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第一時間看到你是安全的……”不知道為什麽,許溫蒂的腦子裏一旦靜下來,就跟中了邪似的閃進這句話。並且最要命的是,說這句話的人看起來是認真的。

杯子裏的咖啡一口沒動,就那麽樣生生地被某人攪合涼了,水麵漾開的層層圓暈就跟她的心情一樣亂,一樣沒有頭緒。

“再有一個小時楚然就到了。”蘇雪陽倚在門口,望著坐在窗前發呆的少女,半晌,才開口說道。

“謝謝。”許溫蒂轉回頭,淡淡地道了一聲謝。她極力維持著麵上的鎮定與淡漠,但心中卻似潮起的海浪,始終無法平靜。前世,她自認為能輕易地看懂人心,但是今生今世,此時此刻,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清他的心思,甚至連自己的心思都把握不住了。

“客氣。”慣性地牽起唇角,蘇雪陽的笑容看上去依舊是那樣的灑脫不羈,隻是眼裏不經意地染了些許讓人琢磨不透的失落。

也許是這次,或許是更早,她與他之間的關係已經悄悄地發生了變化,無奈兩個人一樣的驕傲,一樣的倔強,於是,在心動的第一時間,便暗暗地將感情壓到了內心深處。

楚然比蘇雪陽預計的時間早到了五分鍾。透過窗子,看著那個一向慢條斯理的男子急急忙忙地下了車,然後又急急忙忙地奔進別墅,許溫蒂的心裏莫名地別扭起來。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不過是別人利用上位的工具,那是否會後悔今日所付出的擔心與焦慮呢?

“我什麽也沒跟他說,所以你可以自由發揮,隻是別提是我親自去救你的事,OK?”蘇雪陽挑了挑眉,待到許溫蒂點頭之後,這才轉身離開房間去迎楚然去了。

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所以,許溫蒂有理由相信,她與蕭玨的關係在楚家已經不是秘密了。可是,那麽張揚的營救,楚家會收不到消息嗎?

唉,蕭玨注定要被牽扯進來了。想法一閃,許溫蒂不由得皺起眉頭,被牽扯進來?這不正是蕭玨所期望的,難道他早就起了懷疑,才上演了一出山莊劫人……

容不得多想,楚然已經推開房門搶先衝了進來,在看到許溫蒂的一霎,男人臉上的表情迅速地發生了變化,急切緊張一下子就化作無限溫柔,排山倒海似的壓了過來,疼惜的眼神好懸逼得許溫蒂倒退了一步。

兄妹之間會有如此深刻的感情嗎?微微一怔,到了嘴邊的話反而被跟進來的蘇雪陽搶了去。

“人好好的在這兒,一根頭發都沒少,楚少不信的話,盡管數。”蘇雪陽又恢複成了那個放浪不羈的男子,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蘇先生說笑了,人是你救回來的,我謝還來不及呢。”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楚然趕忙斂了斂情緒,轉回身時,目光中的柔軟已經褪去大半。

“樂意效勞。”蘇雪陽微微頜首,眼光有意地瞄了一眼許溫蒂。他的態度很明顯,救人可不是奔著他楚家的麵子,而是……

對於他的露骨“表白”,許溫蒂表示很頭疼,明明不是那麽回事吧,還非要做出一副曖|昧的樣子。但願這一切快點有個結果,讓所有的恩與怨在真相大白那天畫上個句號,那時,她才可以問心無愧的生活,或是回到許家,或是隱居終老。

“我想跟翹翹單獨說會兒話,不知道蘇先生能否行個方便?”楚然的臉色顯然不如剛才那般溫煦,說話的聲音也冷了不少。蘇雪陽,這個對於楚家來說,還處在敵友不清位置的一個男人,他出現的頻率是不是有點多了。

“當然沒問題。”蘇雪陽微微一笑,眼光在許溫蒂的臉上曖|昧不明地掃了一把。

某人訕訕離開以後,房間裏的氣氛登時變得十分詭異。許溫蒂低著眼光,不敢直視楚然,不是她心虛,而是一抬眼就會對上一雙灼熱的眼眸,那份熱烈恍似傳說中情人之間才會有的感覺,可是,她與他,是兄妹。

“上次也是那個人嗎?”楚然問得小心翼翼。事情比想象中的棘手,他一時想不出楚家到底哪裏開罪了蕭玨,竟然會引得他派人闖進碧麗山莊劫人,而且目標是楚翹。

“誰?”許溫蒂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那所會館的主人,你沒見到他嗎?”看著許溫蒂,楚然不經意地皺起眉心,想了一想,恍然道,“我忘了,他不輕易與生人會麵的。”

“哦。”無視楚然眼裏的質疑,許溫蒂懶懶地掐起一字決。刻意說成“生人”,楚然是想套她的話嗎?

“他們很熟悉山莊的布局,來得突然,走得不留痕跡。如果不是事先做足了功夫,我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做到的。”楚然不緊不慢地說著,相比一開始收到消息時的震驚與慌亂,在看到她安然無恙之後已經全部化為了烏有,然而,猜忌與懷疑卻不得不攀上心頭。

“哦。”許溫蒂木訥地點點頭。當初跟蕭玨提議伺機滲透楚家的人就是她,連策劃帶實施整整用了半年的功夫,沒想到滲透的成果起效在自己身上了,不錯不錯,真不錯。

“你說碧麗山莊的保安係統是不是該換了?”楚然眉心一皺,竟然唐突地問向了許溫蒂。

如是換做別人,隻怕早就因為心虛而下意識地點頭了,隻可惜許溫蒂不是別人。

“這個,我不知道啊。”無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眼光清澈得就像窗外湛藍的天空。

“你沒事就好,其他的回去再說吧。”楚然自嘲式的微微一笑。心裏暗暗地埋怨起自己,他何其殘忍啊,如果自己不能給予她充分的信任,那眼前的這個少女豈不是太可憐了。

看得出他眼中的憐惜,許溫蒂附和似的回報了一個微笑,隻是那笑容背後的傷感與無奈,隻有她自己一點一點地往心裏壓。

這幢別墅應該是蘇雪陽的臨時居所,進來的時候沒瞧仔細,此刻坐在車裏望出去,許溫蒂才發現別墅的樣式看上去應該有些年頭了,不奢華,不張揚,古樸的三層建築,彰顯出那個時代的沉重與肅穆。

楚然大概也是第一次來,車子駛出院子前,他與許溫蒂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別墅看,眉頭輕輕地蹙起,好似陷入一段久遠的思考。

回到碧麗山莊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跟上次不同,這次沒有人在門口等候,連愛瞧熱鬧的楚梵都沒出現,不過,別墅裏麵的燈都亮著,包括許溫蒂的房間。

有人搜她的房間了嗎?許溫蒂眯起眼眸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旋即又恢複了原有的淡然。搜也好,搜不出東西也就全放心了。

“累了吧,上樓換身衣服,晚飯的時候叫你。”楚然止步在樓梯口,對著許溫蒂淡淡一笑。

這一次,他還準備幫她開脫嗎?許溫蒂抿著唇,心裏有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如果她的複仇之路注定要牽連很多人的話,那楚然將會是她始終無法釋懷的一個。

“我說過要照顧你的,所以無論發生什麽,我都站在你這邊。去吧。”楚然笑容溫婉,笑裏帶著濃濃的寵溺。

若是沒有最後的一句話,若是沒有那樣寵溺的眼神,許溫蒂會逃避得很坦然,而不是站在樓梯的緩台處一個人發呆。

她不怪蕭玨,甚至對於他偏執地想要攪進來的做法心存感激,隻是她沒想到最棘手的解釋工作竟然被楚然攬在了身上。對於他幾乎是無條件的信任,她又怎能不為所動。

許溫蒂啊許溫蒂,什麽債都好還,唯有這人情債,隻怕窮盡所有都填不滿心裏的那點兒愧疚了。想著想著,不禁唉聲歎氣起來。

輕輕地走下樓,但見客廳虛掩著門,稍作猶豫,許溫蒂果斷地,不道德地扒了門縫。

嘖嘖,除了楚萬庭之外,全部都在。

楚然筆直地站在地中間,估計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一副不卑不亢的背影,一搭眼瞧過去應該是還沒受到什麽質問。楚萬均坐在正位,因為楚然擋在前麵,所以在許溫蒂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臉。郝麗莎坐在右麵,姿態高傲,腰板挺得備直,與隨意窩在一旁的楚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就這麽肯定她沒有問題?”楚萬均的嗓音沉沉的,聽上去有點沙啞。

“是的。”楚然想也沒想,答得十分懇切。

“她會沒有問題?她沒有跟外人勾結的話,怎麽會一周不到發生了這麽多事?”楚梵騰地坐直身子,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圓。

“梵梵,注意一下你對哥哥說話的態度。”郝麗莎溫柔的聲音就跟潺潺地流水一般,細膩婉轉。隻可惜如此溫柔的嗓音卻無法平息楚梵的憤怒。

“明知道她是回來給那個女人報仇的,你們還偏袒她,就不怕……”

“上樓去!”楚萬均啪地一聲拍在沙發的扶手上,怒火橫生直奔楚梵。震得少女委屈地咬著下唇,淚水骨碌骨碌地在眼眶裏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