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對策

楊雁回也知道邢家的事不大好弄,但又因與邢家人有一些交情,深知邢家兒孫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不該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隻是以她目前的能力,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後,楊雁回對俞謹白道:“你說,如果我們去求幹爹幹娘,有沒有用呢?他們好歹也是永寧公主的公公婆婆。他兩個若向太子求情,讓太子妃勸勸自己的姑母和姑丈,好歹收斂一些,別鬧出那麽多人命來。”

俞謹白道:“何須咱們出馬呢?若是季少棠同意邢老先生的辦法,將老頭兒推出去,以老頭兒的命換三個兒子的命。那老先生自己就能去找方駙馬,求他幫著說好話了。方大哥那個人,你也見過的,性情溫和敦厚,想來是極願意幫這個忙的。隻要方駙馬肯去找太子,那就萬事好說。太子妃娘家親戚,幹出這樣的事來,雖說明麵上沒有什麽把柄,但實際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想來太子也不願意讓自己的老婆,有個拖後腿的尚書親戚。現在的問題,在季少棠身上。他若不肯將邢先生推出去,別人又有什麽法子?除非邢老先生也去敲一次登聞鼓,自己另外做個原告。隻是他到底年紀大了,或許官府不會打他殺威棒。否則,豈不是告訴天下人,登聞鼓就是個擺設?誰敲了誰就是個死。”

“那官府萬一要是打老先生一頓殺威棒呢?隻要不在公堂上打死就行。可若是案子審完了,邢老先生也傷重而亡了。那可怎麽辦?”楊雁回說到這裏,又鄭重道,“你千萬別慫恿邢老先生擊鼓鳴冤。”

“老先生還不糊塗,他不會這麽輕舉妄動的。不然季少棠的罪才是白受了呢。”俞謹白道。

他們兩口子昨夜,又去看過邢老先生。一則是勸慰老人家,讓他安心住下,凡事都還有回旋的餘地。二則又詳細問過了事情的始末,希望能幫著想想法子,盡量幫一幫邢家。俞謹白如今對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已經十分清楚,反正今日他這張臉還不能見人,楊雁回又這麽熱心,他便跟著操操心。

眼看著楊雁回一籌莫展,俞謹白偏偏還要火上澆油,又道:“其實,就算將邢老先生直接推出去,也未必能救了邢家。私刻《焚書》,倘若朝廷就是要判他全家處斬呢?”

楊雁回道:“邢家三個兒子,為了不叫老父受牢獄之苦,情願代父受過。如此孝子,難道朝廷不該表彰麽。幹脆念在他們一片孝心的份上,將邢老先生也赦免了。如此就太好了!”

“可惜啊”俞謹白道,“你不是案子的主審官員!”

楊雁回聽他這麽說,頓覺掃興。她拿起手邊的茶壺,一杯接一杯的倒茶,連續幾杯茶水下肚後,忽對俞謹白道:“實在不行,你就直接去找幹娘嘛!找她怎地了?反正你和幹娘也是要對付……”

“慎言!如今家裏人多。”俞謹白麵色陡然凝重。

楊雁回這才閉嘴了。俞謹白拉了楊雁回,回到臥房裏,也不關門窗,隻是低聲道:“這件事,最好不要驚動幹娘。幹娘那邊,一直有動作,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們還是不要幹擾她。上回霍誌賢的事,她是出頭了,但霍誌賢是霍誌賢,太子是太子。霍誌賢其實幾邊都想占著。太子、申淑妃,他兩邊討好,還暗中向薛皇後示好。所以,幹娘就算明擺著跟霍誌賢作對,太子也不會有疑心。畢竟明麵上,霍誌賢是申淑妃的人。太子並不會覺得,幹娘是在冒犯他。私下裏,霍誌賢蛇鼠兩端,太子也厭煩他。”

楊雁回點點頭,又道:“霍誌賢完蛋了,申淑妃也就徹底蹦躂不起來了吧?”

“她不敢再蹦躂了,老實多了。咱們上回,也算是幫了幹娘和薛皇後一個大忙。”不過那申淑妃還是快完蛋了。有林典史留下的證據在,就有她弄權的證據在。變著法的向皇帝吹枕頭風,幫外臣撈好處。若皇帝回過味來了,隻怕會十分厭惡這個玩弄自己的寵妃。

楊雁回道:“要我說麽,宮裏頭那個淑妃,就該老實些。省得給霍家這樣的人家做靠山。”

可是說來說去,如果不能求蕭夫人,她又能怎麽辦呢?楊雁回揉著太陽穴處,口中碎碎念起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哪?”

俞謹白瞥她一眼,幽幽道:“你是緊張季少棠啊,還是緊張邢老先生啊?”

楊雁回覺得這家夥真是太可惡了,這種時候,還在故意逗她,便故意道:“我都緊張。季少棠好歹是我半個同窗!我們一起師從趙先生多年。後來,又都聽過邢老先生的教導。我就不能連同他一起緊張?”

俞謹白頓覺無趣。老婆一點不關心他有沒有吃醋,真是讓他不開心。

邢老先生休息一夜後,較之昨日,精神又好了些,便拄著拐杖,由一個媳婦子扶著,來了主院裏,說是尋俞謹白來了,實則是想來問問楊雁回,楊鴻有沒有帶來消息。

俞謹白自然也很識趣,並沒有和邢老先生講什麽虛禮,也沒叫楊雁回回避。

邢老先生才被讓進屋裏坐下,楊鴻便來了。楊鴻昨日四處活動,奔忙了一下午,今晨才能順利進入刑部大牢見了季少棠。

楊鴻才進來,便看到俞謹白也在,不由大喜:“我昨兒下午一直在京中,也沒聽到你的消息,不想你竟回來了。咦,你這臉上怎麽……”

俞謹白並不想在邢老先生麵前談及他的臉。老頭兒老眼昏花,根本沒注意那幾道傷,他正慶幸著呢。當下便打斷楊鴻的話,道:“我也是昨兒下午將那些犯人遞解入刑部的。隻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刑部大牢裏多了個叫季少棠的人犯。”

楊鴻道:“說來也慚愧。事情牽涉季少棠,我們本該與你商量的。”

俞謹白卻是滿不在乎道:“什麽季少棠不季少棠的,我和他又不熟。我隻知道,雁回想幫邢老先生,我會幫雁回。”

邢老先生聽得這話,不禁感歎道:“俞將軍好氣度,老朽佩服,佩服呀。”

俞謹白隻是笑道:“老先生過獎了。”

俞謹白其實也不想有這種鳥氣度。可邢家已經是這種情況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覺得他要是楊雁回,他也會管這事的。他喜歡的本來就是這樣的雁回啊。會看不慣不平事,會多管閑事。小小年紀,她就能幫著莊秀雲出謀劃策,對付文家那群畜生了。難道他還能讓楊雁回不管邢家麽?那她就不是雁回了啊。

要怪也是怪季少棠啊。沒事充什麽英雄好漢,擊什麽登聞鼓,鳴什麽冤啊……

要是沒季少棠摻和進來,他這邊辦事就方便多了,省得讓人以為他主動找綠帽子戴。

邢老先生又去問楊鴻:“少棠如今怎樣了?”

楊鴻歎了口氣,道:“他人在發燒,昏昏沉沉的,我並未能和他說上話。我使了些銀子,給他換了一間略幹淨一些的牢房。那間牢房裏,隻他一個人。又請了大夫進去,給他診治過了。大夫自會安排藥童每日裏將煎好的湯藥送進去,還會幫他的傷口換外敷的藥。就連吃食,也是大夫安排。一應銀錢,我會付給大夫的。待到明日,我會再去見他。希望到那時候,他已經清醒了。”

邢老先生擔憂道:“聽起來似乎很嚴重?他年紀輕輕,身體不會就這麽垮了吧?”

楊鴻道:“這倒不會,大夫說,隻要燒退了,再好好將養一段時間,也就沒大礙了。他這次會病,也是因為之前太過奔波,沒好好歇息,甫入京,便被打了一頓殺威棒。”

楊雁回聽的很是不平,道:“這可真是不公平。為什麽沒有功名的人,要告那些當官的,便要被用刑呢?九兒的手到現在還沒好,現在又是季少棠被打。他們又不是壞人,卻偏偏要被酷刑折磨。依著我看呢,問題就出在《焚書》這樣的書太少了。嘴裏說著眾生平等的人那麽多,說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人那麽多。可是隻要打官司,吃虧的永遠是庶民。要不怎麽有人說,屈死不告官呢?”

邢老先生百感交集,道:“我欣賞《焚書》,卻也因為此書而招致禍端。唉!”

俞謹白卻是道:“雁回說的甚好。泰州學派在平民百姓中極受歡迎,《焚書》也在民間流傳甚廣。那都是因為,被欺壓的總是百姓啊。其實就連《焚書》,我看也還差了些火候。我就不喜歡裏頭的《寒燈小話》。人說《寒燈小話》裏有溫情,我卻隻看到自憐自傷。”

楊雁回聽到這裏,卻是靈機一動,激動的拍了一把桌子,道:“老先生,我知道這起官司要怎麽打了!”

……

東福書坊名氣很大,口碑甚好,在坊間百姓中也極受歡迎,便是富商巨賈,朝廷官員,也多有與邢家有交情的。

邢家兒孫突然被下獄,家產被官府迅速抄沒,季少棠返京告禦狀。邢棟甫孤身流落在外,被楊恭人收留。這一連串的事,成為京城近日來,繼霍誌賢一案後的新談資。霍家很快便被人們忘了,如今京中的茶坊、酒館、戲樓、說書場裏,多是在講邢家的這起官司。

這起案子,竟然比霍家那樣近二百年的名門望族一朝傾覆,更受人矚目。民間的傳言和市麵上所刊刻的話本裏,更是將這起案子講出了幾十種不同的始末。畢竟這起官司所涉及的人,關係太過錯綜複雜,而且甚為有趣。

楊恭人收留邢棟甫,大家都覺得很容易理解。

李傳書雖然是一匹千裏馬,也要靠邢棟甫這個伯樂發掘。若非邢棟甫,這世上還有哪個書商有那麽大的魄力,一直給一個未婚少女刊刻話本,後來更是引得諸多官宦小姐紛紛效仿,結社作詩,刊刻詩文。

李傳書此次,隻怕是投桃報李。

但是,李傳書似乎又和那個幫邢家鳴冤的季少棠之間,有些糾纏不清。

據說二人曾經乃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畢竟一個是趙先生的獨子,一個是趙先生的愛徒,幼年時便日日相對。後來,便是李傳書嫁給俞將軍,又被封了誥命,季少棠也另娶了官宦小姐,二人之間還是有些曖昧不明。季家還為這個,鬧出過荒唐事,季少棠的舉人功名都被革了。

曾經,季少棠被眾口一詞的指責,大家皆說他是個斯文敗類。這一回,卻又有人說,季少棠或許於男女一事上有過不妥,但卻還算是個有良知的人。否則也不會擔著這天大的風險,一心想救邢家人。

隻是楊恭人和季少棠這麽樣曖昧不清,那俞將軍又該如何呢?額,好像那位陝榆衛指揮僉事俞謹白,遲遲沒發聲啊。這是做了縮頭烏龜呢,還是在無聲宣告,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清白的呢?

就這樣,在京城百姓的議論紛紛中,邢家因私刻焚書獲罪一案,交由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法司會審,並於本月十八,於大理寺大堂公開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