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課的時候陳珞特意留下了一下廖東的位置,廖東居然一個上午都沒來上課,這對於勤奮刻苦的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太不正常了。
陳珞總感覺某些地方不太對勁,中午一下課就跑去問班主任情況,江文告訴他說是廖東家裏出了點事情,請假一個星期。
陳珞聽了之後往回教室的方向走,那種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了,很明顯,廖東的曠課事件並不屬於前世記憶的範疇,那麽就說明這是一個意外。
下午放學的時候照舊是和潘奕留下來互相補習,潘奕看到陳珞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陳珞搖了搖頭,總是感覺記憶中的某個節點出了問題,很多時候那個點明明就要從腦海裏蹦出來了,可是下一秒腦袋裏又是一片空白。
潘奕看他沒什麽精神,以為是累了,就關心道,“要不今天早點回家吧。”
陳珞笑,“我沒什麽事,就是看到廖東今天沒來上課,有些奇怪。”
潘奕比他表現的更加奇怪,“你不是和他關係不好嗎?”
陳珞叫冤,“我和誰的關係都不好。”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說法凸顯不出自己的特殊性,潘奕對著他翻了個白眼,陳珞臉皮厚,笑嘻嘻的抓住她的手,“你怎麽能這樣子對我,我和別人關係不好還不是你的緣故。”
“有我什麽事啊。”小美女睜大眼睛茫然的道。
“你想啊,三班的班花成天跟我走這麽近,是不是會讓你的那些愛慕者誤會和生氣呢?”陳珞問她。
潘奕臉紅,不自在的掙脫他的手,陳珞再度抓住,繼續厚臉皮道,“所以呢,你得對我負責任。”
潘奕氣惱的道,“我哪裏有什麽愛慕者,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哼,你還不承認,要不我們找幾個人詢問一下。”陳珞學著她說話的語氣道。
這樣一說潘奕就有點心虛,哪裏敢去找人詢問,壓低聲音道,“真的因為我你才被別的同學孤立了?”
“這還能有假。”
潘奕搖了搖頭,“這樣子不好,你要和同學們處理好關係,要多交幾個朋友。”
陳珞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後都不要理你了。”
潘奕氣的跺腳,“當然不是這樣子了。”
陳珞聳了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潘奕覺得他這樣子真的很欠揍,忍不住揮手打了兩下,卻又不敢用力,氣鼓鼓的道,“我怎麽覺得你說這樣的話是在故意誘導我,我們又沒什麽關係。”
陳珞傷心,“難道你也要孤立我不成,那樣一來我就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潘奕得意的笑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我。”
陳珞連忙求饒,讓小美女一陣滿足,才很努力的將這個話題圓了過去。
補習是沒辦法進行下去了,陳珞就先送潘奕回家,順便從她那裏要了廖東家的地址,潘奕是合格的班長,每個同學家裏都留有詳細的聯係方式和地址。
送潘奕上公交車之後,陳珞則是上了前往廖東家方向的車子,晃晃蕩蕩半個小時才來到老城區,96年的雲山市市區並沒有後世高樓林立與油紙棚屋的差距那麽明顯,但是相對於逐漸南遷的新城區來說,老城區還是顯得破敗了一些。
廖東家住在一條有些年代的破巷子裏,下了車之後還要往裏麵走十來分鍾,好在陳珞的方向感很好,也沒花費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門牌號。
這是一處破舊的小院子,低矮的木門虛掩著,門邊兩個鐵環鏽跡斑斑,院牆也很矮,家裏養了狗,大概是聽到生人的腳步聲,“旺旺”的叫了起來。
夾雜在狗叫聲中的還有咳嗽聲以及腳步聲,陳珞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院子很小,各個角落裏堆積著各種雜物,兩間老舊的平板房房門打開,其中一間房子裏就傳來急促的咳嗽聲,緊接著一個瘦小的人影端著水盆走出來,盆子裏盛滿了剛剛燒好的熱水,冒著騰騰熱氣,少年人身材弱小,沒什麽力氣,每走一步盆子裏的水就要晃一下,讓人在一旁看著就覺得心驚膽跳。
印象中廖東一直是一個驕傲而沉默的男生,從小到大學習成就就非常優異,經常得到老師的誇獎,但是從來都沒聽他談過家裏的情況,隻知道父母從小就去世了,他和哥哥在一起生活,他的生活費和學費也都是哥哥賺來的。
廖東沒有發現陳珞,他費力的端著水盆進了屋子,然後水聲響起,應該是在給屋內咳嗽的那個人洗臉什麽的,陳珞繞過大黃狗小心的走上前湊過去看了看,就見陰暗的房子裏床上躺著一個人,看不清楚樣子,也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一直在咳嗽,咳的撕心裂肺。
過了好一會,廖東低著頭端著水盆子出來,盆子裏的水已經冷了,猛然一抬頭看到陳珞,廖東原本就沉默的一張臉立時變得更加沒有表情。
“你……你……你怎麽來了?”廖東緊張的道。
“我看到你沒去上課所以來看看。”陳珞道。
“謝謝你。”廖東繞過他將盆子裏的水倒掉,然後轉進另外一個房間,陳珞跟著走了進去,天還沒黑透,沒有開燈,屋子昏暗,廖東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樣子。
陳珞知道廖東個性沉默而倔強,要等他主動開口說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就先開口道,“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黑暗中,少年人清亮的雙瞳迷惑不解的看著他,問道,“談什麽?”
陳珞問道,“剛才躺在床上的是你哥哥吧,他怎麽了?”
“受傷了。”廖東道,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很明顯,稚嫩的少年人肩膀不足以承擔起一個家庭的責任。
不過陳珞並沒有上前去安慰他什麽的,而是接著問道,“誰打的?傷到了哪裏?”
廖東沉默了一會,似是在思考著要不要回答他這個問題,過了一會,終究還是道,“被警察打的,斷了兩根肋骨,刺穿了肺部,我們沒錢去醫院。”
“警察怎麽會打人?”陳珞疑問道。
廖東冷笑,“警察怎麽就不會打人了,市政府那邊警察打人難道還打的不夠凶嗎?”
陳珞微微一愣,旋即苦笑,“你哥是服裝廠的人?”
“不是。”廖東的情緒似是瀕臨到了一個臨界點,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住一般,話語漸漸多了起來,“我哥的女朋友在服裝廠工作,被禽獸領導強~奸了,還懷孕了,我哥哥氣不過去討個說法,就被打成了現在這樣子。”
陳珞腦海裏的某個區域的意識之門悄然打開,下意識就問道,“那個人是不是叫洪天明?你哥的女朋友,叫小米?”
一聽到這個名字廖東情緒明顯激動起來,一個箭步從裏麵衝了出來,一把抓住陳珞的衣領問道,“你怎麽知道?你認識那個人是不是,是不是,你們是一夥的是不是。”
平素羸弱的少年人這一刻爆發出來的戾氣絕對是驚人的,陳珞怕被他傷到,巧妙的後退一步,掙脫出來,苦笑道,“我不認識他……不過我想,這件事情,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在確認了洪天明這個名字之後,陳珞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識終於變得清明起來,他也終於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前世的時候,這件事情爆發出來應該是在兩個月之後,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服裝廠內部積久的民怨爆發,而另外一方麵是,那個時候叫小米的女孩子已經懷孕差不多五個月,肚子高高的隆起,怎麽也瞞不住了。
洪天明是雲山市服裝廠的副廠長,主管生產這一塊,雖然掛著一個副職,但是權力卻不少,這個人在雲山市市政府方麵也有著多方麵的關係,加之頭腦靈活善於鑽營,當年雖然事情被捅了出來,但是對他的影響卻並不大,反而在從服裝產撤職之後的一個月內就下放成了某個縣城的縣長,明貶暗升。
廖東哪裏會相信陳珞的話,兩個人的年紀都差不多,說出來的話又能有多大的信服力,他盯著陳珞冷笑,“幫助我,你拿什麽幫助我?”
陳珞知道自己的年齡不足以讓人信服,也不以為意,而是道,“廖東,現階段除了相信我之外,你還能相信誰?”
廖東眼睛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用力抓著頭發,很是痛苦,陳珞接著道,“這件事情不能拖下去,如若你衝動的話不僅無濟於事還隻會將事情搞的更加糟糕,你哥哥的傷也不能再拖著了,要趕緊送去醫院才行。”
“我沒錢。”這是最大的問題。
“我先幫你墊付一部分,剩餘的慢慢想辦法。”陳珞咬了咬牙道,既然已經管了這事了,自然要管到底。
前世的時候,因為這起惡性~事件,廖東的哥哥被打的重傷在床,硬生生扛了兩個月之後雖然好了,但是還是留下極大的身體隱患,沒過兩年就舊病複發離開了人世,而那個叫小米的女孩子,因為承受不住流言蜚語的打擊,深夜的時候一個人爬到市政府大樓的最高層,像是一個翩然而無助的蝴蝶一般跳了下來,一屍兩命。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在這一起事件當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撇去前世那些慘重的回憶,這一次歪打正著,陳珞也終於在服裝廠的事情上找到了一個突破口,舞台很小,心卻很大,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