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高門 27訓子 名 3G 網首發

閔氏聽聞兒子將女兒摔了,一時大怒,操起掃炕笤帚便朝楊鶴身上打了過去。

楊鶴既不喊痛也不叫冤,隻乖乖站著受了。

閔氏一連打了七八下,這才又訓斥道:“哪有你這樣的哥哥?妹妹還在後頭車廂裏,你倒好,跳下騾車不管了?”

楊鶴看母親氣得厲害,忙又認錯道:“娘,你就別生氣了吧,兒子再不敢了。要不,你再打我幾下?”

閔氏從不輕易打孩子,剛才也是氣狠了,才會沒頭沒腦打了楊鶴幾下。看兒子認錯態度這般誠懇,她的氣也消了大半,這才將手裏的掃炕笤帚丟開了。

楊雁回生怕二哥再挨打,見那掃炕笤帚正落在她身邊,她便悄悄挪到了自己身後,免得再給閔氏拿到。

閔氏注意到女兒的小動作,連最後一點氣也消了,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點兒子的額頭,道:“你看看你妹子,多向著你!我才不過打你幾下,她倒先心疼了。”

楊鶴也給雁回逗樂了,也不覺得身上疼了。他坐到楊雁回的繡床邊,拿了她枕邊的絲帕,給她擦臉上將幹未幹的濕痕:“還疼麽?這次都是二哥不好。”

楊雁回十分嫌棄的將他手撥開了:“二哥你手好重。你手裏拿的是絲帕不是抹布,我這是臉不是茶桌。”

閔氏便拎了兒子的衣領叫他起來,別盡搗亂。她坐到女兒床前,想安慰幾句,看著受傷的女兒,又是一陣心疼,不由又瞪了一眼楊鶴:“今兒個要不是雁回護著你,我非再揍你一頓。”

楊雁回便道:“娘,你就別再生二哥的氣了。你快跟我說說,你今兒個這是怎麽了?這麽早就回來了。”

閔氏一說起這個,更生氣了,啐道:“文正龍那挨千刀的……他……他竟讓他屋裏的姨娘有了身孕了。秀雲回來第二天,大夫給診出來的。”

“什麽?”楊雁回驚問,“那窯姐兒竟懷到了秀雲姐前頭?”

楊雁回抬頭望著床帳想了一想,又問道:“娘,你說那孩子是文正龍的呢,還是文正龍他爹的呢?”

“啪”,閔氏一巴掌拍向女兒的腦袋,“小小年紀,胡亂琢磨什麽呢你?”

可是這個問題很重要呀!楊雁回心說,若是文正龍他爹的種到好了,秀雲姐和離的事到好辦了。

楊鶴也道:“這文家也太氣人了,他們這樣亂來,讓秀雲姐怎麽辦呢?”

閔氏又對女兒道:“我剛到了你舅舅那裏,便聽你舅母說了這事。如今文家的人,可是萬分捧著那窯姐兒呢。明明還不顯肚子,走在路上,文正龍都要小心翼翼攙著。真真是傷風敗俗。我聽了這個話,連坐都坐不住,急匆匆趕回來,想告訴你莊大娘。可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莊家人說這事。這讓老兩口聽了,還不得氣出病來?”

楊鶴直氣得恨不能現在就衝到那文正龍跟前,將他狠狠揍一頓,再一腳踢了那窯姐兒肚子裏的孽種。

閔氏一邊說著,又傷心起來,對眾人道:“秀雲那孩子多好呀,還是我看著長大的。那時候,你們三個還小,她還常來幫我帶你們。雁回喜歡黏著她,她從來也不煩,總是抱著雁回,哄著她玩。可到頭來,怎麽就攤上這樣的人家!”

屋子裏一時沉默起來。

楊鴻倒了杯茶來,端給閔氏:“娘,你趕路辛苦了,先喝口茶吧。”

閔氏便接過茶來喝了。長子這一出聲,到又引得她想起俞謹白的事了,便問道:“你們可見到那俞謹白了?”

楊鴻便搖頭道:“育嬰堂的人說,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這倒是奇了。閔氏問道:“可是張老先生親口跟你說的?”

楊鴻點頭道:“是張老先生親口說的。我後來又悄悄哄了幾個孩子說實話,可那些小孩子也都說,育嬰堂沒有叫俞謹白的。”

楊雁回道:“那咱們去哪裏找這個人呢?現在隻有他能幫咱們作證了。總不能叫杜家逍遙法外。”

閔氏奇道:“怎麽又扯上個杜家?”

楊雁回便將今日在學堂的事說了。

閔氏氣急,連聲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楊鶴便道:“他們以為咱們沒證據告官,就能安然無恙了?回頭我把那包砒霜原樣下到他杜家的魚塘裏。”

楊崎一口便否了兒子的餿主意,道:“你不許胡鬧。咱們不能學那樣黑心肝的人家,做這種缺德事。”

楊雁回覺得老爹有些太迂腐了,可卻也覺得楊鶴這是昏招。

楊鴻顯然和她想到一塊去了,便道:“如今杜家定然加派人手,日夜輪流看管魚塘。哪裏就這麽容易讓你得手了?若你真去了,隻怕他們還布了陷阱專等著抓你呢。到時候反咬一口,咱們反倒要吃大虧。這家人心思歹毒,什麽樣的事做不出?”

楊雁回點頭道:“還是大哥說得有道理。”

哎,本來相安無事好好的。杜家這麽一折騰,兩家人都沒有安生日子過。何苦來哉?楊雁回真是不懂這家人怎麽想的。

楊鴻看父母都氣得厲害,便道:“待兒子想個萬全的法子,絕不叫杜家有好果子吃。要不然,他們以為咱家好欺呢!爹和娘先不要急,莫為了那等下作的人家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畢竟咱家如今也沒有損失。”

閔氏和楊崎這才稍稍消了些火氣。

這時候,於媽媽開始在堂屋擺飯。

一家人便去吃飯,秋吟則將小幾擺在楊雁回床頭,伺候她吃飯不提。

季家母子此刻也正坐在桌前用餐。

季少棠原本被母親看得發毛,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結果趙先生並未說什麽,隻是叫他去喊了前頭的王婆子過來做飯。

母親從不做飯,也不叫他動手做,說是男兒家不應做這些。母親隻每日叫他家前頭一個孤老婆子來幫忙做飯,一個月給她二錢銀子活命。

王婆子從來不用他叫,總是準點過來做飯。他心裏知道,母親是有話對他說,但臨了卻沒說,改了口罷了。但他佯作不知,依著母親的意思,去喊了王婆子來。

他心知母親肚子裏憋了火,最初連飯也吃得戰戰兢兢。但後來看母親沒有發火的意思,他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便終於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娘,邢老先生想讓我每月再多幫他抄一本書。我想應了他,也好多賺些錢補貼家用。”

趙先生便道:“邢老先生倒十分看重你,叫你給他抄書不說,瞧你喜歡侍弄花花草草,還送了這許多石缸給你養什麽荷花、蓮花。”

趙先生不喜歡兒子做這些於求學上進無益的事。季少棠生怕母親哪天脾氣一上來,叫他將那花扔了出去。是以,一聽見母親又說到他的花,便有些害怕。

隻聽趙先生又道:“幫他抄書也罷了,正好磨磨你的性子,還能增長些見聞。他若再送你這些玩物喪誌的東西,你不可再收了。那幾缸荷花開著,看著倒也清雅,既已收了,我也就不管你了。你隻記住,絕不可再有下次。”

看來今兒個雁回一番話,讓母親打消了將那花扔出去的念頭。季少棠長舒一口氣,心下對雁回十分感激,忙又道:“兒子記住了。”

趙先生便又繼續吃飯,還叮囑兒子:“我瞧著這清蒸魚做得甚好,你多吃幾口。”

季少棠“嗯”了一聲,又小心翼翼道:“娘,兒子定然不負你的期望,明年下場,一定考個廩生回來。這樣便可每月領廩膳了。”

趙先生便問:“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季少棠便道:“如此一來,便可減輕娘不少負擔了。娘也不用為了那幾兩束脩,什麽樣的女學生都收。兒子看那杜家姐妹倆,實在是品行不端,根本不配做母親的學生。”

“啪!”趙先生臉色一沉,擱了筷子,“我往常教你的‘食不言寢不語’,你今兒個都忘到腦後了,是不是?我一開始不攔著你說,就是知道你拐彎抹角的,最後還是要說到楊雁回身上去!你打量我瞧不出來,你是因杜氏姐妹討了楊雁回的嫌,這才跟我說這些!我做先生的,要收什麽樣的學生,莫非還要看她楊雁回的臉色?”

季少棠嚇得擱了筷子,起身離桌,直挺挺跪在母親腳邊:“娘,孩兒絕無此意。雁回她……她也不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兒子今晨親眼看見,杜氏姐妹縱仆行凶,竟要拿了馬鞭打雁回和秋吟。她們不過是小女孩兒,哪裏經得起這個?”

聽母親的意思,是連雁回也跟著厭煩了。季少棠不由一陣心焦,急急替楊雁回開解。

趙先生冷笑一聲:“雁回雁回,你叫得倒是親熱。你放心,她就是再招我嫌,我也不會將她怎樣。這些女孩兒,在家裏養得比旁人不知金貴多少,又豈是我這個做先生的打得罰得的?除非我不想賺這份束脩,不想養你這個不孝子了。”

季少棠更是惶恐:“娘,你這樣說話,叫兒子無地自容了。”

趙先生依舊是冷笑連連:“你會無地自容?我看你臉皮厚得快比上廣元門的城牆了。小小年紀,不將心思用在學業上,盡去想那些男盜女娼之事。你知道楊雁回今日要來,一大早便幾次出門去瞧。你當我是瞎子,看不出你的心思?這般心猿意馬,想來日後也難成大業,早晚枉費為娘在你身上下的一番心血。”

季少棠唯有深深叩首,請求母親寬恕:“娘,是兒子不好,兒子再不會這樣了,您別再生氣了。”

趙先生依舊是不依不撓:“幾天不管教你,你就玩瘋了。我看你是逼著我動家法。”

趙先生說出“家法”二字,季少棠的臉色一時紅一時白,瞧著委實又難堪又精彩。

季少棠幼年時,母親為他準備的家法是一根戒尺。等他再大些了,懂得要麵子了,趙先生便不再用戒尺打他手板了。怕他手腫著,不好意思見人。她如今為兒子準備的家法,是一根二指粗三尺來長的藤條。因怕自己一時手重,將兒子打壞了,趙先生從不打脊背,次次都是杖、臀。

季少棠每每想到自己十幾歲的人了,還要被母親打屁、股,便覺得難堪無比。那份羞恥,比藤杖加身的痛楚,還要令他難以忍受。

趙先生眼瞧兒子嚇成這般模樣,便也沒了動家法的心思,隻是又教訓道:“你隻知愛慕楊雁回,卻為何不想想,你拿什麽娶她?她家世清白,識文斷字,家底殷實,兄長爭氣,自己又生得那般好模樣。如今她才幾歲?美名便已傳遍白龍鎮。再過幾年,她出落得更美了,兄長也考下了功名,那還了得?到那時,想娶她的人多著呢。高門大戶聘她為婦,也不是沒可能的。怎麽會輪到你?我勸你早點歇了這沒用的心思。”

趙先生一邊教訓兒子,便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幼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曾祖父身居正五品同知。家裏仆婢成群,錢糧不愁,單單莊子就有七八個。

可問題是,曾祖父膝下兒女成群,單單兒子就有五個,且無一個堪當大用,最出息的一個,也不過考了舉人。更別提還要備嫁妝的四個女兒了。

曾祖父過世後,分家產時,她的祖父不是長子,分不到大頭,隻得了百畝良田,五百兩銀子,另一處大宅。

祖父連個秀才也考不下來,又不懂得經營,家裏一步步敗落下去。待到他父親接手家產時,已隻剩了六十畝良田,二百來兩銀子,一處不大的宅子。原來的大宅,早被賣了。

到她出嫁時,家裏根本拿不出像樣的嫁妝。畢竟她上頭還有三個兄長,那點銀錢和田地,三個兒子還不夠分,哪裏輪到她得了去?

父親便買了幾畝薄田給她做嫁妝,將她嫁給了鄉下的窮秀才。

偏她那丈夫還是個短命的,成婚沒幾年,丈夫便過世了。她的日子便越發艱難了。

幸好她還有個兒子傍身,可以安穩住著丈夫留下來的院子,再將丈夫留下的二十畝良田賃出去過日子。

若是沒有這個兒子,隻怕她早已被夫家的族人趕回娘家,好讓他們霸了這房子和那田地。

她為了不叫兒子受苦,便辦了學堂,收了女學生來教。她不教她們女四書之類,隻教她們些有趣的詩詞文章。女孩兒們都原意來學,她才能多賺些束脩。

那些農家女,論出身哪裏有她高貴?偏她們一個個活得那般神氣活現。楊雁回和胡喜梅還要帶著丫頭來上課。楊家好歹是耕讀傳家,那胡喜梅不過是商戶人家的童養媳罷了。憑什麽?

若非那兩個小婢懂事,會幫她照看下菜園子,她早發聲不許這些個“小姐”們帶著婢女來上學了。

她不願淪落到和一般村婦無異的地步,是以,絕不肯自己動手做飯。衣服也是隔三差五拿去給別人洗。

可是她又想省下銀錢來,供兒子讀書科考,為他買房置地。是以,便總是苛待自己。家裏的雞蛋,她隻叫兒子吃,自己甚少吃。攢下的雞蛋,便可拿去換些米糧。每每吃雞鴨魚肉類的葷菜,她也總是緊著兒子。

她一年到頭,總是那幾身衣裳,若不是破了,或是舊得太看不過眼,她絕不添置新衣,但卻讓兒子穿戴的極為體麵。

她已經如此努力維持生計了,可是到頭來,她卻連為兒子娶楊雁回這樣女孩兒的資本也沒有。叫她如何甘心!

趙先生想著這些,便一陣傷心。

季少棠看母親忽然神傷,忙寬慰道:“娘,你放心,兒子定會發奮苦讀,考個功名回來。娘讓兒子考秀才也好,考舉人也罷,兒子一定去考!就算娘要兒子考個進士回來,兒子……也會拚盡全力做到。”

“我兒有誌氣”趙先生伸手,輕撫兒子麵頰,“待你真考了舉人、進士回來,多少好女孩兒由著你挑來做媳婦。那楊雁回又算得上什麽?”

季少棠的心,瞬間涼了。

他一窮二白,便配不上楊雁回。

他若平步青雲,母親隻怕又會嫌棄雁回出身低微了。

其實,他半點不喜歡四書五經、懸梁刺股,更沒想過要去當什麽官。可他必須發奮苦讀。因為,他身負青雲之誌。隻是,那絕不是他的誌向,而是母親的誌向。

屋子裏寂靜如水,季少棠一時無法答言。

外頭,忽傳來一個熟悉的高嗓門:“趙先生可在家麽?”

聽起來,似乎是常接送雁回上下學的於媽媽。

趙先生便對季少棠道:“你先起來。”

季少棠這才敢起身。

趙先生便出了屋門,向院中問道:“何事找我?”

於媽媽恭恭敬敬回道:“趙先生,我家姑娘今兒個回家途中,騾車受驚,踩到了壟溝裏,將姑娘摔了。所幸傷得不重,隻是這幾日不能走路了。太太便差我來幫姑娘告個假,這幾日,姑娘恐又不能來上學了。”

季少棠聞言,忙出了屋子,問道:“她怎麽又傷了?我去瞧瞧她。”

趙曉生沉著臉,訓斥道:“胡鬧,你都多大了,怎地一點不知道避嫌?雁回是個姑娘家,你去她閨房探病,若傳了出去,你到沒什麽,卻叫雁回白擔了汙名。”

其實村裏人家,哪有這些嚴苛規矩?若女孩兒不能見外男,叫那些出去砍柴割草、下田種地、去集市采買,去作坊做工的女孩兒,怎麽活?

季少棠心知,母親這是不願他和雁回太過親近。

上次雁回重傷,幾乎不治,偏母親那幾日卻盯他功課盯得緊,說什麽也不叫他出門。他心下倍感煎熬,卻絲毫不敢違抗母命。待聽聞她一日日好轉,他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可是雁回養了這許久日子的傷,便和他生分了。

換做誰不生分呢?她傷成那樣,他卻一眼沒去看過。

趙先生對於媽媽道:“我都知道了,你讓雁回安心養傷便是。”

於媽媽這才走了。

趙先生回過頭來,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兒子,道:“這幾日,你若敢出門,我便打斷你的腿。”

季少棠急道:“可……邢老先生讓我今兒個下午進京,將抄好的書給他,再問他拿新書抄寫。”

這到不是假話。他之前是跟母親提過這事的。

趙先生便道:“你速去速回,不得在外逗留。”

季少棠忙應了母親:“兒子知道。”

他心裏卻思量著,這回無論如何得去看一看雁回才好。如若不然,隻怕雁回更要和他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