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牙疤痕

可否再來?可你個頭啊!不知節製的家夥,想要洞房花燭夜就生猛的弄死我麽?

“不要!我受不住了……”婉如撥浪鼓似的搖著頭,飛速扯過龍鳳被子把全身一裹然後骨碌一滾蜷到了床角。

“誒,我還涼著呢!有礙觀瞻啊。”肖陽笑著伸手撈她,兩人開始了童孩戲耍般的被子爭奪戰,鬧騰了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疲累不堪的婉如就靠在肖陽肩頭沉沉睡了,他信守承諾確實沒再強她共歡,隻默默看著案幾上搖曳的紅燭自己又弄了一會,用白帕子擦拭之後又翻身下床找出一個鏤花香樟木盒子,將其疊好放置妥當。

盡管盒中內容是作假了,可這過程卻是他平生頭一次享受到的別樣極致歡愉,嗯,紀念品值得好好保存。

次日清早,天還未亮時婉如就醒了,掙紮著想要起身去給公婆請安敬茶,肖陽卻壓著她躺下了,解釋道:“我家沒那些破規矩,阿爹清早要去校場和營裏轉悠午時之後才會返家,你找不著他的,安心睡吧,早著呢!”

“你呢?不用去?”婉如側躺在床半眯著眼看向自己夫君,好奇的問著。

“我?平日裏我們兄弟幾個都得跟著,四郎午時和阿爹一起回,他得跟先生念書。我和哥哥要待到晚上,去操練別人也磨礪自己,”說著,肖陽還舉起胳膊展示了一下他的結實臂膀,炫耀道,“打小練著,刮風下雨從不間斷才能長成這樣。”

“吹的吧?”婉如抿唇笑著瞥了他一眼,“這會兒不就在賴床?”

肖陽回了她一個很無辜的傻笑,辯駁道:“我這不是傷患麽,阿爹允諾給放假七日。”

“傷患?”婉如無語了,這家夥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哪裏像傷患了啊?

除了頭上包著一塊散發著草藥味兒的布,根本沒一丁點重傷體力不支的樣子,床榻之間比尋常男子還精神,前輩子那什麽表哥若和他一比簡直能讓同為男人的對方羞憤欲死。

“好吧,就算我傷勢已無大礙,那也是新婚,”肖陽傾身在婉如唇上蜻蜓點水似的啄了一口,又摸著她的小臉滑腔滑調的笑道,“老婆孩子熱炕頭啊,和你多躺躺有什麽關係?阿爹阿娘不會怪罪的。”

說話間,肖陽卻微微側過臉去神色一暗,他不方便告訴婉如自己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沒交待,阿爹此刻的體諒其實還有一個前提——西戎即將來犯,這邊塞的所有人也沒幾日好覺可睡了,溫存得趁早。

他必須在有限的時日內養足精神將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並且盡可能多的和婉如相處,說直白點就是得多“播種”,以便當自己有個萬一時能留個遺腹子。

邊關將士的功名利祿那都是用血用命換的,有得必有失,享受富貴權勢的同時必須承擔責任與風險,肖家人向來如此從不逃避。

在勸了婉如睡回籠覺之後,肖陽也眯了一小會兒,在大天亮後悄悄起身滅了龍鳳對燭,又到小院裏打了一套強身健體的拳,等他再回屋時婉如已經起了身正自己穿衣。

肖陽見她裏三層外三層的穿著那些華麗的廣袖衣裙眼都花了,想要幫忙卻找不著頭緒,幹脆吩咐道:“叫人進來服侍吧,不用顧忌我的習慣。”

因家裏規矩他習慣了不讓奴婢近身,這是為了預防行軍打仗時離了人自己就沒法生存,可內宅婦人畢竟不同,京裏的嫂嫂那是仆從成群的,就連阿娘也有兩個人貼身伺候人。肖陽他可不願委屈了自己妻子。

“不礙事,我可不是那種什麽都不會做的嬌娘子。既然嫁了,自然得事事與你看齊。”婉如笑著謝絕了他的好意。

她不曾講客氣,但理由卻非所說的那麽冠冕堂皇,金珠銀珠那兩個曾勾引謝俊逸的賤婢,要讓她們服侍自己,說不得轉身就找機會親近勾搭肖陽去了,婉如早就在盤算等自己站穩腳跟後就得挑刺將她們遠遠打發走,怎麽可能再給對方任何貼身接近自己夫君的機會。

要知道,剛剛開葷的肖陽這可是食髓知味了,絕對是恨不得夜夜*,幸好她月事剛過還能和他耳鬢廝磨二十日,不然可就便宜那些賤蹄子了。

穿戴妥當之後,婉如才喚人打水來洗漱梳頭,肖陽也命人端來朝食,就在這時郡主身邊的一位貼身伺候的老媽媽笑著站在了外廂門口,朗聲打趣道:“三郎君今日可是睡到日上三竿了,哪還用得上進朝食?奴婢是來請您和三娘子去花廳用餐的,主君等著喝茶了呢。”

“這就去,待我略束束發。”肖陽訕訕一笑,給婉如介紹了這是他的乳母然後取了裝白帕子的香樟木盒子遞到這位老媽媽手裏,讓她先拿去給阿娘過目。

等隻剩夫婦二人時,婉如讓肖陽坐到梳妝台前,捏起黑棕色的牛角梳子疑惑道:“如何束發?”頭上一圈包紮布條呢,披散著不就行了唄,何必去束個奇奇怪怪的發髻。

“我昨天就覺傷處有些發癢,應該是已經結疤了,你給我弄弄別再包紮,也不用戴什麽物事隻要不失禮就成,”肖陽吩咐之後又解釋道,“若隻是見阿爹阿娘倒也無所謂,可今日要帶著你進祠堂見祖宗,還是得稍微講究些。”

“祠堂,不在京裏?”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誰會把祠堂建在邊關最外沿啊,戰火一來不都毀了麽。

“京裏算是有吧,屋子修得不錯,”肖陽說著就是一笑,“不過是建給別人看的,家裏根基是在此地,真正的祠堂當然也得在這裏。阿爹說——重要牌位必須得放在自己伸手能夠著的地方。”

婉如一麵聽肖陽講解一麵解開了布條,輕輕為他整理著有些交纏糾結的發絲,又擰幹了軟布擦拭傷處。

“果然是結疤了呢,”婉如感歎一聲後又撲哧笑了,“恰恰好是個月牙形狀呢,以後你就得腦袋上頂著月亮生活了。”

“啊?什麽東西,我看看。”肖陽讓婉如舉著銅鏡左右看了看,有些模糊瞅不真切,伸手摸摸則感覺出自己腦袋的右後側出現了一個凸出來的疤,那模樣確實是個長得正正的彎月。

肖陽皺眉按了按覺得該處還略有些隱痛,張口正想讓婉如給他繼續梳頭,腦子裏卻突然冒出一句滄桑而古怪的歌曲:【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麵無私匾中間】。

與之同時,他腦海中又浮現了一幅畫麵:一個黑色包子臉的老男人坐在“明鏡高懸”匾額下,一臉威儀,額頭中間卻頂著個不合時宜的白色月牙。

世間還有長成這樣的人?這屬於麵容怪異不能中進士當官的吧,還什麽包青天……?

肖陽愣神之後又突然反應過來,我腦子裏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什麽東西啊?!先前那一句唱詞的腔調是聞所未聞,也沒聽說過開封府有姓包的官兒。“匾中間”,這又是什麽玩意兒?明鏡高懸的匾?

“好了,你看看。”一無所覺的婉如打斷了自己夫君的沉思,舉著銅鏡給他左右照了照。

隻見肖陽頭頂盤好了一個鬆鬆的發髻,上麵綁了一根嵌薄玉片的淡青色綢帶,和身上的紅衣相互映襯著挺得體。

“如娘,這技藝不錯啊,手挺巧,是一起給哥哥梳頭練習的?”肖陽馬上放下了關於月牙的疑惑開始打趣婉如。

他這人豁達,想不明白的不涉及什麽危險的事情就不會去浪費時間,有的謎團隨著年歲的增長自然而然就會揭開。

聽肖陽提到梳頭手藝,婉如愣了愣而後垂著頭躲開他的眼佯裝羞澀的回答:“沒有,哥哥不知道,我,我私下偷偷練的。”

說著,她隻覺得自己嘴裏泛出一股苦味,沒想到靈魂回來了,時光回溯了,身體的記憶卻還停留在另外那一個苦不堪言的十年間。

這種伺候男人的手藝,是她上輩子在謝俊逸身上練出來的,為了和其他鶯鶯燕燕爭寵她不得不去“體貼可人”,還下了不少功夫去苦練女紅、廚藝等一切在閨閣中因繼母放任沒能學好的技藝,卻從沒得過對方一句讚,因為他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如今不過是給肖陽梳個頭,他都能流露出一副幸福喜悅的表情,婉如心裏不由一暖,這粗人也有粗人的好處,盡管床榻間生猛了點可人家在細節上更容易獲得滿足!

這麽一來,婉如也是一臉幸福滿足笑容的跟著肖陽去正屋請安,並且還不是自己走著去的,是由夫君背著穿過了好幾道回廊到了正屋外麵才雙腳落地。

因為,肖陽說迎親那日他昏迷著沒背過新娘,於是今日補上,反正婉如也不重多走幾步就當是鍛煉了。

婉如卻知道他這是體貼自己身體不適走路不便才故意如此。

她沒推辭直接承了這個情,同時在心裏暗暗決定若肖陽在未來的時日中一貫如此,那自己也要對他好一些,不一定交付真心,但一定會盡職盡責做個好妻子。

不多久兩人就到了正房家人用餐的花廳,敬茶之後肖陽夫婦得了父母兄長不少好禮,婉如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給公婆送上了自己當初拒婚絕食後由奴婢代做的鞋襪。

看著那些草草趕製的玩意兒她不由臉紅了,諾諾道:“這個,時間太趕做得粗糙,日後得閑了再補上一份。”

“不礙事,”侯爺大手一揮,命人把那盤子東西端了下去,並吩咐三兒媳婦趕緊入座吃飯。就算這小兩口不餓,他和長子可是大清早就起來忙了好幾個時辰,早就饑腸轆轆了。

至於新媳婦送鞋襪什麽的,不過是走過場而已,那種京裏流行的錦緞繡花鞋子根本就不夠結實不耐穿,在邊地日常用著絕對不成。如今敵軍將犯開始宵禁了,家裏最近也不會有對外的交際,也無須穿出去顯擺媳婦手藝,好與不好根本就無所謂,隻要她能對兒子好,不惹禍再懷個大胖小子也就萬事足以了。

婉如再三推辭後這才入坐,心裏暗暗驚奇肖家居然不重規矩到了如此程度,吃飯時新媳婦都無須立規矩,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圍著圓桌一麵聊天一麵用餐!

飯畢淺酌之後,肖侯爺這才抹抹嘴起身帶新婚夫婦去祠堂拜祖宗,他步伐極快,婉如幾乎是跟在後麵一溜小跑,還未走上兩百來步就有些吃不消了,隻覺得自己渾身像要散架似的,一直從胳膊、腰臀痛到了腿肚,不得得一臉苦相的給夫君使眼色訴苦。

肖陽落後兩步悄聲告訴她:“那地方不遠,就在正房後邊的小院裏。忍忍就好,在他眼皮下我可不敢造次。”

婉如撇撇嘴隻得邁起小碎步跟在後麵苦苦撐著,穿過一道長廊後,一間普普通通的小屋子躍入了她眼簾。

這祠堂真是毫不起眼,廳室挺大卻不高也不曾雕梁畫棟,甚至還比不得崔家本家的任何一間正房,祖上牌位數量和娘家一比也顯得特別少,可見這肖家並不是個百年士族大戶。

直到這時,婉如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肖家求娶自己也不算是腦子發抽瞎點鴛鴦譜,她在家時盡管不受寵,可好歹也是曆經多朝的名門望族崔氏嫡支所出,家族底蘊不凡。

婉如一麵磕頭上香,一麵開著小差,略有些自得的想:肖陽娶到重生的自己也算是走運,經曆了十年光陰磨礪的她,比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崔婉如可不止好上十倍。

頭一抬,望著肖家列祖列宗她又有些納悶了,別人家是越大越豪華才越顯得恭敬,肖家的居然隻有巴掌大,有的甚至還比巴掌心還略小,想來是為了方便兵荒馬亂時隨身攜帶?

“沒錯啊,小一點就是為了便於打包。”離開祠堂在返回住所的時候肖陽證實了她的猜測。

婉如著實無語,居然還有把靈位當行囊一樣打包走哪兒搬哪兒的家族!稍後,她又忍不住低聲問道:“那,家裏的陵寢?”肖家人口不多但好歹也是個侯府,總得有家族墓園吧?

“這個,青山處處埋忠骨,”肖陽指著屋簷外邊隱約可見的山脊回答,“家人、部分家將都在那邊,石棺包著上等木料,不立碑無陪葬,青山綠水間隻要能看見自己曾經拚殺過的邊關就成。”

婉如很想問他,埋下一個人的時候挖錯了驚擾到祖上怎麽辦,略一思索後還是忍住了沒說出口,不吉利也有些不敬,想來他們自家人是認識路不會挖錯的。

這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兩人商量著今日沒精力訓話,明日再來會會各自手下的婢女、奴仆,然後在婉如坐等吃晚餐,肖陽盼著天黑的間隙中,他突然提到了一個問題。

“再過幾日我送你回門。肖陽這話語氣中不帶一絲商量的口吻,直接把婉如唬了一跳。

“你是說十日就歸寧?”她再次確認著,一臉的疑惑。

成婚後三、六、七、九、十日或滿月,女婿確實都能攜禮隨新娘去拜謁對方的父母、親屬,回門之後,婚禮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完成,可短時間的回門隻適用於同城的情況。

婉如想著自己當初出嫁是足足走了三日的,如今十日就歸寧是不是太趕了一些呢?感覺,不像是小娘子回家訴幸福,卻恍若是夫家在著急要算賬或退貨啊!

她狐疑的望著肖陽,琢磨不出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很想要聽他打算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