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曰。
豔陽高照。
即便是午後透過玻璃投射在咖啡店裏的光線卻也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白。
在這個時候,這間咖啡館裏並沒有太多客人,夏如軒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一言不發地抿著嘴唇望著窗外,柳依坐在距離不遠的位置上,坐在燦爛的陽光下埋頭看著什麽。神情時而緊蹙,時而寬緩,夏如軒望著柳依有些出神,腦海裏卻在想著一些其他的事情。
這是離開蘇南前的最後一天,用不了幾天,夏如軒就迎來重生以來最大最關鍵的一個轉著。
夏如軒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夏雲柏那一刻凝重的神情一直在夏如軒的腦海裏來來回回的放映著,夏如軒突然明白在曆史的洪流之中他隻是滄海一粟,即便他在努力的改變自己,努力的改變自己身邊的一切,對於現在這一刻,他還是沒有辦法阻止大勢。
他從來沒有如這個時刻一樣期盼著自己能夠強大起來,但是這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腦海裏有關於自己所知曉的一切信息雜亂無章的糾結在一起,就像是一團糨糊一樣,夏如軒在想自己到底能夠做些什麽呢——無論怎麽說,在此刻,他除了能夠安靜的坐在這裏浪費時間之外卻是什麽也做不了。這種感覺讓夏如軒覺得有些不耐。
這種狀態讓他很是沮喪,他現在恨不得自己的腦海裏能夠突然冒出來什麽可以扭轉乾坤的信息,然後一切就可以變得萬事太平,他也可以寬下心來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比如可以極其小資的做一做環遊世界,卻領略一下各國風情這樣有趣的事情。可惜他不能。
被燦爛的陽光所籠罩著的柳依似乎感覺到夏如軒那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忽而抬起頭望過來。夏如軒平靜如湖麵一般的目色就這樣和柳依有了一個對視。
在這一刻柳依那被曰光照射著仍然近乎完美的臉就這樣印進夏如軒的瞳孔裏,有那麽一秒鍾的滯澀,然後柳依卻是突然微笑了起來。這笑容在陽光下是那麽的美好,和這段時間夏如軒心裏的灰暗和陰霾形成了一個極其鮮明的對比。
並不是每一個女孩都有勇氣以素顏的姿態暴露在燦爛的光線下,因為陽光會殘忍的把一個人臉上的任何瑕疵給無限的放大,會讓人有一種原形畢露般的無處遁形,在那豔麗的妝容包裹下顯得完美的女人夏如軒見得很多,夏如軒甚至從來沒有見過她們之中大多數人的素顏。
所以說素顏和陽光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麵,陽光也會把一切的美好展現的淋漓盡致。比如這一刻,柳依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很難描述夏如軒此刻心裏的感覺,就在這僅有的幾秒鍾的對視之後,柳依繼續低下頭去看著她手上的資料,而夏如軒的局促不安竟是在這之後末開始瓦解。讓他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柳依臉上的神情很恬靜,夏如軒知道她在看的是一些辯論賽的資料,她要參加英文辯論賽。夏如軒突然很慶幸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好的東西——辯論賽,歌手大賽,以及大學那肆意奔放的青春。以這種態度想到這一切的夏如軒突然覺得有些想笑,和這些年輕人相比,他真的是有些老了。顧慮的東西太多,擔心的事情太多,背負的擔子也太多。
夏如軒覺得夏雲柏是對的,他現在首先應該要想的是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好,好高騖遠對於現階段的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他著實有一些杞人憂天。
記憶裏發生的那些事情足足在八年之後。即便是現在這半年,夏如軒都覺得好像被拉長了無數倍一樣的緩慢,代入這多年前的自己是一件困難的事,看著曾經發生的事情重新發生一次也不是什麽會讓人覺得好過的事情——好在現在的一切都走上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軌道。
他已經進入了一個比曾經的自己更高層的世界,他不應該忽略那些有利的事情。比如夏雲鬆掌控的蘇航電器已經把廣告鋪向了整個蘇南市。十二月份,感恩回饋月。各種優惠活動,促銷活動,商家大禮包大放送等等等等,以及把華美進軍蘇南而做出的那些宣傳效果壓製到了最小,好像華美讓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了家電市場上麵,卻是為蘇航電器的促銷月做了嫁衣。
這是看得到的影響,還有在夏如軒心裏短時間內還看不到的。如夏雲柏所說,夏氏現在僅有的一條路就是不能退縮的向前走,覆蓋到蘇南,乃至蘇河省的方方麵麵,這樣一來想要讓這樣一個家族崩盤連帶的效應可是驚人的。不管那個在黑暗之中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對手打算這麽做,一定也要三思而後行。
夏如軒相信自己能夠幫助夏氏走向前世沒有走到過的另一個輝煌。他想清楚了。
“有什麽疑問嗎?”柳依正在煩惱與這些資料裏大量的陌生單詞讓她看起來有些吃力。那灑在自己身上的溫暖光線忽然被一個身影給擋住了。轉過頭看見夏如軒柔和而輪廓分明的臉。
“就是有些單詞不熟悉,現在手邊又沒有詞典。”柳依無奈的歎了歎氣,大一就參加這樣的校級英文比賽的確是有些吃力,說完她低下頭來繼續盯著那個不認識的單詞發呆。
“這個單詞的意思是讚同,慰問或者同情的意思。放在這句話裏麵解釋起來的話……”耳邊男人沉穩的聲音極其有力,“應該是當作共鳴的意思。整句話解釋起來就是,你必須要有堅定的立場和態度,還要想辦法激起其他人的共鳴。”
柳依驚訝的抬起頭來望向夏如軒,“你不是學計算機的嗎?”
“可是對英語的了解還是更多一些……”夏如軒笑著眨眨眼睛,說著指了指下麵幾行柳依化了線的句子,“其實這句話理解起來也不難,就是你轉變一下你的思維方式,畢竟英語和中文的語法結構和思維方式是不一樣的……”
柳依低下頭望著那張資料愣了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有些尷尬的抬起頭,“我剛沒聽明白,能再說一遍嗎?”
“這些詞匯都是專八的詞匯,你不認識也沒什麽。拿字典查查就好了。”夏如軒笑起來望著有些臉紅的姑娘,然後低聲和她解釋著一些句子和詞語的意思。
這個畫麵在這一刻顯得特別單純美好——咖啡館裏,站陽光裏高大挺拔的男生以及坐在位置上認真聽著什麽的柔美女孩。就好像芳香的花朵,給予人心裏那美好的記憶。
“夏如軒……你總是這麽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對嗎?”直到最後,柳依抬起頭來望著夏如軒,眼神裏是極其溫和和以及一絲淡淡的崇拜。
“是麽?”夏如軒摸了摸後腦勺,大大的笑起來。
“嗯!”柳依的笑容裏有些難以捕捉的情愫,“你知道嗎,我很好奇為什麽這麽優秀的你以前卻那麽低調的讓人不會去注意到呢。可是漸漸的認識你之後才發現,和你相比像我這樣隻知道傻傻學習關注分數的姑娘簡直就是可笑。”
“我存在的意義又不是為了讓別人注意到,”夏如軒望向柳依,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柳依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麽,竟第一次在夏如軒神色裏捕捉到了顯而易見的柔情,“其他人知不知道我都無所謂,隻要你知道就好。相比之下哪怕千萬人的羨慕,也不如你一個人的欣賞來的好。”
那一刻柳依心裏忽然被什麽用力的碰了一下,這樣一句平淡的如同感慨的話。卻讓柳依聽出了一種滄桑和歎息。竟讓她也為之心疼了一下。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一句這樣簡單的對白,卻讓柳依有一種時過境遷的錯覺。
“今天來,其實是要向你告別的。”柳依還沒有想明白這些,夏如軒站直了身體,忽然開口道。
“嗯?!”柳依猛地抬起頭,“你要去哪裏?”
她望見夏如軒臉上終年不變的平靜,心裏卻是湧出連她自己也未曾想過的驚慌和不安。
直到這一刻她才好像忽而明白,她已經習慣了這個略有些沉默,外表幹淨,氣質平淡的男生在某一個午後推門走進咖啡館裏然後溫和的對著她笑著的曰子。哪怕有的時候真的沒有什麽對話,但在忙碌的間隙中可以看見他安靜的樣子也會讓柳依覺得心安。
所以雖然有的時候因為麻煩想要放棄在這裏的兼職,卻會因為夏如軒每周都來而一直堅持到現在。然而在前一刻聽見他那句讓自己的心為之狠狠顫動的話語之後,竟得到的是一句,‘其實是想你告別的’卻是讓她從來沒有過什麽波瀾的心忽然疼了起來。
就像是心髒在**一樣抽搐的疼,僅僅隻有那麽一刹卻幾乎疼的要讓她掉出眼淚的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裏,柳依一直低聲聞著自己的一個問題在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在她身邊出現的男生裏麵,言語不多,笑容不多,甚至於和她相處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但卻是最真實最溫暖的存在。
柳依突然很難分清楚這段愛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給了自己很多離開的理由,她知道這樣的男生會優秀到耀眼的地步。但是她還是沒有能夠讓自己離開,因為從很早開始,她就喜歡上了這個人。
是半年前那個他拉著自己霸道到幾乎蠻不講理的夜裏,是高考前的那一天輕輕的抱著他而嗅到的肥皂香味時,還是……柳依真的記不清楚了。
柳依的心裏第一次為一個男生的離開失落了起來。陽光突然都失去了溫度。心裏有無數小人拿著旗幟有秩序的前進,走在最前麵的那個把旗幟用力的往柔軟的心房上一插,旗幟上麵寫著夏如軒的名字,然後小人拍了拍手——哈哈,終於占領了。
隻是這些好像突然都沒有意義了。他要走了,不是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