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為難,有些向往,有些心動,石仲現在的感覺有點亂。

中海市樓市大火,這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事情,但是房地產這一塊的不確定性太大,行情變幻莫測,幾乎是一天一變,誰也不知道,今天的黃金,會不會在明天就變成垃圾。

這一點,自從吉利的總裁牛根生發誓再也不進入房地產行業之後,給無數的富豪心裏麵蒙上了一層陰影。

石仲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猶豫,也是因為他不確定,陳珞說的如此雲淡風輕的,到底是要害他,還是拉他一把。

如果是拉一把的話,有房地產做主產業支撐,最多兩年時間,就能將石氏集團盤活,這也是為什麽在召開高層會議無數的人要將那個分公司收割掉而他沒有點頭的緣故,他早就有這方麵的打算。

但是如果是害他的話,這一腳踩下來,本就千瘡百孔的石氏集團,隻怕是真的要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了。

聽了陳珞這話之後,石仲一直都在打量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麽,但是少年人是那麽淡然,那麽不在乎的樣子,根本就什麽也看不出來。

猶豫了好一會,石仲才道:“我必須承認,你所提的這個方向,讓我很心動。”

陳珞笑道:“但是你不相信我。”

被揭穿了,石仲也沒覺得尷尬,道:“商場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子,波詭雲譎,爾虞我詐,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謹慎一點比較好。”

陳珞摸著下巴點頭:“說的也是,看樣子,我也得拿出點誠意才行。”

石仲道:“不知道你有什麽打算?”

陳珞道:“我兩方麵入股吧,一方麵是作為中海市的總代,你必須繳納給我的滯納金,另外一方麵,則是以我全部的店鋪和工廠入股,這裏麵的價值,你折合一下。”

石仲的眼皮子猛的一跳,心想這是要玩真的嗎?還是在虛幻一槍,故意刺激自己的。

他馬上打電話過去,讓人叫了一名估算師過來,速度很快,十分鍾就到了,然後就陳珞的產權產業價值和商標等等全部折合到一起,大概五千萬,而這裏麵,光是滯納金,就有兩千萬了,畢竟中海是一個很大的市場,輻射整個長三角,遠遠不是一城一市的代理,而是區域性的代理了。

“五千萬就五千萬。”陳珞直接道。

說的如此爽快利落,幾乎一點思考的餘地都沒有,石仲這才真正的明白,陳珞是在動真格的了,忽然有點後悔,因為這五千萬,對於龐大的房地產市場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無,但是如若利潤真的有陳珞所說的那麽可觀的話,這五千萬卻可以在裏麵滾雪球一樣的,越滾越大,變成五億,五十億,甚至五百億都不無可能。但是說出來的話,又該怎麽收回去。

而陳珞,臉上一直都帶著淡淡的微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昨晚在酒店看到中海市這邊的房地產廣告之後,陳珞就已經動了這方麵的心思了,他也隱約猜想到石仲將那個一直在虧本經營的房地產分公司截留的目的,然後,在談話的過程中,假裝很為難的引出這個話題。

他知道石仲天性多疑,很多事情,明明很簡單,在他的腦子裏過濾個三四圈,就多了幾分彎彎道道,這件事情也是這樣子,因為有海南樓市泡沫的前車之鑒在,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的,到底是真是假,石仲一時間也沒辦法弄明白。

然後,這才有了空手套白狼,零資金進入中海市房地產的好戲碼。

不得不說,甚是精彩。

當然,看著石仲那一臉便秘的樣子,陳珞就更是痛快,算計了別人一輩子,反過來,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被算計了兩次,偏偏還隻能將這口氣噎著,無處發泄,估計石仲此刻心情實在是說不上多麽喜慶。

估算師做了評估報告蓋章之後便走了,陳珞隨手將那個報告扔給石仲,笑道:“這次我們是雙線合作了,彼此合作愉快。”

石仲伸過手來和他握了握,保持著風度:“合作愉快。”心裏麵卻是將陳珞罵個半死。

陳珞也不介意這些,繼續就細節問題進行強化,這其中的股權分配,自然是重中之中。

最後石仲提出出四億五千萬來進行這一塊的投資,結合他那五千萬,也就是五億,陳珞隻占其中百分之五的份額。

這個份額看起來很少很少的一點,但是實質的問題是,陳珞除了一份資產評估報告之外,根本就一分錢都沒有出,石氏這一次,完完全全是做了一次冤大頭。

偏偏陳珞一直賴著不走,讓石仲緩和一下的餘地都沒有,然後到了下午,將代理的合同和房地產合作的合同以及股權分配合同全部簽了之後,陳珞這才說一句晚上請吃飯,笑著離開。

石仲的心裏簡直在滴血,這是硬生生的在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刀啊,挖他的血肉啊,看著陳珞的背影,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石愷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將他扶住,關心的問道:“爸,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石仲的確不舒服,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不過不是病,而是被氣的,這一次,他可終於領會到什麽叫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了。

五千萬的大單,百分之五的份額,以及包括中海在內的長三角地區無限開放的市場,得到這些,陳珞相信,有這個基礎在,再給他兩年時間,他必然發展成為一個連石氏都必須仰視的商業王國。

和想象中的要打一場硬戰不同,之所以會這麽快就促成這件事情,很大一個程度上,問題出在石仲的身上。

老一輩的人終究是老去了,在龐大的家業麵前,一個個都變得戰戰兢兢,唯恐哪一天這些東西就會變成一個幻夢,因此而變得極端的多疑。

陳珞也正是鑽了這個空子,才能一次性空手套白狼拿到這麽多的好處,不過有了這一次,石仲對他的戒備和防範心理勢必變得更加的強了。

不過好在,不管是文具代理這一塊還是房地產那一塊,彼此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不擔心石仲搞什麽手腳之類的。

……

陳珞在街邊一個店子裏吃了點東西,出門正要攔車回酒店,石愷的車子卻是開了過來。

陳珞的臉色一沉:“你跟蹤我?”

石愷不置可否道:“敢上車嗎?”

陳珞笑著拉開車門坐上去,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同樣的遊戲不會再玩第二次。”

石愷道:“也不一定,其實我並不聰明。”

“那就試試。”陳珞道。

石愷看一眼陳珞,眼神古怪:“好吧,你贏了。”

陳珞也不得意,道:“說吧,有什麽事?”

石愷笑道:“從我父親那裏騙了五千萬,是不是該小小的意思一下,一起喝杯酒如何?”

陳珞道:“我還沒成年。”

“啤酒。”石愷不容他拒絕,開著車子就走。

中海這邊還真有一家白天營業的啤酒吧,裏麵兼賣零食和燒烤,不過大冬天的,喝啤酒實在是不夠爽。

胡亂點了一大堆東西,陳珞隻是吃著肉,酒沒喝多少,因為他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而石愷則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

陳珞這時道:“說吧,我知道你有心事。”

石愷道:“並非是要說什麽心事,隻是難得遇見一個故人,出來喝喝酒也好。”

陳珞譏笑道:“就算是這個故人曾經是你的仇敵?”

石愷身體微微一僵,仇敵,算是吧,害石氏集團到現在這樣的局麵,趁火打劫拿走五千萬,搶走韓淑芸,開車撞斷他的腿……這樣的賬,一筆一筆的算的話,還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是他始終記得父親的一句話,在你的實力還不足夠強大之前,絕對不要與比你強大的人為敵,就算是有敵意,也一點都不能表現出來,因為那一點情緒,隨時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石愷的身體一僵之後很快就放鬆,他喝了一口啤酒掩飾剛才的動作,道:“就算是敵人,也不存在永遠的敵人吧,利益關係一致之後,反而可以是最好的朋友。”

陳珞忍不住道:“你是代表你父親和我說這樣的話,還是你自己?”

“我自己。”石愷道。

“哦。”陳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拿起啤酒杯,和他手裏的杯子碰了一下,道:“來,陪你喝一杯。”

石愷笑,一口氣將杯子裏的酒全部喝掉,陳珞見狀,也隻能將酒全部喝完。

石愷一邊倒著啤酒,一邊道:“有時候想想,命運真是有趣的很,誰能想到當初在雲山市看到的那個一窮二白的小子,會走到這一步。”

“你應該學著習慣。”

石愷點頭:“也許,但是很難,不得不說,我妒忌你的運氣。”

陳珞聳肩:“這話隨便你怎麽說。”

石愷歎了口氣:“但是,又必須承認你很聰明,手腕高超,手段高明。老實說,這些年來,我一直跟在父親的身邊,被他身上的神聖光芒壓迫的喘不過氣來,但是直到你出現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就算是神話,也有被打破的時候。”

“這些話應該對你父親去說,他應該會很欣慰你的成熟。”陳珞笑道。

石愷搖了搖頭:“不了,父親老了,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陳珞撇嘴:“每個人的成長道路上都會有這樣的那樣的壁障,我們一開始覺得設置的很高,越過去的話很困難,但是實則,當我們走過去之後,再回過頭來看,就會發現,其實也就是這麽回事。”頓了頓,他對石愷道:“你明白我這話的意思了嗎?”

石愷點了點頭,道:“明白又如何,我還沒到你這個境界。”

“所以,你要努力。”陳珞無恥的道。

石愷也沒覺得難聽,反而笑了笑:“這是我父親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他希望我和你成為朋友,向你學習,我一直都覺得這是個笑話,因為這個不可能實現。”

“或許,可以。”陳珞眯著眼睛笑道。

“那麽,試試。”石愷重複之前陳珞的話,但是說話的語氣和氛圍卻大不一樣。

陳珞點頭:“不錯,從這一秒開始。”

兩個人相視一眼,舉起杯子碰了一下,又是各自喝了一杯酒。

陳珞知道,造就今天這樣的場麵,對石愷而言,是極為艱難的,畢竟過往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算不得愉快。但是在看到石愷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之後,陳珞又是有些迷惑,不太懂石愷的想法了。

這個曾經簡單粗暴的家夥,自從石氏集團震動,被好友季楓算計了一把之後,性格就一度變得消沉而陰鷲,但是也因為這樣子,也讓更多的人,看不透他了。

不過對陳珞而言,無所謂看透還是不看透。

他知道自己和石愷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這種矛盾,總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爆發出來,但是,與其被人在背後算計著,還不如將一切都拉出來,放到桌麵上談。

光明正大的應付對手,總比被敵人在背後捅刀子要強許多。

至於石愷所說的話,不管是真是假,隻聽個三分就可以了,這向來不是一個人情社會,在商業圈更是如此,赤~裸~裸的利益至上。

這頓酒喝了兩個小時,陳珞斷斷續續的喝著,雖然沒醉,也是微醺,石愷則是喝的都快站不起來了,說話大舌頭。

車子是沒辦法開回去了,陳珞攔了一輛車子將他塞進去,然後自己打車去酒店。

陳珞卻不曾想到的是,在出租車離開之後,一輛一直停在啤酒吧附近的黑色轎車,也是緩緩啟動,追著石愷所乘坐的那輛出租車的方向而去。

車內的老人,手裏夾著一根雪茄,緩緩的抽了兩口,時抬頭,時低頭,神情莫名複雜。

終於,老人吐出一口煙霧歎了口氣,“陳珞,你到底還有多少底牌沒有亮出來,又到底,還能給我多少驚喜?我等著……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