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談話

騾車到了家門口,楊雁回被楊鴻扶著下了車,便看到崔媽媽的車子也停在一旁。

“姨媽怎麽這時候來了?”楊雁回忍不住去瞧楊鴻。

正說著,果然見崔媽媽從街門裏出來了。閔氏跟在後頭相送。

這才來過的,今兒個又來。楊雁回心說,這崔媽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好本事,告假這般頻繁。不是說秦家近來很忙嗎?原本在籌備秦蓉的事,現下又要一起籌備秦明傑的婚事。還不把秦家上下人等忙個人仰馬翻?她上午去秦家,除了榮錦堂的人,其他院裏的人甚少看到,偶爾見了,也都在忙事情,也沒見有哪個不開眼的小丫鬟在園子裏玩。正好方便她去聽牆腳。

兄妹兩個忙向崔媽媽行禮問好。楊鴻又問:“姨媽要走了?這麽晚了,不留宿麽?”

崔媽媽隻是急三火四的要走,便道:“這就走了。”

說完,人便已進了車裏,隻是催著趕車的老漢快著些。

那趕車的老漢以往最是不著急,總是慢悠悠的。尤其這還是村子裏,他更是慢了。今兒個也不知怎麽了,也是急三火四的,剛出了過道,就快馬揚鞭的去了。

這架勢,一陣風似的,瞧著趕得很急。

楊雁回和大哥俱都滿眼疑惑。

莫非秦家出事了?楊雁回有些幸災樂禍。一會兒她得好好問問娘,秦家到底怎麽了。

閔氏隻問了他兄妹一句:“辭學的事都說好了?”

楊鴻忙道:“已說清楚了,往後雁回就不用去了。”

閔氏又道:“那好,雁回快家去吧。鴻兒,你來趕車,我有些事情趕著去辦,你快著些。”竟是連口氣也不讓兒子喘,比崔媽媽還著急。

楊雁回怔住了:“娘,這是怎麽了?”

“別問了”閔氏說著,又輕輕推了一把也愣在當場的楊鴻,“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著點。”

楊鴻忙去牽了騾子調轉方向。

閔氏上了車後,楊鴻跨到車轅上,問道:“娘,咱們去哪?”

“水月庵。”

那麽遠的地方?楊雁回直咋舌。這眼看著天都要黑了,要是在京裏,這時候急急忙忙跑那麽遠的地方,且得算算時辰。夜禁前回不來就麻煩了。

楊鴻也吃了一驚,問道:“娘,咱們這會去那裏幹什麽?那在丘城縣城往南幾十裏地呢。”

“抄小路,繞過縣城。再說萬一趕上夜禁,進不了城的。愣著幹什麽,你快些。”

楊鴻不敢再耽擱,揚鞭而去。

楊雁回想將人叫住,張了張口,又沒發出聲來。看這陣勢,是叫不住的了。這叫什麽事?走夜路,還要走小路,會不會有危險?再說,都要吃晚飯了,趕那麽遠的路,娘和哥哥會不會餓肚子?

楊雁回默默回到家裏,先去看楊鶴。楊鶴還在屋裏憋他的策論。楊鴻帶她去趙先生家前說了,要楊鶴將昨日那篇沒寫完的策論今日補齊。

她上前抽出二哥手裏的狼毫筆,問道:“姨媽今兒個來幹什麽了?”

楊鶴道:“我哪裏知道,在爹娘屋裏神神秘秘說了幾句,就急匆匆走了。”

這麽趕?看樣子不像是告假出來的,是背著人偷空出來的。崔姨媽在秦家,管著些采買差事,想來是趁著辦差的時間,急三火四的來這一趟,回去了,隻道有什麽事,耽擱了一小會便是。她那騾車向來慢,眾人早習慣了的。

楊雁回又去了楊崎屋裏。楊崎正倚在炕頭,翻一卷話本,可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似是在擔憂些什麽。

楊雁回便問道:“爹在想什麽?”

楊崎這才驚醒過來,道:“你這孩子,進來也沒個聲兒,嚇了爹一跳。”

楊雁回將書從他手裏抽出來,道:“爹,讀書且耗費心神呢。你不好好歇著,看這個做什麽?”

楊崎便道:“我看看你整日裏都在讀些什麽。鶴兒這個混賬東西,招你看這個做什麽?我看他真是皮癢了。”

楊雁回低頭細瞧手裏的話本,書中內容卻是兩部戲文,一個是近來大火的《牡丹亭》,一個是前朝的《倩女離魂》。

楊崎又道:“這書裏都胡寫了些什麽?好好的閨閣姑娘,爹娘千嬌萬寵還來不及。她們倒好,為了個男人,把魂兒都丟了。多讓家裏人操心呢?這些寫書的都是些什麽樣的渾人呢?”

楊雁回便笑道:“我也不愛看這本書。倒是這兩出戲,可是火著呢。爹不大看戲,就是聽戲,也盡是什麽包公、嶽家將、楊家將的,也不大和人聊戲,所以才不知道。爹要是不信,出門去問問,十個人裏包管有九個知道這兩出戲的。我就是不看這書,也會聽到這兩出戲。這也算不得是二哥招我看的。”

楊崎道:“你少哄我。我還不知道你們兩個?平日裏吵歸吵鬧歸鬧,可一個要是犯了錯,另一個總幫著遮掩。”

楊雁回忍不住又笑了,看來爹很不好糊弄呢,往日裏都是存心打馬虎眼罷了。她又道:“爹,咱們就別說這書了吧。你到是跟我說說,姨媽來做什麽了?”

楊崎那會看了幾眼手裏的話本,還沒來得及去教訓楊鶴,崔媽媽便急慌慌的來尋閔氏。他還當是怎麽了,卻原來是有事相求。閔氏竟然還一口同意了。

隻是這種事,實在不方便和女兒說。楊崎便正色道:“這事你別再問了,往後也不要提起。”

楊雁回甚少見楊崎如此,當下也不敢再問了,忙應道:“我知道了,往後都不問了。”

晚飯做好,於媽媽、何媽媽擺了飯,又來楊崎這邊告辭後,便各自回家去了。楊雁回問楊崎是在炕上吃還是去外頭吃。楊崎心裏煩厭,懶得動,楊雁回便搬了炕幾,又去端了飯來,叫他在屋裏吃。

伺候好了楊崎,哄得他開開心心吃飯了,楊雁回這才拿了書出來,自去吃飯。一邊走著,她就在心裏把大哥給罵了一通。

好端端的,爹怎麽突然來管她平日裏讀什麽書?她疑心定是楊鴻在背後給她告黑狀了。指不定這書都是楊鴻特特挑了這本,拿去給楊崎過目的。

定是大哥不忍心管她,也知道管不了她,就讓爹出麵來管教。這個拿親爹當槍使的混賬東西!

可是爹哪裏舍得教訓她?自然是把錯全算在楊鶴頭上了。可憐的二哥……

俞謹白回到別院後,天色剛擦黑。前頭還有好些排隊領玉米種的人,他便悄悄繞到後頭,翻牆而入。

雖然還不太黑,但他的房間裏燈火通明。俞謹白很是不滿,一邊推門而入,一邊道:“阿四、阿五,沒事別這麽造……夫人……”

“你還知道回來呀?”一個中年美婦端坐在榻上,重重一拍身旁小幾,厲聲喝道。那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俞謹白腆著臉湊上前道:“蕭夫人今兒個怎麽又有空來此地了?”

一定是阿四阿五眼見他走了,便向侯府通風報信,這兩個奸細!

蕭桐美目微眯,斜眼睨著他:“老實交代,又去哪裏了?你師父又讓你做什麽了?今天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看我捶你不捶你。”

俞謹白並不怕她的威脅,也不等蕭桐讓他坐,便自己從旁邊扯過一把交椅,在蕭桐對麵大馬金刀坐了:“蕭夫人……咳咳……幹娘”這個稱呼還親近點。

他接著道:“咱們先來談談你近來做的那些好事吧?”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好事?我從來不做那個,不用談了。”蕭桐一揮手,表示這件事略過,先談談俞謹白幹的好事才是正經。

這時候,一個跟著蕭桐來此的小丫頭進來奉茶,聽到這話,便笑道:“夫人又說笑了,那外頭領種子的莊稼人可都還沒散呢。”

這件事的功勞,蕭桐還真不好意思算在自己頭上,直接揮揮手攆了小丫頭出去:“茶放下,你出去,到簷下看著些,不許放別人進來。夫人我要好好教訓這個逆子!”

小丫頭忙放下茶盤,退了出去。

俞謹白好笑道:“你兒子搗鼓出來的這玉米種,能種出來莊稼麽?你別坑了外頭那些莊戶人家。”

說起來也怪有趣。方天德和蕭桐的長子方閑遠,就喜歡跟莊稼地打交道。外頭傳他整日在內帷廝混,實在是冤枉他了。

蕭桐聞言,很是不滿:“你就這麽看低我兒子?本侯名下有好幾處莊子種過了,什麽事都沒有。”但是也未如兒子說的那般,產量增加好幾成,不過增加了半成而已。也說不準是因為年景好,還是閑遠配的種子好。

方閑遠說可能是因為地質不同,要多找幾個地方試試。挑來挑去,就挑中了京郊這地方。要按蕭桐的想法,她試著種莊稼的莊子,距離京郊不過百來裏,能有什麽不同。

但是兒子既然求來了,她就隨手幫一把好了。正趕上這場雹子,真是個好時機。要不然,依著莊戶人家的性子,貿貿然給他們些種子叫去試種,人家可能還真不搭理這茬。指不定暗地裏就給偷梁換柱了。

她又揚聲道:“就算秋後他們那莊稼地裏一根毛也長不出來,我賠就是了,又不是賠不起!什麽大不了的事!”

莊子多就是了不起呀!俞謹白又笑道:“方大哥也真是個妙人,自己一官半職沒擔著,私下裏卻總是跟戶部的袁尚書搶活幹。他這麽不分白天黑夜的為眾生謀福祉,袁尚書知道麽?”明明人家袁尚書才是被稱為大司農的那個。

“你少嬉皮笑臉的”蕭桐又板著臉道,“還沒跟我交代清楚呢。你又幹什麽去了?別又給老娘惹是非去了吧?”

他何曾惹過什麽是非了?這蕭桐和張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總說得他跟個闖禍精似的!

俞謹白皺眉看了一眼蕭桐,又道:“孩兒這幾日忙成這般模樣,還真與我師父幹係不大,說起來,全是拜幹娘你老人家所賜。蕭夫人,咱們還是好好談談你近來幹的那樁缺德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