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的歡快之下,少年人的內心深處其實有著隱隱的憂傷,雖然有時候並不願意將事情想的太壞,但是如果真的什麽都不去想,那又與傻子有什麽區別?

填誌願這樣的事情,雖然算不上什麽大事,但是也是中考之後一個很關鍵的步驟,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素來勤奮好學一絲不苟的潘奕居然沒來,不止是同學和老師感覺到詫異,就連陳珞,也是難以理解。

燕京,很遙遠的地方呢,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夠過去。

輕輕歎了口氣,陳珞往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走去,買了一包煙,還沒來得及開封,身邊就出現了一個人。

“陳珞,我們談談。”柳樺說道,視線,卻一直落在陳珞手中的煙上,有不滿,有憤怒。

陳珞注意到她的眼神,手指微微一抖,卻還是將煙盒的包裝給打開了,他抽出一根煙來,卻沒有立即點上,而是問道:“談什麽?”

“你知道的。”柳樺憤怒的道,她覺得少年人的神態太過輕蔑,讓她有一種被蔑視的感覺。

“好吧。”陳珞點了點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往的小衝突小摩擦,或許要在這一次集中爆發了。

柳樺嫌惡的看陳珞一眼,率先在前麵領路,陳珞點燃一根煙,快速的抽了兩口,跟上,兩個人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柳樺坐在駕駛的位置上,親自開車,陳珞坐在她的旁邊,神色稍微有點嚴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車子開了一段路,來到一家茶餐廳,柳樺將車子停好,還是一聲不吭的往裏麵走去,淡漠的態度,擺明是想給陳珞一個下馬威,不過對陳珞而言,這些倒也無所謂,他在意的,是柳樺要和他談什麽。

進了一個包廂,馬上有服務生將茶水端上來,退出去的時候,順手將門關上,密閉的空間內,就隻有陳珞和柳樺兩個人了。

如若單以容貌和氣質而言,柳樺可以稱的上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的長相和潘奕有幾分相似,活生生就是長大了的版本的潘奕,隻是,由於常年居於高位,柳樺身上的氣勢比較淩厲,有著一種上位者的傲慢,這種傲慢,要是對麵坐著的人稍稍底氣不足的話,隻怕立馬就被震懾住了。

柳樺也不說話,端著茶杯喝茶,陳珞對喝茶沒興趣,則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打量著她。

考校耐心功夫,這世上,隻怕沒幾個人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過了幾分鍾,終究是柳樺忍耐不住開口道:“陳珞,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叫你過來的目的吧。”

陳珞輕輕點了點頭:“明白了一點,但是我要先問一個問題,不然對話估計很難進行下去。”

“你問。”柳樺道。

“我想知道,潘奕現在怎麽樣?”陳珞問道。

“她很好,這些事情不用你來操心。”柳樺不悅的道。

“她為什麽沒有回來?”陳珞又問。

柳樺冷笑:“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

陳珞怔了怔,沒想到她將任何事情都計算的這麽清楚,一點都不肯避讓,也就道:“你讓我滿意的話,我一會自然讓你滿意,請你相信我的誠意。”

柳樺看他一眼,冷哼道:“她的學籍已經轉到了燕京,自然不用再回來。”

雖然答案曾經預想過,但是果真如此的時候,陳珞還是覺得太過突然了,失聲道:“為什麽會這樣子。”

“你知道的不是嗎?”

“如果是因為我,大可不必。”陳珞道。

“哦,那你會做什麽?我又該做什麽?”柳樺譏笑道。

“我不會耽誤她,也不會害她,這些夠不夠?”

柳樺氣的一拍桌子,臉紅脖子粗的道:“你有什麽立場和我說這樣子的話,如若不是你的話,小奕的平靜的生活怎麽可能會被打破。而且,我是她的母親,難道我會耽誤她,我會害她?”

“不,我隻是認為,我們的立場不同,所以看問題的角度不同。”陳珞搖了搖頭道,這世上的父母,除了極為極端的那一少類人之外,其餘的,莫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安健康的成長,關於柳樺對潘奕的關心和愛護,他自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的。

柳樺冷笑起來:“你也知道立場不同,那為什麽不能多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陳珞苦笑道:“我在很努力的找一個平衡點。”

“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柳樺道。

“就算我不能找到,你也不能否認,我是真心的要對潘奕好。”陳珞道。

柳樺笑的諷刺而誇張:“真心的好,這麽小的年紀就說出這樣子的話,你不害臊,我都替你的父母嫌丟人?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條件和資本,你有什麽資格對潘奕好。”

陳珞歎了口氣:“我在努力。”

柳樺道:“我知道你在努力,但是環境的因素,並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事實上,你是否有看到,你努力之前和努力之後,所改變的並不大?”

陳珞再度苦笑,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解釋,當然,如果單以外人的角度來看的話,開幾家文具店,收購一家工廠,的確是小打小鬧的行為,上不了台麵,更入不了柳樺這類人的眼睛。

隻是,這事,也沒必要向別人解釋。

沉默了一會,陳珞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潘奕?”

“難道不是?”柳樺反問。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陳珞又道。所謂年紀,所謂學業等等,都不過隻是借口而已。

這當然不是唯一的原因,盡管占據絕大多數的因素,但是年紀和學業也是柳樺所關心的,但是此時,為了打擊陳珞的積極性,讓他斷掉和潘奕之間的往來,雖然覺得很過分,但是柳樺還是一咬牙道:“是的,所以你以後不要再纏著小奕了。”

柳樺咬牙的時候,說這話不免多了幾分斬釘截鐵的味道,陳珞聽了這話,心裏就像是綁了一塊鐵塊一般,一個勁的往下沉,一直沉落到最穀底。

隻是,前世今生,既然老天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怎麽也不可能就此放棄。

深呼吸一口氣,陳珞問道:“柳阿姨,那你覺得,我要達到什麽樣的高度,才有資格和潘奕在一起。”

這句問話讓柳樺微微一愣,居然還不死心嗎?

如果是在別的事情上,柳樺或許還會對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堅韌表示欣賞,但是此時,她心裏的滋味卻是有些複雜。

特別是陳珞叫了她一句柳阿姨,原本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因為這個稱呼,立場似乎發生了一點變化。

這代表某些地方,陳珞在妥協,但是,他不願意放棄,又表示他還要繼續努力。

一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人,能夠有這樣的心智,能夠有這樣堅忍不拔的品質,無疑是難能可貴的,這一點,就算是柳樺再怎麽否認,也知道某些方麵來說,陳珞是優秀的。

但是很多事情,個人的發展和前途,並不僅僅是努力和堅韌就能達成的,亂世梟雄,治世庶民,在永遠都不可能平等的背景下,個人的努力有時候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柳樺不否認陳珞比一般人要出眾,甚至能有一個很好的前程,但是和她期望中的,卻還是有著極大的差距的。

不過,發現自己並不能說服陳珞,柳樺就換了一種談話的語氣道:“陳珞,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一直都這麽認為,你何苦為難自己?”

陳珞道:“有時候一個人走上了一條路,就算是明知道是一條不歸路,也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的,而且我認為,為了潘奕,這一切都值得。”

要多麽深沉的愛,才能讓一個人如此的瘋狂?柳樺驚住了。

雖然她和潘東明也是自由戀愛,但是那個年代的愛情,相敬如賓,簡單平淡,哪裏會碰撞出如此激烈的火花?

而且,一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人,怎麽能將愛情理解的這麽深透?

柳樺很不理解,感覺腦子有點亂,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這才道:“如若你真的要這麽走下去的話,我給你定一個目標,如若哪一天,你能夠和省委級別的官員平起平坐,那麽,我就承認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是錯誤的。”

這個難度,不可謂不高,柳樺說出來之後,也覺得苛刻了,畢竟,潘東明這些年來有潘家在背後扶持,一路走的順風順水,四十多歲的年紀才不過市長級別,而陳珞,無背景無靠山,單單靠自己的努力,要多久才能和省委一個級別?就算是和市委一個級別,就已經非常的逆天了。

陳珞聽了這話,內心則是微微一震,的確是很苛刻的要求,對於他來說,本來是打算走經商路線的,可是柳樺這話,卻是硬生生的將他逼向了另外一條道路。

官路,商路,官商之路?

這世上,有多少人用了一輩子想沿著其中一條路走到金字塔的頂端,卻都是在半途夭折。權勢和財富的巔峰,呈現一個金字塔的形狀,越往上,難度越高,人也就越少,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陳珞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點燃一根,緩緩的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