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難道是他?

“二師兄!師兄!”姚宣連著喊了好幾聲,才讓林白羽從那股陰鬱的氣息中稍稍脫離,一雙眼有些失神地看了過來。

他拽住林白羽的衣袖,若無其事的道:“這是同我一道進入內門的酈兄。”又對酈建章說,“這是我在十絕峰的師兄。”接著就道,“酈兄,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同師兄還有事情,我們先走一步。”沒等酈建章發出又一個“嗯”字姚宣就拉著林白羽往他來時的方向走,“師兄,你說的雅座在哪裏?”

但這次卻是林白羽阻住了他的腳步:“師弟,且慢。”然後林白羽回頭看向酈建章,“端王世子,你也一起來吧。”

姚宣皺了皺眉,他能感覺到林白羽並不願見到酈建章,但又好像在逼迫自己去與之相對。

而到了這個時候,姚宣才注意到二師兄竟也有一雙在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目,同酈建章麵容上的那雙十分相像。

隻是因為他常年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待人處事又體貼入微,溫文得讓人從未察覺。可一旦他沉下麵容,眼中若有似無的冰淩似乎比酈建章更甚——姚宣心裏咯噔了一下,他發現師兄的雙眼,同前世他銘記於心的那雙眼睛也更像了。

等三人依次入座,林白羽方才點的茶點都已端了上來,姚宣吩咐小二再不要攏來,這一隅雅座便陷入到一陣沉默中。

空氣幾乎凝固起來,誰也不曾開口。

姚宣以為是因為自己在場的緣故,“師兄。”他萬萬沒想到林白羽竟然是酈氏皇族中人,而酈建章是端王世子,他們即將交談的事情肯定涉及到皇族,也算是他們的家務事。他就想離開,“你們聊,我先回十絕峰了。”

誰知他剛起身,手腕猛地一緊。

卻是林白羽拽住了他,“別走。”

姚宣吃了一驚,因為二師兄的聲音格外暗沉而嘶啞。

他望過去時,對方始終垂著眼並未看向他,但渾身都透著一種與平時大相徑庭的氣息。

就像是年幼的孩童迷了路,隻能如溺水之人那般抓住身邊最近的救命稻草。

姚宣猶豫再三,還是坐了回去。

“太子殿下,陛下說,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但酈建章的第一句話就像一朵驚雷在姚宣耳邊炸開。

糟糕,他有些後悔留下來了——隻是往右側是牆麵,往左則是二師兄略有些茫然的臉,姚宣左右為難。

林白羽嗬的笑了一聲,語氣裏生出淡淡的譏誚。

皇室恩怨一向複雜,記起太宇國的現任太子殿下名諱似乎是酈建琿,姚宣一個激靈,再次起身:“我……”

才吐出一個字,姚宣還沒來得及抽出被緊抓不放的手臂,這瞬間他卻與林白羽看過來的眼睛直直相對。

姚宣又一次如遭雷擊。

難道……真是他?

前世救過自己,也被自己救過,那雙鳳目的主人,難道真的就是二師兄?

此前姚宣從未想過這種可能,然而此時此刻,林白羽冰冷到有些沉鬱,滿是悲痛的眼神,卻無端地與姚宣前世所見那因追殺而滿臉血痕的那個人臉上雙眼重疊在了一起。

撲通、撲通——

姚宣的心髒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但他馬上就苦笑了一下,不論是與不是,他都根本無從求證。可是存有這份懷疑,也讓姚宣做不到扔下師兄在此獨自離開,隻得老老實實地又坐了回去。

自始至終,酈建章就像沒有看到他們的動靜一般。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繼續道:“我爹不信你死了,但他卻禁止我談及你。陛下堅稱你已不在人世,說你、姨母還有外公都死了。陛下宣告天下林氏不複存在,所用罪名是外公謀逆、姨母弑君未遂畏罪自刎。”

林白羽又笑了一聲,這次似是在自嘲。然後他冷冷地道:“其實你就這樣想,不是也很好麽?”

酈建章卻有些激動起來:“不好!怎麽會好!我也不信!我不信姨母會去弑君,我不信外公會謀逆!那些我都無法相信!表哥,你能告訴我,當初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

林白羽盯住他:“你在問我?”

“是的!表哥!”酈建章幾乎是哀求的道,“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告訴我啊表哥!”

然而林白羽搖了搖頭,他終於對酈建章露出了一絲溫柔,卻又轉瞬即逝,“可是我並不清楚,我勸你也不要再問。”

酈建章並不願放棄:“表哥!”

林白羽緩緩道:“不然,你是想讓皇帝有對端王府下手的理由嗎?”

酈建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差點從椅子裏摔出去:“你、你是說——”

這時林白羽再不理他,拉起姚宣道:“師弟,我們回去。”

姚宣早就巴不得這一刻快快到來,匆忙的對酈建章點頭示意,接著就同林白羽一道回了十絕峰。

“師兄,這條路好像不是去思過台的路?”不過姚宣沒一會就發現林白羽操縱著鳳羽焰雀並非是回去思過,而是讓妖獸越飛越高,直上峰頂。

林白羽道:“嗯。”

姚宣:“……”

果然是表哥表弟。

“師兄……”見林白羽又一聲不吭,姚宣覺得應該打破彼此間的凝滯,隻是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從林白羽和酈建章的對談中,他依稀能窺見那在皇族內部,不知何時發生過的詭譎秘事。但具體情形如何,他卻一無所知,也不知從何處入手來寬慰師兄。

林白羽這才回過神來,“我沒事,姚宣,你不必擔心。”

“可是……”姚宣有些猶豫,又問,“你當真沒事?”

林白羽讓鳳羽焰雀降落下去,“你放心,我是真的無事,隻是心情有些低落。”

姚宣哦了一聲,又聽他繼續道,“師弟,你若是不急著走,陪我坐坐可好?”

難得林白羽提要求,姚宣便答應下來。

不遠處就是十絕峰最頂端的峭壁,有風從崖下吹上來,讓四周植株一陣猛烈搖晃,發出撲簌簌的聲響。

於是沉默都變得理所當然起來,林白羽直直凝視著遠處,姚宣抬頭看著天空,誰也沒有開口。

姚宣心知林白羽並不會一直閉口不言,果然又過了半晌,身邊青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可能你也從建章的話裏聽出了幾分前因後果,我本姓酈,若不是當年那一場變故,我大約如今仍在帝都當著我的太子,不會進入太宇宗,不會拜入十絕峰師父門下,更不會認識你們這些師兄弟。”

“算一算,你那時大概才出生沒有多久,因為我也才剛十歲。前一日還是我的生辰,父皇就像從前一樣,撫著我的頭說我寄托著他全部的心血,讓我像我名字裏的‘琛’字一樣,長成一方美玉。我還記得那一天的燭光很亮,父皇和母後的笑容很溫暖。”

“但是當我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被母後身邊嬤嬤抱著,她滿身都是血,那些保護我出宮的護衛和宮女們的血。嬤嬤說,我父皇不知為何發瘋了一樣,將我母後和外公都打入大獄。而母後寧可自己去麵對父皇突如其來的殘暴,也要將我送走。”

“後來我差一點就死了,卻正好遇到了師父。師父並不知道有人在追殺我,他大約是不忍心把我這個抱住他不放的人踹開,將我帶入宗門,收我為徒。”

“我母後姓林,所以我改了姓名,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那個酈建琛,隻有這個林白羽。”

姚宣默默聽著,一聲不吭。

他知道,此刻的二師兄需要的隻是一雙聽他傾訴的耳朵。

“可是我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生辰那天的早上,父皇還教我念了《國策》,考校了我的修煉,將我帶到秘境裏,幫我契約了鳳羽說是送我的生辰禮物。”

“為什麽隻過了一個晚上,這一切都變了呢?”

隱隱約約的,姚宣仿佛看到了當年才十歲的二師兄。

他被嬤嬤帶著逃出宮去,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夕之間天地變色,父母反目,母族死絕,那個十歲的男孩,茫然地問著自己: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呢?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查出真相,可是一次又一次的似乎能看到希望了,最終卻一無所獲。”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前一日待你如珠似寶的人都會在轉眼間棄你如敝履,對你痛下殺手,那還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呢?”

這樣的師兄比起平時,顯得脆弱了太多。

他漆黑的眼眸仿佛籠上了一層薄霧,那霧氣像是下一刻就會凝結成水流淌下來。

姚宣忍不住拍了拍師兄的肩膀,輕聲說:“都過去了,師兄,都過去了。”

“不,沒有過去。”誰知林白羽的語聲猛地沉了下來,那裏麵有痛也有恨,他低下頭,將臉孔深深地埋在雙手中,“隻有我清楚,一切都沒有過去。”那些經曆和想象出的場景,就像噩夢一樣,永遠糾纏著他。

“我一直在想,卻始終都想不通。我想不通父皇為什麽會變成那樣,想不通母後和外公同他會有怎樣的矛盾才會讓他欲將他們全部置於死地。若非端王妃那時已經過世,我甚至懷疑建章和王叔也會被牽連在內。”

“不過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找出真相,到那個時候……到那個時候……”林白羽的語聲如冰又如刀,卻沒有再說下去。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因為身側的少年忽然伸出手,將他輕輕抱了個滿懷。

誰說師兄戲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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