓她的名聲再受一點損傷。
雲燕趕緊出去拖延時間,而錦好卻是不急不慢的喂了葉若銘茶水,自個兒又換了茶盞,提起茶盅,飲著那溫熱的茶水,輕輕的抿著。
葉若銘瞧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打斷他,自個兒也閉目思考:若是別人知曉這個情況,再看這麽個情景,隻怕要叫出聲來了,這都火燒眉毛了,這兩個,一個忙著喝茶,一個去閉目養神。
終於,錦好站了起來。
“你怕嗎?”男子的聲音,雖然帶著幾分幹澀,卻依舊動人心弦,其中的關懷,雖然極淡,卻還是能讓人感受到。
錦好看了葉若銘一眼,目光隨即轉向門外,葉若銘清楚的看到,錦好的目光那一刻,充滿了譏諷,嘲弄,還有清冷的如同古井的瀲灩水光,讓人一下子如同置身在寒冬的深潭之中。
“為什麽我要怕?怕的應該是她才是?”
算計她?難道張氏以為,她是那種可以被人算計了,還能咽下這口氣的嗎?
張氏一路行來,就見雲燕攔在張氏的麵前:“三夫人,我們小姐說了,身體不舒服,已經歇下了。”
張氏瞧了眼日頭,還高掛在空中,腳下不停,朝著身後幾個麵生的丫頭婆子使了一個眼色,那邊就有二個丫頭落在了後麵,然後朝著院子的兩邊去了。
“這日頭高照,你們小姐怎麽就歇下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張氏笑容溫和的看著雲燕。
“小姐身子很好,就是今兒個有些累了。”雲燕答的滴水不漏。
張氏聽了,心裏卻暗自琢磨,今兒個她原本和葉二公子聯手,將錦好送進喜房,卻沒有想到,居然給錦好逃脫了,現在什麽也不知道所蹤,可是葉二公子卻又捎信讓她幫著查看錦好的院子。
查看錦好的院子,她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隻要錦好不在院子裏,她就可以有很多事可為。
不要怪她心狠,原本她也想和二房好好相處的,隻是葉二公子心心念念都是她,為了自個兒的女兒,她也隻好對不起錦好了。
張氏笑容不變:“哪裏是累了,定然是身子不舒服,怎麽沒請大夫,你們小姐不懂事,你們這些做丫頭的也不懂事嗎?既然我是你們小姐的嬸子,說什麽都要去看看這孩子,你去回稟你們家小姐,我這個做嬸子的不放心,定要見見你們小姐才放心,否則不光我放心不下,就是老夫人也放心不下啊。”
張氏的話,算是將錦好所有拒見的借口都給堵上了。
雲燕閃身進去,隨手又將門帶了起來,像是極怕人窺視到裏麵的情形,三夫人看了她小心翼翼的動作,眼底的笑容又閃亮了一份。
待錦好出來之後,隨手又關了門,道:“三夫人,咱們小姐身子不舒服,今兒個不想見……”
張氏眼神一閃,越發的覺得錦好定然不在屋裏,先是雪蘭擋著,現在又是雲燕拖著,她心裏冒油,卻突然正色道:“雲燕,我一向看你是個得體的,可是怎麽今兒個做事,這般不上不下,你們小姐既然不舒服,就該請個大夫回來,怎麽能讓她這般耗著,女兒家的身子多麽精貴,哪裏能這般拖著,若是真的拖出了什麽毛病,你們說,你們這些做下人的能心安嗎?”
雲燕聽了張氏的話,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最後卻強笑道:“三夫人教訓的是,不過小姐她……”
就在這時,聽到屋裏傳來茶盞破碎的聲音,張氏心一動,也懶得理會雲燕,直接繞了過去,徑自向屋子走去。
“三夫人,三夫人……請留步!”雲燕一愣,隨即就追上去,想去將三夫人攔下來,不過三夫人身邊的棋兒,書兒也都不是善茬,身子一閃,就不著痕跡的將雲燕給擋了下來,雲燕自然追不上張氏。
張氏可謂是健步如飛,很快就到了錦好的門前,扯開嗓子道:“錦好,三嬸子來看你了,你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拖著啊,你自個兒不心疼,我跟你祖母還心疼呢。”
說著,張氏就親自伸手推門,厚重的檀木門很是沉重,“咯吱”的聲音,傳到人的耳朵,無端的讓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感覺。
“三夫人……三夫人……不要……進去!”身後的雲燕忽然扯開嗓子,如同被什麽嚇到了一般。
張氏一愣,隨即欣喜若狂,手裏猛的一下將門推了開來。
“錦好,嬸子來看……啊……”張氏的聲音嘎然而止,忽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