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霜花

……入了冬月,上凍了。連蔓兒家用的琉璃窗,而且為了冬天的保暖,還不惜銀錢地用了雙層的琉璃窗。即便如此,偶爾哪一天晚上柴燒的少了,早上起來,就能看見琉璃窗上結滿了霜花。

連蔓兒很喜歡看霜花,因為那並不是平板的一層冰霜,而是天然生成的各種圖案,當然這需要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

大片的樹葉子、或者羽毛,是最常出現的,然後是花,有的時候還可以看見層層的屋宇。而當太陽升起,屋內的氣溫也升高之後,琉璃窗上的霜花慢慢融化,這個時候往往又會出現另一番奇景。

因為融化的速度不同,那些霜花慢慢地氤潤開來,形成遠近不同的層次。連蔓兒看到的最神奇的一次,是在一扇琉璃窗的中央,近有美人、周圍有花木,再遠一些還有樓閣,簡直是一副惟妙惟肖的黛玉葬花圖。

不過,連蔓兒能看霜花的日子並不多,因為她屋子裏的采暖非常好。

西屋的外間炕上,是靠著外屋的煤灶來取暖。白天的時候,她們會將灶裏的火調大,讓外間的炕更加暖和。如果連蔓兒和連枝兒在這外間坐著,地上還會加一個火盆。

晚間的時候,連蔓兒和連枝兒去裏屋睡覺,外屋灶裏的火會被調小。裏屋夜晚的取暖並不依賴外屋的煤灶,而是另外單獨有小灶。小灶的開口設置在屋外窗台下,灶坑直通裏屋的炕下。沒到晚間臨睡之前,先是燒木柴,將裏屋的一鋪炕燒的熱熱的,然後再在木柴上堆上足夠燃燒一夜的煤炭,這樣一整夜,姐兩個的作為臥房的裏間,都是暖暖的。

因為這樣,裏屋的那幾扇琉璃窗就沒有結霜花的機會。隻有外間屋的那幾扇琉璃窗。在嫉妒寒冷的夜晚,才會結上霜花。

張氏也管這個霜花叫做窗花,不過連蔓兒還是喜歡說霜花,在她眼裏,窗花是特指剪紙的那種窗花。

所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冬天是一個養藏的季節。尤其是像三十裏營子這裏。冬天極為寒冷的地方,人們都有貓冬的習慣。

連蔓兒喜歡貓冬,每天除了到連記鋪子裏和酸菜作坊裏巡視一番,再就是整理一天的賬目。然後,就是像現在這樣……

燒的熱熱的炕上擺著一張小炕桌,桌子上放著兩三卷書冊,旁邊放著熱茶,還有滿滿地裝著大棗、鴨梨、柿餅、毛嗑、花生、槽子糕、核桃酥等果子和點心的攢盒。連蔓兒就坐在桌子旁邊,她身上穿著暖暖的棉衣、棉褲,兩腿伸在炕桌下。腿上和腳上蓋著新棉花製成的小被子。就這樣懷裏抱著毛團大花,一邊看書,一邊吃零嘴。

“蔓兒,要熱茶不?”連枝兒從外麵進來,看著連蔓兒這幅享受的樣子,就笑著問。

“嗯哪。”連蔓兒點頭。

連枝兒就拿了連蔓兒的茶杯,出去換了一杯新茶回來給連蔓兒。

“姐,晚上咱吃啥呀?”連蔓兒咬了一口大鴨梨,問連枝兒。

“剛我和娘下了菜窖。娘拿了個冬瓜,說是晚上做蝦米燜冬瓜。”連枝兒就道,“你和小七最愛吃的。”

冬天在三十裏營子這裏,大多數人家的飯菜都非常單調,無非是酸菜、土豆、白菜,再多些的,也就是秋天曬的菜幹。而連蔓兒家今年冬天的菜色就豐富多了,因為她家挖了個大菜窖。

三十裏營子的莊戶人家也有挖菜窖的,不過多用來儲存白菜。菜窖與菜窖之間也有不同。一種是簡單的。就是在地裏挖一個方形的大坑,然後在上麵嚴嚴實實地鋪上木板、草簾子、秸稈等。再留一個開口。平時這個開口也蓋的嚴嚴實實,要下菜窖取菜的時候,就將開口掀開,放木梯子下去。

這種菜窖簡單、易挖,也就一人高,一般都不大,儲存白菜的效果也還不錯。莊戶人家大多將這樣的菜窖挖在菜園子裏,等到第二年春天,就將菜窖填平,依舊種菜。

還有一種菜窖,開挖之後,要用磚石木料等填築、支護,就像蓋房子那樣。這種菜窖一般都很深,也比較大,能儲存很多的東西,儲存的日期和保鮮效果是那種簡易的菜窖所不能比的。而且這是永久性的建築,可以曆經春夏秋冬,常年使用。菜窖出入口處則是采用更方便、穩定的修築台階。

連蔓兒家修建的就是這種菜窖。這菜窖還分了兩部分,一部分儲存蔬菜、水果,另一部分則用來存放葡萄酒。所以也可以說,一部分是菜窖,另一部分是酒窖。

這樣的菜窖、一年四季都可以使用,用於食材等物的保鮮。

剛往裏麵存放蔬菜和酒的時候,連蔓兒和小七都很喜歡下到裏麵去玩,現在天冷了,連蔓兒就懶得去了。

晚飯,張氏果然做了蝦米燜冬瓜,非常鮮,連蔓兒吃了整整一碗飯。

吃過了晚飯,一家人坐在一起,就商量著,說要準備包餑餑。

一入了冬月,家家戶戶就都開始包餑餑了,連蔓兒家今年因為事忙,已經落後了。

“今年咱包多少斤餑餑?”連守信就問張氏。

“你們都愛吃餑餑不?”張氏就問幾個孩子。家裏的生活條件好了,餑餑就變成了一種選擇,而不是必須。

“愛吃。”小七答。

“有你不愛吃的東西嗎?”連蔓兒就捏小七的臉。小七又長個了,所以身上貼了膘也不太顯,因為依舊是那麽胖乎乎,所以手感依舊的好。連蔓兒對之的喜愛程度,簡直就和大花的暖暖的、毛茸茸的毛肚皮有一拚。

“咱家六口人,我算算,今年就包一百斤麵的吧。”張氏就道,“咱今年就包大黃米和小黃米麵的,不加黍米麵了。小豆多預備點,到時候包薄皮大餡的。”

三十裏營子的一般人家,包了餑餑,能夠吃上三到四個月,一天兩頓、甚至三頓都是餑餑。尤其是早上那一頓,幾乎家家戶戶都吃餑餑。

這是因為吃餑餑隻需要溜一溜就行,簾屜下麵同時可以燒一鍋湯,隻需要很少的火,很短的時間,一頓早飯就齊全了。

“好。”幾個孩子就齊聲道。多多的甜甜軟糯適中的豆沙餡、薄薄的粘粘的香香的皮,這是幾個孩子都愛的。

第二天,連守信就趕著車去磨坊磨了大黃米麵和小黃米麵回來,張氏帶著連蔓兒和連枝兒在家裏挑好了小豆。

第三天一大早,連守信就用大缸將黃米麵和好,放在炕頭發上了。等到了傍晚,張氏就將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都請了過來,又從村裏請了兩個幹淨能幹的媳婦過來。早早地吃了晚飯,張氏就將豆沙煮上了。

在等著豆沙熟爛的時候,大家夥就忙著準備簾屜、剪泡玉米皮子。這是秋收的時候,連蔓兒挑選好的包裹玉米棒子的內層白皮,曬幹了存放起來。這個時候拿出來,剪成比粘豆包直徑適合的小片,放在溫水中清洗、並泡軟了。

這個玉米嫩皮,到時候就用來托著粘豆包,免得粘豆包粘在簾屜上。

與蘇葉,還有李氏給的大果樹葉子一樣,這種玉米嫩皮也有它特有的清香。

等豆沙煮好了,黃米麵也早就發的將缸蓋子給頂起來了,一家人在炕上放了兩個桌子,大家坐下來,就開始包餑餑。

五郎和小七也沒在旁邊看著,都來幫忙。連守信和連守禮依舊負責燒火。魯先生是南方人,沒見過人包餑餑,因此特別的好奇,也來觀看,還試著動手包了一個,結果並不成功,隻好作罷,回書房去看書了。

隻有一百斤的餑餑,又請了兩個利落的媳婦,因此半夜的時候,餑餑就都包好,並煮熟,放在院子裏露天凍結時,存放進了大缸裏。

大家夥收拾了收拾,張氏下廚,炒了一個豆角絲肉片,一個雞蛋蒜苗,另外還熱了一盆白肉酸菜、一盆大骨湯土豆粉絲,又端了特意留下來剛出鍋的一簾屜餑餑,請連守禮三口人和那兩個媳婦吃了,大家才散了各自回家。

轉天,連葉兒家包餑餑,她家隻有三口人,就隻包了五十斤的,請了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過去幫忙,也招待了飯菜。

冬月裏下了兩場雪,進了臘月,天氣就愈發的冷了。連蔓兒一家就早早地開始計劃,采辦年貨。

“想要啥,咱都好好想想。”連蔓兒就道,今年她們收入頗豐,自然打算這要過一個富足的年。“吃的、穿的、用的,啥要啥,都可以提。”

“今年的肉不用買,我都跟老張商量了,過兩天,咱就殺年豬。”連守信就道。

“雞鴨啥的也不用買,咱家自己養的那些,這一個年就吃不完。”張氏道。

“那牛羊肉那?”連蔓兒就問。三十裏營子這裏牛羊肉極少,想要買,還有點費事。

一家人正商量著,吳王氏坐著車來了。

“太倉的信,老陸家給捎過來的,我正好有空,就給你們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