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枕邊的帕子擦了擦眼淚,抬起有些蒼白的臉,烏黑的眸子深幽莫名,落在墨竹臉上,剜人一般,幽幽的讓人不自覺的生出一股寒悚,墨竹被她看的一哆嗦,下意識的收回手,呐呐的說不出話來,討喜的話壓在喉嚨口,愣是不敢往外冒。

許媽媽上前兩步擠開她,不滿的瞪了一眼墨竹,替墨雪瞳身後墊上厚厚的耦荷色繡花大抱枕,小心的扶她靠著。

“瞳兒身子不好,怎麽還讓她靠著,趕緊的,還是躺著好,可不要因此傷了身子,真正的,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連身邊服侍的人都是不盡心的,過兩天舅母再給你配上兩個丫環,把屋子裏服侍的人換掉幾個,也省得總出些不做事的刁奴。”玉氏見許媽媽竟然敢違逆自己的話,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眸色一厲冷笑著嗬斥道。

她本來落水昏迷才醒,這會子臉色蒼白,神情憔悴,顯得楚楚可憐,掩去眸底的冷洌後,虛弱的抬起蒼白的小臉,一臉感激的道:“舅母,瞳兒不想睡,再睡可就醒不來了!大夫也說落水醒來,不易多睡,瞳兒多謝舅母的好意,許媽媽她們服侍瞳兒很盡心,她們幾個都是母親留給瞳兒的,瞳兒可不敢隨便換人。”

這是軟釘子拒絕了?

玉氏的笑容微微一僵,細細去瞧,隻見那張嬌怯怯的臉上,俱是親昵溫柔的笑容,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隻是盈動的眸子比平時清亮了些,透著讓人深邃的幽黑。

這話聽起來綿裏藏針,怎麽都不象那個懦弱膽小的墨雪瞳該說的話,照以往墨雪瞳就算反對也不敢這麽當麵頂她,難道說這丫頭掉湖裏這麽一遭,發現了什麽?玉氏看著墨雪瞳的目光不由又狐疑起來。

“墨竹,還不給舅母奉茶。”墨雪瞳假裝看不到玉氏懷疑的目光,回首朝墨竹的嗬斥道,眼底藏著無盡的蔭翳,如針刺一般冷冰的落在墨竹身上。

墨竹聽墨雪瞳說話,仿佛受了驚一般抬頭,看到墨雪瞳身子靠在大抱枕上斜睨著她,一雙眼深幽莫名!

那種仿佛穿透人心一樣的感覺又讓墨竹心一驚,不自覺瑟縮了一下,再不敢說什麽,急急回身端過茶來,倉皇間臉色蒼白遞給玉氏,收到玉氏一個冷靜的眼神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索性垂首落肩的站在玉氏身後,真把自己當玉氏的丫環了,暗暗告誡自己,有夫人在,不怕!

玉氏這時候注意力全在墨雪瞳身上,哪裏關心一個丫環的心思,根本沒注意墨竹送完茶後不合規矩的站到了自己身後,墨雪瞳不動聲色的斜睨了墨竹一眼,也沒讓她回來。

玉氏接過茶隨意的喝了一口,就放在一邊,自然而然的拉過墨雪瞳的手,和藹的拍了拍溫和的笑道:“既然你不願意,舅母自然也不能代你作了主,看看才兩天不見,就虛弱成這樣了,一會舅母讓人給你送個人參來補補身子,可千萬不能傷了本源,小女孩家家的,傷了本源可怎麽得了。”

人參嗎?墨雪瞳低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眸底的鬱寒冷洌!

上一世,玉氏拿來的可是一隻發黴壞掉的人參,許媽媽看著根本不能用,就拿出了自己帶來防備不測的一隻百年人參,隻不知道後來怎麽被玉氏知道了,貪心想要那隻人參,於是故意鬧起病了,說要用好參調理身子,而府裏最好的那隻參又送給了她。

玉氏不但落了個好名聲,還吞了她的人參,名利雙收,卻是一樣不拉下。

“多謝舅母的好意,隻是瞳兒自來是個福薄,那能用得起這樣的好東西,隻有大福氣的人才能用來延年益壽的,舅母若是有心,就替瞳兒送了姨祖母吧,姨祖母的身子好了,瞳兒自然高興,身子就會好起來,可不敢真個在這裏出了事。”墨雪瞳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回來,捏了捏自己手上的帕子,嬌憨而沒有機心的怯怯笑道,容色怯懦哀淒,一看就知道是個膽小好拿捏的。

玉氏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眼角梢柳全是得意的笑,暗付自己還是太多心了,一個被遺棄的小孤女能翻得起什麽浪。

“小姐可別說這個,太太對您可好著哪,說這些,讓太太聽了傷心,小姐怎麽會是福薄之人,再怎麽說小姐也是輔國公的外孫女,又有誰會看輕了小姐去,真要在這府裏出了事,可不得扯得太太都落埋怨。”見玉氏得意,許媽媽忍不下怒氣,假借上前勸慰,特意拿輔國公府刺玉氏。

玉氏聞言不知為何心裏竟是咯噔一下,總覺得許媽媽提起輔國公府,竟有幾分威懾的意思……莫不是她們真發現了什麽?

為了不露痕跡,玉氏越發的裝的溫和起來,衝著墨雪瞳一臉疼愛的親熱笑道:“瞳兒,怎麽會是福緣深厚的人,可不能枉自菲薄了去!有什麽想吃的,就關照了下人,有什麽不樂意的也一定要告訴舅母,舅母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乖侄女。”

乖侄女嗎?墨雪瞳心底冷笑,笑容卻越發嫣然,嬌柔的小臉很是為難的抬起,咬著唇怯生生的問道:“舅母,真的有什麽不樂意的都可以說嗎?”

墨雪瞳咬了咬唇,頗為為難的樣子,欲說還休。

“瞳兒,告訴舅母,是不是有人欺負瞳兒了,舅母一定為你做主。”玉氏再一次保證。

“墨竹,跪下!”聽玉氏這麽一說,墨雪瞳忽然猛的坐直,指著站著一邊的墨竹,怒道!“舅母把墨竹帶走吧,瞳兒受不起她的服侍。”

想不到她突然發難,墨竹被嚇了一跳,但是仗著玉氏就在身邊,也不跪下,直著脖子不服氣的道:“小姐為什麽讓奴婢跪下,又說不要奴婢服侍,小姐落水,又關奴婢什麽事,何苦拿奴婢一個不相幹的丫環出氣,難道以為奴婢是下人就可以這麽作賤人嗎?”

說完捂著臉唔唔咽咽的哭了起來!

墨雪瞳心中冷笑,環視屋內諸人,眼看著墨竹哭鬧,除了許媽媽緊張的衛護著她,這屋子裏的其他人竟沒有一個人上前喝止!

“你背主謀主,難道還不該把你送走……”墨雪瞳話未說完忽爾劇烈的咳嗽起來,捂著胸口隻咳的仿佛要暈厥過去一般。

屋裏一陣慌亂,誰也顧不得墨竹,獨玉氏狠狠的瞪了一眼墨竹,墨竹才恍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在墨雪瞳麵前,一直守候在大夫忙進來替她診脈,一番折騰下來,才好容易緩過來,隻是臉色比之剛才更是虛白,整個人看起來進氣少,出氣多,整個虛弱無比。

大夫走後,墨雪瞳就著許媽媽手中的青花瓷杯喝了一口,掙紮著衝玉氏含淚愧疚道:“勞舅母掛心,實在是落水後,身子不爭氣。”

喘了口氣,目光轉向跪在地上再不敢多吭氣的墨竹,也不知哪來的氣勁,忽的抓起放許媽媽手中的青花瓷杯,向墨竹砸了過去,因為氣弱,青花瓷杯在墨竹前麵兩三步遠的地方落地,摔了個粉碎。

清脆的破碎聲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舅母,墨竹實是個背主謀主之……瞳兒落水就是被她所推,舅母若不信可找軒表哥一問便知……瞳兒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個丫環,竟然……想置瞳兒與死地……”

說完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她百之百的相信,隻要自己這麽說,軒表哥一定站在自己這邊!上輩子軒表哥就曾經跟自己說過這樣的懷疑!

見墨雪瞳咳成這樣,急的玉氏一邊替她輕拍她緩氣,一邊厲目怒瞪向被墨雪瞳的話嚇得呆滯掉的墨竹:“你個賤人,竟然敢謀害主子,來人,把她拉出去重打四十杖!”

玉氏這是被墨雪瞳逼的,眼看得墨雪瞳氣成這樣,況且言語之間還特意點明墨竹謀主之事被秦玉軒看到了,事實擺在眼前,玉氏哪敢維護墨竹,這事若做的不當,就會引火燒身,一個丫環哪有膽子敢謀害主子!

墨竹見墨雪瞳咳的似是喘不過氣來,又見玉氏狠厲的目光凝過來,才驚覺此事生了變,立刻慌了神,衝著玉氏哭喊著磕頭!

“把嘴堵起來,拉下去。”玉氏冷厲的道,瞬間己下定決心,既然秦玉軒看到了,這個禍根她今天是怎麽也不可能留下!

墨雪瞳半伏在繡花靠枕上,撫著咳的發疼的胸口,看著墨竹象被拖死狗一樣被拖了出去,眼底沒有半絲溫軟,這世重生,血債血還,喉嚨口血腥氣湧上,仿佛前世火光衝天,鮮血披麵的那個日子……

墨竹沒熬過三十杖就斷氣了,玉氏讓人把她拖了出去,又安撫了墨雪瞳兩句,見她神色疲弱,卻眼含熱淚感激的看著自己,才放心帶著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臨行還關照許媽媽,墨雪瞳需要什麽,就去跟她說。

玉氏的人一離開,墨雪瞳微合無力的眸子重新睜開,掙紮著想坐起。

“媽媽,你扶我起來,我現在必須寫一封信。”墨雪瞳抬起沒有半絲血色的蒼白小臉道。

雲城在偏遠的地方,一般沒什麽重要的事,驛站的送信的車馬,五天走一次,今天正巧是走驛馬的時間,若今天沒趕上,她就必須再等五天,而方姨娘派出的人算日子就快上路了,再一個五天,她等不起!

她一定要想辦法盡快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