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合作

莊秀雲跟隨文家人,一路往縣城文宅去了。

雖然閔家距離縣城很近,但莊秀雲走了幾步,還是嬌滴滴的說走不動了,在路邊雇了頂小轎,自己坐了進去。起轎後,來旺緊緊在轎外跟著。

文父、文母並文正龍,在前頭領路。

文母走了幾步路,實在氣不過,回頭想去掀了轎簾,卻被文父一把拉住,低聲道:“老太婆,你要做甚?”

文母恨恨低語道:“我待要教訓她幾句哩。還有個王法麽?公公婆婆和漢子頂著大日頭,辛辛苦苦在地下走著,她一個婦人到舒舒服服的坐著那轎子。”

文父道:“這是財神娘娘,不是當初的受氣小媳婦了。你去教訓人家,就不怕她身邊的家人教訓你?”

文母道:“我兒媳婦的下人,那不就是我的下人?哪有奴才教訓主子的?”

文正龍道:“娘,你莫糊塗了。咱好不容易才將秀雲請回來的,你若把她氣走了,再要請回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文母這才道:“你們說的我都省得。這口氣,少不得我也得忍了,待她重新過了咱家的門再說。我這麽辛苦,又是求情下麵的才把她請回來,往後她每月交上來的家用少了,我可不依她。”

文正龍想著的倒還不止是銀子,他還想著美人哩。他道:“我瞧著秀雲養得白胖了好些,比原來還要好看呢。原來她身上還沒二兩肉,一摸全是骨頭。如今這手伸出來,那白生生的一截腕子,讓人真想……”他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爹媽,閉口不言語了。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摸幾把啊。

還有那張養得瑩白水嫩的臉蛋,真想捧起來親親。他的兩個小妾,嫣紅在文家敗落後,卷了最後的四百兩銀子跟人跑了,絲柳如今日日躺在炕上下不來,絲絲兩氣的挨日子。

他久不碰女人了,今日乍將老婆請了回來,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一家人想想未來的好日子,便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的苦功夫沒白費。

轎夫一路跟隨文家人來到文宅,這才穩穩落轎。莊秀雲隨手給了兩個轎夫每人一串錢。

文家如今連這點錢都瞧著眼熱。文母忙道:“我的兒,你這是做什麽?當心他們宰你,不過抬了這麽一段路,哪裏就需要這許多錢了。”又去瞧那兩個轎夫,“還不趕緊將多給你們的錢退還了來。”說著,便要伸手去搶一個轎夫手裏的那一串錢。轎夫哪裏肯給她搶去,忙緊緊護住了,道,“這位夫人願意多賞我們些,你好不懂事的老婆子,憑什麽搶了去!”

莊秀雲輕搖著扇子道:“大熱天的,人家也怪不容易,不過是多給了幾碗買冰酪吃的錢罷了。”

兩個轎夫收好錢,忙忙的抬著轎子遠遠走了。莊秀雲打量一眼文宅,已經全不認得了。當初的大宅子賣了,如今他們不過典了一處小院子住。

文母眼看兩個轎夫去了,急的直跌腳,麵上卻語重心長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才不過掙了個把銀子,便把那勤儉的家風丟在了一邊去。娘說這話都是為你好,以後可不能這麽大手大腳的。不然要吃虧的。”

莊秀雲聽得直皺眉,還道:“文老太太,我隻有一個娘,你不好再這麽說的。”

文正龍忙去拉莊秀雲的手,道:“秀雲,到家了,有什麽話,咱們進去說。”

莊秀雲厭惡的躲開他的手。那來旺長得人高馬大,橫在文正龍和莊秀雲中間,朝著文正龍一瞪眼,拉長了調子:“嗯——?”

文正龍嚇得忙縮了手,口中仍不滿道:“我們是夫妻,你一個下人,管主子夫妻之間的事,真是不懂規矩。”

莊秀雲蹙眉道:“這是我買來的家人,可由不得別人隨意教訓他。”

文正龍怔了怔,便又涎著臉笑道:“秀雲,咱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走走走,快進去,家裏坐坐。”

莊秀雲這才搖著白紗團扇,跟著文正龍進了文家街門裏。那院子裏好生破敗,一間小小的西廂房裏,時不時還傳來陣陣輕咳。

莊秀雲問道:“我上回不是給了文老太太四百兩銀子?那錢在丘城縣買一座臨街帶鋪麵的兩進大宅子,足足夠了。還能餘下一百多兩銀子過日子哪。怎地隻住了這麽小的一處小院子?”

文正龍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道:“都怪我當初有眼無珠,有了你這等賢妻,還要再娶了嫣紅那個妖婦。她偷了那四百兩銀子,跟人跑了!如今我房裏,隻剩了絲柳那癆病鬼。家裏還有個久跟在爹身邊的家人,這會子去砍柴還沒回來。”

他那“癆病鬼”的話一出口,西廂裏的咳嗽聲便大了好些。莊秀雲才要往那西廂房裏去瞧,文正龍便道:“秀雲,咱們去堂屋裏坐。”

文母也道:“對對對,有什麽話,咱們一家人坐下再說。”一路引著莊秀雲往堂屋去了。

待莊秀雲在八仙桌前坐定後,文正龍便往一個粗瓷碗裏倒了一碗溫溫的水,捧到莊秀雲麵前:“趕了半天的路,先喝口水。”

莊秀雲接過水來,卻是不肯喝,又問道:“你不是說,要親自下廚麽?我倒是不覺得渴,隻是怪餓得慌。”

文正龍沒想到莊秀雲真叫他下廚做飯,一時怔住了。

便在此時,那個出去砍柴的男仆回來了,身後還背了小山一樣的滿滿一大捆柴草。

饒是如此,文母仍舊道:“怎地才砍了這些來?除了家裏做飯的,還能剩下什麽?家裏已經沒有米下鍋了,沒有多餘的柴草拿去賣錢,咱們吃什麽?你再去砍一遭。”

莊秀雲覺得這男仆早晚也要跑。去哪不比跟著文家人強?這男仆莊秀雲往日也有了解,不是個忠心侍主的。想來能忍這麽久,也不過是盼著文家能東山再起罷了。

那男仆聽了文母的話,頗不高興,道:“砍了這麽多柴草回來,還要逼著人去,連口氣也不讓喘喘,莫不是要逼死我罷?”

還不待文母發火,莊秀雲便笑道:“是興保吧?有日子不見了,別去砍柴了,今兒不差錢吃飯,我這裏還有些散碎銀子,你拿去買些肉菜果餅來。直接叫飯鋪整治一桌席麵送家裏來也可。”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二兩銀子遞了過去。

興保歡喜得眉開眼笑,忙過去接銀子。不過是買些肉菜果餅,能花得了幾個錢。他還能落下好些存了私房。

文父眼疾手快,一把捏過那銀子,道:“罷了罷了,他也累了,也該叫他歇口氣,還是我去買。別叫正龍去了,你們夫妻分別了許多日子,如今正該好好坐一起說說話。”言罷,拿著銀子忙忙的去了。

文母知道文父的小算盤,生怕餘下的銀子落到了文父口袋裏,忙跟了上去,道:“老頭子,還是我去買罷。”

“我去吧,老婆子走了許久的路,也累了,歇著去吧。”“還是我去,你歇著吧。”

老頭兒老太為著二兩銀子,竟也能做出一副恩恩愛愛的樣子,你擠我抗的出了門,往菜市場去了。

文正龍眼瞧著父母去了,忙挨著秀雲坐了,伸手就要去摸她腕子,又瞥見那興保還在一旁站著,便道:“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趕緊去後頭劈柴燒水,不然一會米買回來,如何下鍋?”

那興保隻得拎著一大捆柴草,往後頭去了。

文正龍待要碰莊秀雲,卻被來旺喝道:“老實些!”

文正龍被這一聲暴喝嚇得縮回了手,心中十分不滿,便道:“我和自己老婆親近親近,有你什麽事?”

來旺道:“哪個是你老婆?再敢胡言亂語占我家小姐便宜,莫怪我不客氣。”

文正龍隻得老實了。

莊秀雲這才瞥文正龍一眼,問道:“西廂房裏的,可是絲柳妹妹?我聽著她的咳嗽聲,像是不大好。”

文正龍道:“那個癆病鬼,不過是挨日子罷了,也沒幾日好挨了。”

莊秀雲歎了口氣,道:“好歹姐妹一場,我也該瞧瞧她去。”說罷,起身往絲柳房裏去了。

絲柳如今已是幹枯黑黃的全不成人樣了,原本一頭黑瀑般的好頭發,也掉得差不多了。

看到莊秀雲氣色大好的進來,絲柳又怕又妒,似乎莊秀雲是來害她似的。

莊秀雲冷冷瞥了絲柳一眼,好笑道:“絲柳妹妹真是好可憐的模樣,這是怎麽弄的?”一邊說著,還去揉了揉絲柳頭發,雖未用力,下手卻也不輕,硬生生又給弄下來好些幹枯的頭發。

莊秀雲嫌棄的拿手帕擦了擦手,道:“真是惡心死了。”

絲柳聲音暗啞,連說話的力氣都沒多少了,朝文正龍道:“救我……救救我……”

文正龍卻是嫌惡道:“救什麽救,沒人害你。”

莊秀雲對文正龍道:“我瞧著絲柳精神不大好,不如你去給她請個大夫來,我這裏先看護著她些。”說著,又從袖子裏摸出二兩銀子來,遞與了文正龍。

文正龍收了銀子,卻對來旺道:“你快去西街上請了那楊大夫來。”

莊秀雲瞪了文正龍一眼,道:“讓你去就去。我說了,我要在這裏陪陪絲柳妹妹,你別礙著我。”說完,又去看絲柳,笑道,“絲柳妹妹莫怕。當初我將你服侍得那般好,今日我自然也能將你照顧得妥妥帖帖。”

文正龍立刻猜到莊秀雲要做什麽了———她要打發走所有人,然後好好折磨絲柳,出了當年那口惡氣。

絲柳也猜到了莊秀雲的用意,嘶聲道:“正龍,別走……救救我……”

文正龍卻道:“你別瞎想,沒人害你,我這便去給你請大夫來。”言罷,匆匆走了。

絲柳先是恨,再是絕望,用盡了僅有的力氣,叫道:“文正龍,你不得好死!”

文正龍走到街門處,聽到這絕望的叫聲,仍是一步未停,絕情而去。

莊秀雲隻覺得這陰暗潮濕的西廂房裏,愈加住不得人了。幸好她早早逃離了文家,否則絲柳的今日,未必不會是她的下場。她忙對來旺道:“你往後頭去,盯著些興保,莫讓他過來聽到我說話。”

來旺應了一聲,便去了。

待打發走了所有人,莊秀雲這才坐到床邊一張破凳子上,定定瞧著絲柳。

絲柳神色恐懼,哀求道:“大姐姐,往日……往日是我不好……你饒了我……”

莊秀雲卻並未再做什麽,隻是問道:“絲柳,你告訴我,你的兒子是怎麽死的?”

絲柳想起孩子來,忽然哭道:“我……我的孩子……明明有救……他的兔唇並不厲害……他也不醜……他們不管他,也不管我……我兒子不過是一場小病……卻還是被拖得生生病死了……”

這些事,莊秀雲都已聽說了的。是以,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她又問道:“你病成了這樣,兒子也死了,還活著做什麽?”

絲柳發狠道:“我要看著他們遭報應!”

“很好”莊秀雲道,“我幫你。”

絲柳驚奇的看著莊秀雲——她竟然不是來折磨她的?

莊秀雲又道:“我幫你請大夫,給你買藥,讓醫館的學徒每日裏煎好了藥,親自送來,喂給你喝。你好好養養身子。”

絲柳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莊秀雲道:“我要你身子好些以後,去告文家人虐殺男嬰!”

故殺子孫雖判得輕,但也夠文家人喝一壺的。杖七十,徒一年半是少不了的。文家這時候,可拿不出贖罪例鈔來。

絲柳想起文正龍忍心看她們母子死去的絕情來,便咬牙切齒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