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婷他們隻在莊子裏又待了一夜,第二天便接到了孫夫人田氏讓人催著回去的口信。孫芸和孫仲瑉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再加上蔣婷內裏又是個成年人,自然沒什麽糾結的就讓人套車回京城。
蔣婷回到蔣府之後發現,蔣邕竟然罕見的沒有去衙門,正在家裏等著她。她心知山穀裏的那場意外,那些護衛們是斷然不敢瞞著老爹的。所以見到蔣邕時她實在有些心虛。
雖然那是場意外,跟蔣婷是真的沒啥關係,但每次麵對蔣邕,她就好像真的變成了孩子,難免不夠鎮定。而且殺蛇時她那一刀砍得幹淨利落,想必這件事護衛們也已經告訴他了。老爹一向不喜歡她在外頭表現出會功夫來……
“爹,我回來了。”蔣婷小心的覷著蔣邕的神色,磨磨蹭蹭的不願靠近他。主要是他現在的臉色很陰沉,看著很嚇人啊。
“過來,讓我看看你。”蔣邕看著眼前心虛的女兒,心裏的後怕翻湧著湧了出來,然後全都轉變成了惱怒和氣憤。
蔣婷期期艾艾的挨到蔣邕身邊,臉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來,硬著頭皮撲到他懷裏哭訴道:“爹啊,我遇到毒蛇了!太可怕了,太惡心了,嗚嗚嗚……”
蔣邕看著先發製人的蔣婷,臉上露出無奈而心疼的苦笑來,點著她的腦門罵道:“你這個野丫頭,為什麽一出門就遇到事兒?爹爹怎麽跟你說的?不是讓你遠著點兒那個景王世子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頭有多少人想要殺他,竟然還跑去跟他牽扯不清。那蛇去咬他,你就讓它咬好了,自己亂出什麽頭啊?若你沒能將那條蛇殺死,再被它咬死了,你讓爹我怎麽活?”
“呸呸呸呸呸,爹啊,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不過是一條小蛇罷了,我怎麽會被它咬死?”蔣婷目光十分不讚同的望著蔣邕。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氣惱自己殺蛇這一條,便又放心大膽起來。她得意的道:“上次是那小柿子救了我,這一次我又還了他一次,這樣就又互不相欠了,不好嗎?再說了,不管那家夥多煩人,但總是一條人命啊,我怎能不救他啊?不過,那蛇確實太可怕了,再來一次我一定自個兒逃,不管他了。太惡心了……”
蔣邕出手重重的敲了她額頭一記,恨聲道:“還互不相欠了?你們這麽下去,隻會越來越糾纏不清!婷兒,那景王世子不是個好對象,你心裏可得想明白點。即便不說景王府現在的處境,那府裏麵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鬼窟’!爹再寵你,也不會任由你自己胡亂往火坑裏跳的!我再說一次,你以後一定要離那個劉曜遠一點!否則,我就把你關府裏不讓你出門了!”
蔣婷愣愣的眨眼望著蔣邕,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到底啥意思。她頓時委屈的不行,臉色漲紅的分辯道:“爹啊,根本不是我要跟那個笨蛋相見的啊。我們那是巧遇啊,隻是巧遇!再說了,我救人有錯嗎?我救人沒錯啊!”
蔣邕黑著臉盯著她厲聲道:“即便是巧遇,那為何他撇了旁人非要跟你一起走?告訴你,心地善良沒錯,但把自己陷於危險境地,你這就是天大的錯!如果你以後每次見他都會遇到這樣的危險,難道每次都舍了自己去救他嗎?在我看來,你根本不該救他!他身邊那麽多的侍衛不救他,你為何非要強出頭?”
“我……”蔣婷被蔣邕吼得腦袋發懵。
她沒有想到老爹是這麽想的。他生氣的原因不是自己殺了蛇,不是自己跟著孫家兄妹去野外玩遇到了危險,而在於她不應該拚著自己遇險而救了劉曜!她心中一時百感交集,說不清什麽滋味兒。老爹的想法她能明白,那就是誰也不能威脅到她的生命,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所以他寧願她眼看著劉曜在自己麵前被咬死,也不願她遇到半分危險。可是,見死不救,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做到的?
“你不認錯嗎?你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的時候,可曾想到過爹?若你出了什麽事情,我要怎麽活?咱們家,就隻剩了我和你兩個!若你有一天真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我……”蔣邕痛苦的抬手蓋住了眼睛。他無法忍受哪怕有一丁點兒這樣的可能出現。他不願拘著自家女兒,是為了她能夠生活的開心快樂。可若是這種寵愛的放任會讓她遇到危險,他會寧願將她關在府裏,就這麽安穩無趣的長大。
“爹,我……我以後不見他了。我以後不見那個劉曜了。你別生氣了行嗎?爹……”蔣婷看著蔣邕痛苦的模樣,頓時覺得心痛和害怕起來。
“不,這次你也不是有意去見他的。其實之前的每一次都不是你有意見到他的。隻是,你幾乎每次見到他都會有危險發生。你若不能學會對他見死不救,以後爹爹都不會放你出門的!”蔣邕挫敗的說著。他很無力,因為他現在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女兒。
“爹,不是每次都沒好事啊?上次不是他救了我……”
“那是人家要害他!是你們替他擋了災的!”蔣邕再也忍不住吼了出來。他多麽恨啊,他的女兒竟然差點兒成了別人的替死鬼!那個劉曜,他原本並無惡感,甚至還有些同情他。但現在,他卻十分厭惡他,厭惡到恨不得他幹脆死了算了,省的未來再給別人帶來更多麻煩。
“什麽意思?”蔣婷聽得一頭霧水。她從沒聽別人說過這件事啊。
原來孫芸雖然從母親那裏聽來了真相,但以為蔣邕應該已經告訴過蔣婷了,所以並沒有再提這件事。其實,主要是小姑娘本身很不願回想起那段可怕的經曆,下意識的就回避了。但孫芸還是年齡小,她能知道是因為信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是她姑母,自然會將事情真相告訴他們家。但蔣家跟信國公府有什麽關係?他們怎麽會告訴蔣邕這麽隱私的事情?畢竟同意了臨時換雅間的濱水居,對那次事件也是有責任的,自然是能隱瞞就隱瞞的。
不談這些,隻說當下的蔣邕看著自家女兒迷茫的神色,便又是一陣心痛。那個景王世子,難道就是自家女兒命定裏的克星嗎?聽了趙喜的回報後,他心裏又是擔憂後怕,又是氣怒攻心。兩個孩子到底是從何時起變得那麽親近的?
“李家人這半個月裏又找了我幾次,昨天又送來了些奇珍異寶,我讓將東西送到你院子裏的小庫裏了,你回去玩賞幾天吧。”蔣邕突兀的轉了話題。
“爹?”蔣婷疑惑不解的看他,他還沒有跟她解釋清楚方才的事情啊。
“我準備娶那個李珠兒當繼室。”蔣邕目光直直的盯著蔣婷,繼續道:“你這麽心慈手軟的個性,如果我真娶個精明厲害的來,恐怕你會受欺負的。李珠兒人傻了點兒,但我了解過了,她人很單純,也沒有太多壞心眼。我娶她進門,就不用擔心你在家裏受委屈了。”
蔣婷臉色頓時大變,拉著蔣邕叫道:“爹,你不能娶她啊!你娶了她以後還怎麽得到幸福?不行,我不喜歡她,爹你不能娶她……”
“若你不能學會怎麽對別人狠,對自己狠,我就必須得娶她!”蔣邕厲聲打斷了蔣婷的話:“你不要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就能在繼母眼下仍舊活的像現在這麽舒服!我娶了李珠兒,無論怎麽對她,李家人都不敢說什麽。可若是娶了別人,你以為我能主動插手內院事務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來找我,我臨時還沒答應李家,但婚事必須得在年前定下來。你若一直想不清楚,就老實的待在家裏,不要隨意出門了。”
“爹……”
“回去吧!”蔣邕好不心軟的將她從懷裏扶起來,往門外推去。
蔣婷歎了一聲,隻好一步兩會頭的往外走。但見蔣邕臉上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便隻好真的走了。
等在院子裏的戀繡和知畫,俱是一臉緊張擔憂的看著從正房走出來的蔣婷。可見她神色不豫的樣子,心中有再多疑問也都壓了下去,隻一左一右的伴著她往回走,不敢說半個字。
正房裏,蔣邕痛苦的雙手掩麵,發出困獸一樣的低吼。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所有對女兒有威脅的人或事,全部都鏟除掉!可惜啊,他現在不過是小小的兵部侍郎,手裏並沒有什麽實權,甚至蔣家都還沒有被他完全掌控起來……
他轉眼往身邊茶幾上放著的一個黑木匣子看了兩眼,目光中連連閃爍著怒火,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將那匣子摔個稀巴爛。他對著門外叫了一聲:“秦六。”
一個侯府小廝打扮的十七八歲少年迅速的進來,默然的立在了蔣邕身前等著吩咐。
“你去將這匣子交給李嬤嬤,讓她轉交給婷兒。就說這是我半個月前專門托了禦醫院的人幫忙調製出來的去疤藥。”
“是。”秦六恭敬的對蔣邕施了一記軍禮,拿著匣子便出去了。
蔣邕愣愣的盯著已經沒了人影的房門半晌,才長長的吐出一口心中鬱氣。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女兒再跟那個景王世子有交集了。那小子,根本不是良配!他又豈能任由那小子再來招惹他家寶貝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