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遠鄉來客

麵對這情景肖陽沒露出太意外的表情,他新官上任已有好幾日,並且早在半月前就傳來了風聲,此刻他成為了蒙州除刺史之外的第一人,並且還是個手握兵權的。

治下的當地頭人想要借“送賀禮”之名來拜訪一番拉拉關係,實屬尋常,白水河縣令前日也曾派人傳話問過可否近期帶友人來拜訪。

盧鹿茲莫的友人自然與他身處同一階層,此等能籠絡當地頭人的機會肖陽肯定不會放過,立時就答應了隨時掃榻歡迎。

雖沒約定具體時間,但駐地在吃住等方麵早已做好了一應準備。

他沒想到的隻是,來者除了烏蠻的盧鹿部之外,還有別的之前不曾接觸的其他民族首領派來的使者。

光看著遠處那一行人各具特色的服飾肖陽就覺得有些頭暈,關於少數民族這輩子他隻是紙上談兵,記憶中的東西與當前相差幾百上千年,還不一定能和實物對上號。

麵帶微笑的迎上去盡地主之誼時,他不由自主特別關注了一群大老爺們兒中的女子,其中有一個穿著色彩豔麗短衫、長至腳踝筒裙的女人笑得很是燦爛,並且站的位置可看出她並非是某個男人的附屬。

憑這地位、特色服飾與她束發插斜插精致銀梳與鮮花的打扮,肖陽悟了,這是便是大齊稱為“金齒”部落來的人,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擺夷”或者“傣族”,按他們的風俗沒男尊女卑一說,女子也是能獨當一麵當家作主的。

因地處炎熱的雨林,“金齒”女子習慣了穿無領的窄袖短衫,露出一截腰部,跨間紮銀質或繡花腰帶束筒裙,身姿苗條而妙曼。

她身邊年約二十五六的男子則上身為無領對襟的袖短衫,下著寬腰無兜長褲青色闊腿長褲,紅布纏髻一側紮了扇形花樣,多餘布料則垂下些許做裝飾,腰上掛著鑲嵌了寶石的短刀。

陪著肖陽迎客的徐恒寧匆匆瞥過那女子□的腰肢和胳膊,還有那一雙僅著簡單草履的赤腳,腦子頓時一蒙,心中呼嘯聲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居然,居然能在大庭廣眾下穿成這樣?!”遙遙望著客人他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嵌在對方身上,嘴裏卻不由低聲呢喃,“這可成何體統,簡直不成體統……”

“有何不可?你啊,見識短淺。《西南夷誌》上介紹過,黑齒、金齒,衣青布挎,藤篾、銀飾纏腰,婦人披五色娑羅籠。婆羅樹子製為絲織布染色,應當就是這種絢麗的衣料,”肖陽稍作解釋後又蹙眉道,“有些奇怪,這族人應當居住於更為西南的區域,不曾聽說蒙州有他們的村寨。”

所謂黑齒就是用染料或嚼檳榔染黑了牙齒,金齒則是在牙上貼金裝飾。

其實,這都是漢人的喊法,實際上他們是同一族隻稱自己為“傣”,肖陽也是遠遠看過去發現陽光下這一對男女的牙麵有反光才這麽對副將解釋。

“誒?這樣麽?”徐恒寧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又看到了那“金齒”女子身後另作一種裝扮的貌美姑娘。

她居然穿的是剛過膝頭的百褶裙!露著的一截小腿上也不知是紅色的襪子還是綁腿,就這麽緊繃繃的展示出了腿型。

“天、天,天啊!”號稱閱人無數的徐恒寧嘴唇微顫,眼神發直,連呼吸都快了三分,平康裏的豔妓都沒她們這麽敢穿!

京中女子哪怕是坦胸露乳了也披著薄紗,除此之外怎麽著也得是長裙垂地腿腳不顯吧?那衣著暴露的胡姬也是在酒席間放縱片刻,哪有好人家女兒青天白日穿一身這樣的衣物出來做客的道理?

“風俗如此,別大驚小怪!”肖陽冷眼一瞟周圍的部下,勒令他們趕緊回神別給自己丟人,又囑咐道,“十二,傳令武器庫、作坊等處要嚴守。”

這一行人來得太多、太雜,有些甚至根本就不是蒙州所轄百姓,難保他們沒起什麽別的心思。

稍後見了客,經過白水河茲莫介紹後才知道,來者有白蠻、和蠻、磨些、望蠻、金齒、謝蠻等族,前者是蒙州本地人,隻是住得距離昆州稍遠些罷了,金齒、謝蠻則確實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們是結伴到昆州來“趕街”的,此地毗鄰漢區出產豐富,因而每逢雙月的十五至二十日有一個交流大集市。

各處鄉民會三五成群將家中多餘物資帶來淘換些生活、生產物資,也有行商千裏迢迢慕名前來收購所需物品,在此交易總比更深入西南夷區腹地更安全、便捷些。

這事情肖陽知道,卻一時半會兒的沒放在心裏。

四月時他們初來乍到忙著建房整理駐地沒工夫參與“趕街”,那時雖缺了種子等物,他卻沒想過去集市購買,因為此處熱衷於種地的隻有漢人,根本就不會有人千裏迢迢背這些既重又不值錢的東西來賣。

六月時對麵山頭已經亂了,四處劍拔弩張的誰還會來“趕街”?到了八月事態雖已平息,但通訊不暢來此交易的人依舊處於銳減狀態,不曾喧鬧得人盡皆知。

並且,肖陽一直有練兵的事情忙著,是婉如派了少許人下山去推銷自己家的“金波玉露”、細鹽、蔗糖和紙張,而後換了些小玩意兒和金銀,肖陽是個不貪財的因此也不怎麽在意。

如今,看著居然有從西南腹地最偏遠處都來了人“趕街”,他才恍然醒悟,原來自己駐紮的地方竟是個赫赫有名的蠻漢“通商口岸”!

原先還有些小得意,這些送禮的人即便不是各個部落頭人派的心腹,也是有些身份的頭人兒女,稍一思索才得知他們並非專程來給自己送禮拉關係,而是“趕街”時聽說有他這麽個人,順帶拜訪一下。

得知實情後肖陽也沒覺得過於失望,與實際利益相比,個人名望又算得了什麽?

既然這裏有自發組成的集市,那就能發展為固定的邊貿互市,尋合適的地方開始商鋪後這種交易就可不拘於兩個月一次。

隨時隨刻的貿易對邊地的經濟發展極為有利,還可借此傳遞各種農耕、釀造、木工等技藝信息。

當清掃了貪官汙吏,治下民眾又經濟富裕而物質充足時,誰還吃飽了撐的去揭竿而起反抗朝廷?他這蒙州防禦使即可不費吹灰之力就維係本地的長治久安。

甚至,還可開設錢莊便於眾人兌換貨幣,西南地區通用的錢幣是貝幣、金銀、錦帛甚至鹽塊。

婉如一開始就在用自家生產的細鹽、獸糖向盧鹿人兌換金、銀,卻隻是尋常物資交換的以物易物罷了,量比較少賺不了什麽,若是開了錢莊,便能正大光明的以別人稀罕的鹽、糖、錦帛換取滇地部落中司空見慣的金銀等物,比自己開礦還安全、劃算。

還有修路,與其自己安排人手辛辛苦苦的四處修路,不如說動了別的部落一起開工,咱們主要出技術和水泥等必備材料,他們出勞力。

想到此處,肖陽忍住了心中火一樣的激情,不急不躁的接待著各個部落的使者,在通譯的幫助下與他們親切交談,希望慢慢拉攏關係並且灌輸自己的想法。

婉如雖在後麵寢室待著,卻也時刻關注夫君那頭的情況,聽說前麵待客的大木屋中烏壓壓坐了一廳的人,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鄭恭亮和溫子辰已是邊地出了名的皇親貴胄,有時出門竟會被人看猴似的圍觀,溫七的私塾也越來越多孩子報名就讀,場地都搬到了山下去,為限製人數還開始收束脩。

因而,等閑客人不值當請他們出來接待,如今那邊一群人身份有高有低又是隨意拜訪,不曾指名道姓的求見,他們若去了反倒顯得太過放低身段。

此刻職位上拿得出手幫助肖陽陪客的隻有一個徐恒寧,而他偏偏是個極好色的……

“徐副將他當真是時刻盯著小姑娘在看?”婉如微微笑著問著先前被派去送果子、點心的婢女。

“是的,奴進去時他正在偷瞟!”這年紀不大的婢女是個膽大又愛說笑的,回答女君的問題後又自己補充幾句,“她們穿得那樣可從來沒見過,衣飾真好看,穿短裙的那個胸前掛著比盤子還大的銀片,刻著花兒還層層疊疊的;頭上戴著比碗還高的銀冠,冠上有銀花還有好大的一對銀角;她手上也是一串銀鐲子。嗯,全身都是銀飾,一動起來叮叮當當的直響!”

這個三等婢女說話間充滿著豔羨之情,甚至還帶有了一絲疑惑,在京城時聽說蠻夷地區異常貧瘠、困苦,沒想到人家竟能將這麽多銀飾戴身上,多闊氣!

想當初離家時母親給自己一根小小的銀發釵都覺得肉痛。

“百褶短裙又全身銀飾麽?她衣服顏色是不是濃鬱豔麗又對比強烈的?比如黑白,黃藍?”婉如問後見婢女點頭,微微側身對陪伴著自己的趙瑞蓮笑道,“聽起來像是書上說的‘謝蠻’,他們確實是特別喜歡戴銀飾,據說工藝也很是特別。”

“這可真是百聞難得一見,”趙瑞蓮隻聽那小婢女的描述都覺得很是稀奇,一向內斂穩重的她竟被勾起了童心,歎道,“可惜沒法親身看了開開眼界。”

“這有何難,請女眷到我這裏來坐坐便是,總比一直被那徐副將偷眼瞧著的好吧?”婉如說完就吩咐了下人去問問郎君可否如此行事。

趙瑞蓮趕緊連連勸阻讓她注意身子,婉如卻滿不在乎的一笑:“我不是那麽嬌氣的,待客不過是坐著說會兒話,還能累著不成?”

這廂肖陽聽到婉如的邀請不由一愣,他隱約記得“傣”部族視孕期為不好看不幹淨的禁忌時期,忌諱懷有身孕的女子出麵陪客。

但奴婢已經問了,他卻不好一口回絕妻子的提議,想必她也是在屋內坐得煩了想看看稀奇,才好繼續寫那遊記。

正當他躊躇中,會說官話的“金齒”男女原本就離得不遠,此刻其中那個叫玉恩的女子已經饒有興致的看了過來。

肖陽隻得笑著對她說:“內子有孕在身稍有不便,若不忌諱的話,也可與她作伴聊聊。”

“我不介意,”玉恩聽後趕緊搖頭一副很是樂意的模樣,她正愁從精明的肖防禦使這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尋個機會找別的人打探一下,他這就自己給送來了良機!忌諱和利益相比必須得往後靠。

隨即,玉恩扭身用了旁的語言問那穿短裙姑娘的意見,總不好自己一個人去見防禦使妻子,不若把在場的另兩個女孩一起叫過去,人多更好行事。

那謝蠻的姑娘聽她一問卻一臉驚詫的站了起來,嘰嘰呱呱衝肖陽說了一串話。

作者有話要說:一萬字有困難了,但是雙更還是可以有的,tat……我努力中,求虎摸求撒花。

據說,謝蠻,是唐代對苗族的一種稱呼,因為他們的首領多姓“謝”。

苗族銀飾好有名好有名,但是,不確定在唐朝苗銀出名了木有,反正架空麽,大家就架空的看吧。話說,苗族最出門的,還是蠱毒吧?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