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敢於一次次去求皇上,是因為他身後有皇貴妃和吉家等人的支持,如果換在從前,李靖宣就算是沒有多少把握,卻也敢於一試,可如今他這處境,真可謂是自身難保,他又有什麽依仗去求皇上呢。
蕭翎曉看到李靖宣臉色變得難看,不由得又輕歎了一聲。
這個男人現在就像是行刑前的死囚,心中滿是惶恐不安。哪怕對他說一個“起死回生”的字眼,估計他都會瘋狂的抓住不放。
人被逼到這個份兒上,自然會生出許多幻想。蕭翎曉明白這些,卻一直沒有點破。
琉璃彩燈照亮了後宮甬路,這次的宮宴是太後親自籌辦的,所以被設在了離太後寢宮不遠的離澤宮。走近離澤宮就能聞到陣陣清香,進了宮門便能看到到處都是怒放的鮮花。太監宮女們都規規矩矩的各守其位,大殿之中早已經坐滿了人。
蕭翎曉和六皇子一同進門,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蕭翎曉淺笑著對李靖宣點頭示意,然後獨自走到蕭家的席位。席位都是按照品級輩分固定排列的,在大夫人和蕭歡雨之間的那個座位就是蕭翎曉的。蕭翎曉走過去,大大方方的坐下,就像是沒有看到蕭歡雨狠狠瞪她的那一眼一樣。
坐定之後,蕭翎曉放眼打量眾人,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男賓席靠近皇子們座位的地方,蕭翎曉望過去的時候,坐在那裏的男人也正望著蕭翎曉。
四目相對,蕭翎曉森森一笑。
見蘇東瀚很快移開了視線,與他身邊那個老男人低聲說著什麽,蕭翎曉馬上用暗音問神狼,“他們說什麽呢?”
神狼豎起耳朵聽他們說完,冷哼了一聲,“兩個混蛋在討論主人你呢,那老頭兒說你不祥,那小混蛋說你長得漂亮。”
不等蕭翎曉細想,就見四皇子拄著拐杖緩緩而入。看他那樣子,蕭翎曉差點笑出聲兒來,而其他人則都驚訝的猜測四皇子到底是怎麽傷了腳的。
四皇子直接來到蕭翎曉麵前,笑著與她打了招呼。蕭翎曉看了一眼他的腳,笑道,“四殿下的腳傷還未痊愈麽?以後可要小心啊。”
四皇子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卻還是笑嗬嗬點了點頭,然後沒再多言,入席去了。
隨後便是後宮妃子們和皇後到來,又等了片刻,太後和皇上也到了。
眾人施禮之後重新落座,宴席正式開始。
趁著眾人歌功頌德的時候,蕭翎曉仔細打量高坐上位的幾個人。
首先是居中而坐的老太後,這老太太看上去與老夫人年紀相仿,慈眉善目的,別人說什麽她都笑嗬嗬聽著,一點都不表露自己的心思。可以說是將喜怒不形於色練到了極致。
她身邊坐著的便是當今的皇上,皇上年過四十,臉上像是戴著麵具,沒有什麽表情,眉心兩道深深的刻痕更顯出他的威嚴。蕭翎曉望向他的時候,不知怎麽被他發現了,四目相對,蕭翎曉頓時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威壓。好在隻是一閃而過,蕭翎曉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時蕭翎曉看向了坐在太後另一邊的人。那個位置按理來說應該是留給皇後的,可如今坐在那裏的人,一顆光頭閃閃發亮,正是了玄!
了玄穿著一身華貴的袈裟,麵前擺放著滿桌的素齋,身邊太後不時與他低聲說些什麽,那樣子簡直是無比的親近。
蕭翎曉不由得暗歎一聲,在心裏對神狼說,“看看,這家夥像不像個奇行種的COSPLAY牛郎?”
神狼悶哼一聲,“能傍上這麽大的主顧還沒失身,也算是他小子的本事。”
“你怎麽知道他沒失身?”蕭翎曉在心中這樣說著,又不由得瞟了了玄一眼。恰好了玄也看向了蕭翎曉,正見到蕭翎曉略帶隱喻的視線,了玄心中一驚,暗暗攥拳,心想,主人你想什麽呢?你想什麽呢!我了玄可不是你想的那種狼!
這時就聽太後說,“對了,神僧可曾聽說過這皇城裏的奇事?”
“不知太後說的是哪件事?”了玄知道太後這是要把話題往蕭翎曉身上引了,頓時警惕起來。
果然,太後提高了聲音,道,“要說最奇的事兒,還不就得算是蕭家大女兒死而複生的事情麽?對了,哀家還特意讓那丫頭來了,她在哪兒呢?”
所有人都聽到了太後的話,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蕭翎曉身上。
蕭翎曉款款起身,上前幾步,飄然萬福道,“蕭翎曉拜見太後、皇上、皇後和各位娘娘。”
蕭翎曉死而複生的事情在皇宮裏也早就傳開了,不僅是妃子們好奇,就連皇上也不由得仔細打量了蕭翎曉一番。太後看了蕭翎曉一眼,笑道,“蕭家的女兒個個都是小美人兒,蕭翎曉,聽說你以前又瞎又啞,活過來之後就都好了,是真的麽?”
蕭翎曉點頭道,“太後說的都是實情。”
“哦?那你快說說,你是怎麽活過來的?死了之後又都看到什麽了?”
太後用聊家常的語氣將所有人的好奇問了出來,大殿裏頓時一片安靜,眾人都放下了杯盞,豎起耳朵聽蕭翎曉的回答。
蕭翎曉不慌不忙,淺笑道,“當日我在花轎裏喝了一杯茶,然後腹中絞痛,不久便失去了知覺。翎曉失明多年,可那時卻突然看到了眼前光芒萬丈,遠處隱約有悠揚鼓樂之聲,翎曉的身子很輕,飄蕩著就朝那邊去了。可還沒等我到那鼓樂之處,就有一位仙人將我攔住,他說我還有塵緣未了,不能過去,又說我曆此一劫,必定苦盡甘來。後來我就看到他一揮袍袖,我便從棺材裏醒過來了。想來我雙眼能視,開口能言,也都是那位神仙所賜吧。”
蕭翎曉一番話把眾人說的愣眉愣眼,誰也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太後更是雙眼放光,喃喃道,“莫非這天上真有仙境?真的有神仙?”
說罷,她急忙轉頭問了玄,“神僧,你說這丫頭說的,是真的嗎?”
了玄雙手合十,口念佛號,“阿彌陀佛,太後,這位蕭施主死而複生,她親眼所見,必定是真的。既有佛祖,自然也有神仙仙境。蕭施主修的善因,得了善果,這也是一段佳話啊。”
太後聞言點了點頭,她的目光落到下麵席間,看到一臉期盼的茗慈長公主,不由得微微一笑。
茗慈長公主就等著這個時候,一看太後給自己示意了,急忙起身對皇上施禮道,“皇兄你聽,神僧也是這麽說的,蕭家這大女兒死而複生,那是她前世修來的善果,這不僅不是不祥之兆,反而還是我戊蚩國一段佳話呢。百姓得了神仙庇佑,那皇兄治下的戊蚩國,豈不是也被神仙庇佑著麽?”
茗慈長公主這一個馬屁拍上去,下麵馬上有人不停的迎合而上,一個個由此展開,馬屁越拍越誇張。
皇上蹙眉看了一眼了玄,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向上挑了一挑。皇上轉而又望向默默站在那裏的蕭翎曉,見她麵對眾人的目光,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甚至於他這個皇上對上了視線,也不曾躲閃,這女子年紀輕輕,卻隱約有種壓人的氣勢,皇上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驚歎。之前聽說蕭翎曉是個又瞎又啞飽受欺負的窩囊廢,可如今見了,卻怎麽也無法將這樣的形容再加諸到她的身上。
女人應該輕柔淡然,如水一般。像蕭翎曉這樣的女子,是皇上最不喜歡的。
“蕭翎曉。”皇上突然沉聲開口,那些拍馬屁拍的不亦樂乎的人都馬上閉嘴。
蕭翎曉再次施禮,然後聽皇上接著說,“神僧已經說明白了,你死而複生並非不祥之兆,這件事情日後禮部會昭告天下。”
“謝皇上恩典。”
蕭翎曉剛說完這話,就聽皇上又說,“今天朕還要再為你指一門婚事。”
皇上這話出口,在場不少人都大吃一驚。
四皇子雙眼放光,心中暗想,莫非父皇終於被自己打動,要重提他和蕭翎曉的婚事了?
坐在他身邊的李靖宣見狀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就連太後都皺起了眉頭,而了玄的心也怦怦直跳,緊張起來。
在場,唯獨作為當事人的蕭翎曉淡定自若,淺淺笑著,問道,“不知皇上要將翎曉許配給哪家的公子呢?”
皇上聞言,臉色一沉。蕭翎曉這話按說也沒有什麽不敬,但落在皇上耳朵裏,卻莫名其妙的像是帶著刺一樣。
皇上冷眼望著蕭翎曉,沉聲道,“穆德王功勳顯赫,穆德王妃又是你同族姑母,朕將你許配給他的小兒子蘇東瀚,這門親事可以說是門當戶對,親上加親了。”
皇上的話就像是一道悶雷在廳堂裏響過,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根本沒有給任何人反對的機會。
四皇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識的想要起身說話,可腳剛一落地,便有一陣劇痛傳來。這股劇痛一下子讓四皇子清醒過來,他轉頭望向不遠處的蘇東瀚,見那蘇東瀚正一臉得意的笑嗬嗬望著蕭翎曉,四皇子頓時明白了什麽。
他心中五味雜陳,轉頭再看向蕭翎曉,卻見蕭翎曉依然不慌不忙的望著皇上,就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之中暗藏著多大的洶湧殺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