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結盟

“是嗎?”

空曠的密室裏響起男子低沉的聲音,這聲音十分平靜,甚至稱得上悅耳動聽,然而在此刻此時,卻仿佛帶著令人心悸的力量,讓人聽了便覺得毛骨悚然。

謝長朝一愣,閃電般的放開沈妙轉頭注視著來人。

密室的牆壁上掛著牛角,牛角裏放置有照明的火把,燃燒的火把火光明亮,將昏暗的密室似乎分成了兩部分,對麵的人站在暗色裏,就著昏暗的火光,依稀可以看清楚他的相貌。

那是一個身量極高極挺拔的青年,外罩一件玄色錦鼠毛披風,卻露出裏頭紫金錦袍,鹿皮青靴,暗金腰帶,便是在這樣陰暗的地方,亦是絲毫不掩尊貴之氣。而他麵上戴著半塊銀質的麵具,分明是極冷的色澤,卻又在密室裏火把的照耀下跳躍出幾分暖意,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謝長朝呆滯片刻,忽然叫道:“睿王殿下!”

他是在明齊的朝貢宴上見過此人的,也在太子的東宮宴席裏與此人打過照麵。帶著半塊銀麵具的人不是大涼睿王又是誰?可是大涼睿王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謝長朝忽然心中一沉,他問:“你怎麽知道這裏?”

這是臨安侯府內的密室,便是睿王有天大的本事能潛入其中,可是這密室卻決計是萬萬都不會找到的。這密室謝鼎都一無所知,整個臨安侯府,隻有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知道。大涼睿王一個外人,又是如此發現此地?謝長武肯定是不會說出去的。

沈妙在瞧見謝景行出現的那一刻便鬆了口氣,心中生出幾分慶幸。她固然可以和謝長朝拚上一拚,也未必想不出別的脫身法子,但總會有萬一。萬一有什麽不好,將來也凶險的多。謝景行的出現,似乎就連“意外”二字都省了。

“說啊!你為什麽知道這裏有密室?”謝長朝的心中忽然湧出了一種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並非是因為對方是大涼睿王而生出的恐懼。而是一種本能的,打心底冒出來的畏怯。可是這密室隻有他和謝長武知道,就連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曉得。今日也是一人前來,此刻要逃也來不及。

“臨安侯府,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紫袍青年慢悠悠的踱步上前,從暗處走到了光明底下。越是明亮的火把映照下,銀質的麵具亦是跳動著閃耀的熠熠光澤。他勾了勾唇,笑容也不知是嘲諷還是真心,慢慢的伸手拂向臉上的麵具。

沈妙微微一怔,謝長朝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的盯著麵前的紫衣青年。

銀質的麵具被拿下了。

燈火一寸一寸爬上青年近乎完美的臉龐上,五官英俊到烈日都為之失色,那似笑非笑的頑劣表情一如既往,而一雙桃花眼經過歲月的沉澱,少年時期的輕佻斂下,生出幾分淡漠幾分深沉,卻如同行駛在暗夜星河上的小舟,低頭去望,依舊是滿眼明亮。

比兩年前更英俊、更沉穩、更深不可測、也更危險的謝景行。

是在戰場上被人萬箭穿心的,剝皮風幹早已在明齊曆史上形成唏噓一歎的謝景行。

謝長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道:“謝景行!謝景行!”

“難為你還記得我的名字。”謝景行含笑上前,隻是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別來無恙,謝長朝。”

“你不是死了嗎?”謝長朝麵上開始升騰出恐懼的神情,他惶急的開口:“你不是在北疆戰場上被萬箭穿心,扒皮風幹示眾,早就死的屍骨無存了嗎?你是人是鬼?別過來!”他說的又快又急,仿佛這樣就能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似的,仿佛一個勁兒的說謝景行死去的消息,說的那些話就能成為事實一般。

謝景行道:“你說我是人還是鬼?”

謝長朝一愣。

麵前的青年衣飾矜貴,姿態優雅入骨,如果說兩年前的謝景行是一把看上去就十分華麗的寶刀,而如今這把寶刀終於出鞘,帶著收斂的殺意,卻讓所有人都忽視不了其中銳利刀鋒。

謝長朝的目光落在謝景行手中的銀麵具上,心中一動。

謝景行若是真的是鬼,怎麽還能以睿王的身份出現?謝長朝可記得清清楚楚,麵前的謝景行戴上麵具,分明就是大涼的睿王。難怪他和謝長武總覺得大涼的睿王十分肖似一個人,卻總是想不起來,如今想來,就是謝景行無疑。隻是兩年前謝景行戰死沙場的事情人盡皆知,沒有人會把睿王同一個死了兩年的人聯係起來,卻不知,此人早已偷梁換柱!

思及此,謝長朝忽然冷笑道:“原來如此,原來你沒有死,卻跑去投奔大涼,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搖身一變成了大涼的睿王。你假死叛國,不配做謝家的子孫,父親知道此事,一定以你為辱。大哥,小弟可真佩服你啊。”

沈妙已經退到了角落裏,聞言有些詫異,沒想到謝長朝竟然會以為謝景行做了明齊的賊子,投奔了大涼。卻也不想想,大涼就算再如何厚待有才之士,一個永樂帝胞弟的身份,卻也不是隨隨便便許給別人的。

果然,謝景行輕笑一聲,眸光漸冷:“不要拿你肮髒的血統與我混為一談。想做我的兄弟,謝長朝,你還不夠資格。”

謝長朝不屑的笑道:“莫非你以為你得了個睿王的身份,就真的是大涼永樂帝的胞弟了?謝景行,你自來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如今卻也學會做白日夢了。”

謝景行不置可否。

謝長朝見狀,麵色慢慢變了,他道:“你……你真的是大涼的睿王?”

“所以呢?”謝景行盯著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碰我的東西。”

謝長朝怔住。自他和謝長武很小的時候起,就很討厭謝景行。臨安侯府的下人們原先都是跟著玉清公主的老人,偶爾聚在一起的時候說話,謝長朝聽見說是方氏逼死了玉清公主。謝長朝不認識那個他們出生就死了的玉清公主,卻十分記恨謝景行,原因無他,因為謝鼎對謝景行寵愛的沒有理由。

謝景行永遠占著臨安侯府最好的東西,吃的穿的玩的,謝景行想做什麽沒人敢阻攔,便是犯了天大的錯,哪怕是打了皇子或是大臣家的少爺公子,謝鼎也隻會自己賠禮道歉,待謝景行也隻是輕輕揭過。有一次從海上送來一快虎皮被謝鼎給了謝景行,是非常罕見的完整虎皮,謝長朝和謝長武年紀小,偷偷去了謝景行屋子玩了一下午那虎皮。

後來謝景行回來了,謝長朝永遠都記得謝景行的神情。謝景行看了一眼被謝長朝兄弟二人爬過的毛皮,輕描淡寫的讓管家拿去燒了。

他說:“別碰我的東西,髒。”

謝鼎將謝家兩兄弟狠狠責罵了一通,卻偏偏沒有責罵小題大做的謝景行。謝長朝從那個時候起,就對謝景行的東西有一種執念。沈妙也是一樣。

所以聽到謝景行的話,他立刻就笑了,看了一眼角落裏的沈妙,惡意的道:“謝景行,那又如何,我碰了你的女人,你也要像從前一樣,把她燒了嗎?我剛摸過她,你嫌不嫌髒?”

沈妙目光沉沉,謝長朝的確是有一開口就讓人想殺了他的本事,別說是謝景行這樣脾性強勢的人,便是她重生以來一直秉持的好脾氣,眼下也想讓人將謝長朝拖出去斬了。

“她和虎皮不一樣。”謝景行微微一笑:“當年的虎皮在我眼裏一文不值,所以燒就燒了。現在……”他的眸光冷冽,說出的話溫和,卻帶著凜冽寒意。

“我以為你太髒了,所以還是燒了你吧。”

謝長朝先是不屑的一笑,笑著笑著,瞧著謝景行好整以暇的神情,他突然笑不出來了。謝長朝坐在地上,往後退了一步,強忍著內心的恐懼道:“你想幹什麽?”

“謝長朝,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有長進。”謝景行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失望,歎道:“你看了我的臉,你以為我會讓你活下去?”

沈妙竟然覺得有幾分好笑。

謝長朝這個段數,在謝景行的麵前就像是稚童,難怪謝景行會覺得失望。早在謝景行拿下麵具的時候,沈妙心裏就清楚,謝長朝今日是不可能活著出去的了。

謝長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他道:“你不敢,我是父親的兒子,這裏是臨安侯府,你殺了我,別人總會查到你的身份,你也不會好過!”

“放心吧,”謝景行微笑:“今日臨安侯和謝長武赴宴,夜裏才回,無人會發現你的蹤影。”他道:“看在你叫了我那麽多年大哥的份上,我也會照拂你,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黃泉路上。謝長武會下來陪你,謝字就不必說了。”

謝長朝似乎終於相信謝景行是來真的了,站起身就要往外頭跑,可他兩年前都不是留了餘地的謝景行對手,如今又怎麽可能在謝景行手下脫身。他自己尚且未看清楚,就被人從後麵踢中膝蓋,電光石火間喉嚨就被人卡住了。

沈妙正看著,卻忽然麵前一黑,有什麽東西攏在了她的麵前,伸出手來,卻是謝景行的披風。

謝景行用披風把她兜頭罩了進去,道:“別看。”

這頭語氣溫和,另一頭卻是毫不留情的哢著謝長朝的喉嚨慢慢收緊,密室裏清晰的能聽到骨頭發出的脆響。

“咚”的一聲,沈妙撥開罩在頭上的披風,謝景行已經用帕子擦拭著手,地上謝長朝仰麵躺倒,大睜著眼睛,顯然已經是沒氣了。

謝景行出手果斷狠辣,沈妙還是第一次見他殺人,卻見他神情平靜,並未有一絲異樣,不由得在心裏喟歎。

她把披風遞給謝景行,謝景行見狀,掃了她一眼,別過頭去:“你自己留著吧。”

沈妙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卻發現放在同謝長朝掙紮的時候,衣襟都被謝長朝撕壞了,眼下大喇喇的袒露著,連肚兜都能瞧得見端倪。她一愣,隨即心中將謝長朝罵了一頓,倒是將謝景行的披風罩在身上。

謝景行的披風於她來說太大,前麵的扣子扣不上,沈妙弄了半天也不好。謝景行見她遲遲未反應,轉過頭,恰好見著沈妙還在弄披風的扣子,便走過來在沈妙麵前蹲下。從披風的領口裏抽出帶子替沈妙係好。

他的手生的十分好看,骨節分明又修長,係帶子的動作靈巧又溫柔,如果忽略了一張冷臉外。沈妙抬眼瞧他,謝景行的睫毛生的極長,垂下來的時候,銳利的目光變得柔軟,到顯出幾分難得的溫和。

他專心致誌的打著結,卻從頭至尾冷著一張臉,好似心情不佳,卻不曉得是誰惹到了他。

打完個結實的蝴蝶結後,謝景行還未站起身,沈妙道:“其實你不用殺了他的。”

她說的是謝長朝。謝景行其實並沒有必要殺謝長朝,謝長朝說的沒錯,他雖是庶子,可到底也是謝鼎的兒子,雖然不曉得謝景行留在明齊究竟是為了什麽,可是這樣肯定是會給他招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看了我的臉,不能留活口。”謝景行道。

沈妙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根本沒人要看謝景行的臉,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謝景行自己主動把麵具拿下來的。謝景行根本就是對謝長朝動了殺心,又何必找這麽個牽強的理由。

“日後少出門。”謝景行道:“我來的再晚點,今日你就出事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蹙眉,和著冷臉,倒有幾分諄諄教誨的模樣。

沈妙一時無言,想了一會兒,道:“我爹娘大哥他們現在怎麽樣?”

“沈家軍全都出動,定京挨家挨戶找過幾回,都無功而返。”謝景行道:“沒人猜到你藏在臨安侯府。”頓了頓,他又道:“羅潭傷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高陽已經去沈宅救人了,聽說眼下情況不錯。”

“羅潭受傷了?”沈妙一愣:“怎麽還傷的很重?”

“中了刀傷,”謝景行側頭瞧了沈妙一眼:“你不知道?”

沈妙搖了搖頭:“當時我被打昏了帶上馬,後來出了什麽事都不知道。”默了一會兒,沈妙突然想起了什麽,看向謝景行:“羅潭受傷不醒,那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謝景行有些莫名:“什麽意思?”

沈妙心中一動,羅潭受重傷昏迷不醒,自然是不可能見到謝景行,也不可能同謝景行說自己對他的托付的。那麽謝景行眼下過來救人……是他自己的主意?

沈妙一瞬間心情有些複雜。

倒是謝景行,眸光微微一閃,忽而靠近沈妙,雙手撐在沈妙的身旁,幾乎是將她攏在懷裏的姿態。他揚唇道:“聽你的意思,你讓羅潭找我了?向我求救?”

沈妙把他推開,知曉謝景行聰明,瞞也瞞不過去。就道:“隻是覺得你有這個本事,況且身份也便利的多。”她強調道:“我讓羅潭來找你,說好了是一樁交易,待你救我出來,我自然也會付出相應的酬勞。”

“酬勞?”謝景行滿不在乎道:“沈家貼出萬兩黃金,不過我不在乎,大涼國庫多得是,你能付得出什麽?”

沈妙咬牙:“隻要不以身相許,自然都是可以的。”

謝景行挑眉看她,歎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莫非你在提醒我,你想嫁給我的事實?女子當婉約含蓄,你這樣不好。”

沈妙唯有冷笑以應對。

“算了,”謝景行道:“救人於我隻是小事一樁,我也不為難你。酬勞簡單,”他盯著沈妙,似笑非笑道:“寫詩彈琴,做糕點做針線,暫時就這幾樣吧。”

沈妙:“……”

她說:“換一個。”

“本王就要這個。”謝景行拒絕了沈妙的話。似乎是覺得地上有些涼,又將沈妙拉了起來。

“眼下不能送你回沈宅,你一共失蹤了三日,外麵流言漫天,此刻回去,難免被人猜疑。”謝景行道:“我安排人送你去公主府,容姨會幫你。”

沈妙怔住,看向謝景行,問:“榮信公主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謝景行搖頭:“明齊人裏,你是唯一一個。”

沈妙就沉默了。謝景行看著地上謝長朝的屍體,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忽然道:“不過今日我為了救你,出手殺人,難免惹了麻煩。此事因你而起,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是我的盟友,明白了嗎?”

“我好像並沒有同意。”沈妙氣急。

“我同意就夠了。”謝景行欣然,打了個響指,從外頭走進兩名黑衣人。

“搬回去。”謝景行用腳碰了碰謝長朝的屍體。

沈妙詫異:“你要他的屍體做什麽?”

謝景行挑眉:“有堪大用。”

鐵衣和南旗二人將謝長朝的屍體運出去。也得虧謝長武兄弟自己建了這麽個密室,連臨安侯府的下人們都不知道,密室挖捅了地道,可以從直接出到外頭。走起來竟也省事了許多。

……

公主府已經許久沒有客人前來了。

自從兩年前謝景行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後,榮信公主就大病了一場,後來病愈後好似落下了病根,連皇家的場合都極少出席。離開公主府出門的時日越來越少,甚至連有人拜訪也是稱一律不見。誰都知道,這是因為謝景行死了。榮信公主一生無子,唯有對這個侄兒是當做自己兒子看待的。原先謝景行在世的時候,還隔三差五的去公主府坐坐,後來謝景行戰死,榮信公主又是這麽個古怪脾氣,就幾乎是門庭冷落了。

今日公主府上,卻來了一位客人。

在外頭掃灑的丫鬟是公主府伺候的老人,一眼就瞧出了馬車上坐著的姑娘兩年前來過公主府,當時榮信公主還很熱情的招待了她,是叫沈、沈什麽來著,那丫鬟卻記不清了。可是通報的人沒等多久,就瞧見了榮信公主的貼身女官急匆匆的出來,將那女客和身邊的侍衛一同迎了進去。

剩下幾個掃灑的丫鬟見狀,俱是聚作一團,悄聲議論著:“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公主這兩年可從未見過什麽客人,今日竟也見了。”

“瞧那模樣,好似還很迫不及待似的,大約是從前就與公主有些交情吧。難得見到這麽一個。”

“兩年前她也來過的,公主當時身邊的夕姑姑還送她回了府宅,就是姓沈的嘛。”

那最外頭一個勁兒的回憶叫什麽的丫鬟突然靈光一閃,一拍腦袋道:“我想起來那位姑娘的名諱了,那姑娘不是威武大將軍的嫡女,沈妙嘛!”

眾人先是恍然大悟,隨即目光又變得精彩萬分。

她們自然是認得沈妙的,最近在定京吵得沸沸揚揚,失蹤三日不見蹤影,沈信甚至願意以萬兩黃金奉上救人。眾人都揣測沈妙定是遭遇了不測,未曾想到這個眼下談論的重點居然現在就出現在了公主府?

沈妙來公主府做什麽?

……

沈妙坐在正廳裏,丫鬟們過來給她上茶上點心,隻是到底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不露聲色打量她的目光。沈妙坦然接受了,若是有人認出她,自然奇怪她眼下為什麽會出現在公主府。

可是沒辦法,就如同謝景行所說,她現在獨自回府,阻擋不了流言的發生。得找一個位高權重說話又有信服力的人為她證明,上次的花燈節榮信公主替她證明一次,這一次還得要榮信公主幫忙。

沒辦法,榮信公主為人正直磊落,公平到有些不近人情的事情人人都曉得。如果是從榮信公主嘴裏說出來,的確是不會有人懷疑。

片刻後,身後傳來腳步聲,沈妙回頭一看,被女官攙扶著的榮信公主正緩緩走來。

沈妙不由得一驚。

來人穿著秋色薄羅長袍,外罩鬥篷,大約是麵上也上過脂粉,可是還是掩飾不住的衰老憔悴。上一次兩年前沈妙見著榮信公主,她還是一個頗有精氣神的婦人,如今卻像是一夜之間被抽走了靈魂般,讓人看著竟是有幾分心酸。

便是前生沈妙到了最後,榮信公主已經真的年華老去,也不見有此刻的麵容憔悴。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沈妙心知肚明。看來謝景行戰死的消息對榮信公主打擊極大,兩年竟然就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她起身向榮信公主行禮。

榮信公主見著她,倒是露出了一點懷念的神情來,嘴角也帶了些笑意:“兩年未見著你,當初沈將軍走得急,本宮還來不及讓人給你送些辭行禮,你回京的時候本宮又著了風寒,朝貢宴也未曾去,倒是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見上一麵。”她在桌前坐了下來,示意沈妙也跟著坐下。

沈妙微微頷首:“是該由臣女前來拜訪的。”

“之前我就知道你長得好看,”榮信公主笑著看她:“眼下見你,倒是應了本宮心中的念想,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如今越發的出眾。若本宮那侄兒還在世……。”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閃過一絲痛色,卻是說不下去了。

沈妙也不知道說什麽的好。

倒是榮信公主自個兒又笑起來,她道:“本宮總是說這些讓人覺得不高興的話。每次都勸自己不要想了,可最後卻又總是想著。教你跟本宮一塊兒不高興,你…。也是難過的。本宮光顧著自己難過,卻不想想你聽了是什麽感受,真是本宮的不是。”

榮信公主骨子裏那般強硬的人,竟然也會對人致歉。沈妙心中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同情。謝景行的身份是不能同榮信公主說明的,可是在榮信公主看來,陪伴了多年的侄兒就這麽是在戰場上,還是死得如此淒慘,心中的沉痛可想而知。

榮信公主笑道:“你的事情本宮都聽說了,放心吧,兩年前本宮幫你,這一次本宮自然也會幫你。”

沈妙隻說自己是被歹人擄走,卻因為離臨安侯府較勁,被謝景行原先的貼身暗衛給救了。因著謝景行的暗衛曾也見過沈妙才施以援手,但是就這麽貿然回沈家隻怕會引起流言,還得請榮信公主出麵一番。

隻要搬出謝景行,榮信公主總會變得格外寬容。加之那個所謂的謝景行從前的暗衛是真的有謝景行賜給他的令牌,榮信公主親眼見識過後,便也不再懷疑了。加上她本來對沈妙就頗有好感,這個忙自然是爽快的應承下來。

“臣女多謝公主殿下。”沈妙道:“每次都來麻煩公主殿下,臣女實在愧然。”

“你這算什麽麻煩呢。”榮信公主苦笑道:“原先景行在的時候,但凡犯了錯,總喜歡往公主府鑽。哪一次惹的麻煩不是比天大,也沒見他有一絲愧然。原本想著,本宮就當是做善事,等本宮老了,就換本宮給他找麻煩。誰知道……”榮信公主笑的有幾分難看:“如今我倒是想他再給本宮找找麻煩,卻再也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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