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啊,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你的母親,就算她以前做得再過分,她也是你的母親,她愛過你,疼過你,現在她需要你,你要怎麽做?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嗎?隔著玻璃窗,許溫蒂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含義不單單隻是活著。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謝謝你的決定。”玻璃窗上映出楚然的臉,以及他眼中的感激。

別謝她,她這麽做有一大半出於私心,不過說到感激,她倒是很欣賞楚然的行事作風,他的謙謙公子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就憑楚家的能力,想照顧一個人並不難,但是難得他照顧了十七年,又是生活起居,又是一個女人的自尊與任性,他所做的這一切無論出於什麽目的,她都該替楚翹謝謝他。

方皓雅的病情不能在耽擱了,第二天一早許溫蒂就做了配型檢查。

看著自己的血液瞬間衝進膠管裏,然後繞著圈進入了檢測機,許溫蒂突然感覺心裏怪怪的,這身上的一切包括血液都是方皓雅給的,現在自己卻要用它們挽回方皓雅的生命,難道這就是冥冥中暗藏的輪回?

“配型結果會盡快出來,檢測後您會出現一係列的身體不適,所以請您盡量待在病房。”護士一邊叮囑,一邊動作很小心地扶起許溫蒂。

坐起的一霎那,許溫蒂忽然眼前頓黑,撐在床頭緩了一下,才略微有些好轉。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好像隻喝了幾口水,晚上留在醫院也沒睡好,現在頭暈目眩,四肢無力,隻覺得房間裏的空氣好像不夠用似的,胸口又悶又堵,十分難過。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幫你推輪椅過來把。”護士見她臉色不好,關切的說道。

許溫蒂扶著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強顏歡笑,此情此景,她不得不又理解出了一層含義,那就是一個人明明虛弱的要死,還得故作堅強地對人微笑,興許是她前世太過我行我素慣了,所以重生後經曆的每一步都足夠她反省一陣子。

好人不好當,現在的許溫蒂是想睡睡不著,想走又沒力氣,胃痛伴著惡心,頭痛伴著迷糊。

“不行,太悶了,必須出去透透氣……”腦袋不舒服咬牙挺挺也就挺了,胃裏難過實在讓人無法淡定,翻江倒海地,總感覺有什麽不住地往喉嚨口漾。

配型室在一樓,又離醫院的後門不遠,於是,許溫蒂頂著頭暈,扶著牆壁,一點點朝院子裏挪去……

今天是個晴天,大好的太陽照在頭頂,暖洋洋的,陽光灑在綠色的葉片上,像鍍了一層灼眼的光。

為了轉移注意力,許溫蒂強迫自己的眼光不停地在院子裏遊走,建築、植物,還有人來人往,可是本想壓製下去的難過不僅沒有被分散,反而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她,注定是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嗚——”胃裏猛地一陣**,許溫蒂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速度地衝到花池旁,拚命幹嘔起來。這是檢查後的正常反應,她心裏明白,但是卻無法控製。

折騰了半天什麽也沒有嘔出來,倒是苦兮兮地酸出幾滴眼淚。

過了好半天,惡心的症狀才有所緩解,而此時,許溫蒂蹲得雙腿已經麻了,她揉了揉膝蓋,嚐試站起來,不想剛要動就被人攬住了肩膀。

“這樣突然起來會暈倒的,我扶你。”說話的正是楚然。他小心翼翼地攙起許溫蒂,摟著她的肩膀,讓她可以把身體大部分的重量壓到自己的身上。

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卻想不到竟然有個結實的胸膛。難得許溫蒂迷迷糊糊中還能起這種歪想法。沒辦法,她一向是個寧可別人難受也不自己硬挺的人,於是得靠且靠,並且靠得很實成。

“我在醫院對麵給你找了個住處,一來離得近方便你們母女見麵,二來我希望能彌補你這些年受的委屈。”楚然說的很誠懇,辦事效率也快的驚人,不過一個晚上而已,就給她找了個安頓的地方。不過,他說了這麽多貼心的話,卻隻字沒提讓楚翹回楚家。

難道他不認為,最好的補償方式是讓她這個流落在外的豪門千金重新享受“家”的“溫暖”嗎?許溫蒂抬了抬當真很虛弱的眼皮,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楚然:“我沒受什麽委屈,你用不著補償我,再說,就算要補償我們母女,那人也不該是你。”

楚然微微一愣,溫煦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他沒想到許溫蒂會說得如此直接,如果她並非腦癱病人是給他的第一個意外,那她的慧黠與淩厲算不算第二個呢?

“期間有些誤會,不過,我相信總會有一天雨過天晴的。”楚然笑得有些牽強,他扶著許溫蒂,一路沒再多說什麽。

感覺像被人將了一軍。許溫蒂低著眼光,心裏琢磨不定。看情況,楚然已經接受了她們母女,而楚家的老爺子已經過世幾年了,現在當家的雖然是楚萬均,但是眾所周知,楚家兄弟感情深厚,隻要楚萬庭那邊OK,她這個私生女絕對有機會被楚家認回,現在不肯認,難道是因為方皓雅與楚萬庭之間還有什麽無法打開的心結?

“呀!”許溫蒂正想得出神,忽然腳下一輕,被人打橫抱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到了樓梯口,同時,衝到嘴邊的惡語也跟著壓了下去。

“我自己能走……”許溫蒂故意嘀嘀咕咕的,環著楚然的手臂卻沒有絲毫放下來的意思。她想過,電梯裏一定很悶,而她不想待在那個小房子裏再嘔一次,可是她沒想到,楚然居然會這麽細心,不得不說,這一瞬,有那麽一點心動。等等!趕緊打住,楚然可是楚翹的哥哥,她不能想得太離譜咯。

“就在二樓,我抱你上去吧。”楚然不知道懷裏的女生會有那麽多奇思妙想,若是他知道自己抱著的這個女人其實是楚氏家族的大對頭許溫蒂,那他會不會立馬放手呢?

也正是因為他的不知道,所以許溫蒂才頭也不痛了,胃也不疼了,心裏竊笑著進了病房。

“阿南哥哥呢?”一進病房,許溫蒂就下意識地搜索起仲嘉南的身影。有楚然罩著就是不一樣,連休息的病房都是高級套間。

“我讓人把他安排在隔壁了。估計是昨天沒休息好,還在睡吧。”楚然一邊說,一邊抱著許溫蒂來到了床前。

這種哄人的話在許溫蒂聽起來十分之幼稚。仲嘉南對楚翹的感情那可是恨不能天天捧在手裏的,她做配型檢查這麽大的事怎麽會不粘在身邊,一定是楚然設計他離開了。

不過這樣也好,清靜一會兒是一會兒。許溫蒂躺在床上,任由楚然幫她蓋上薄被。

“你睡會兒,我在這兒陪你。”說話間,楚然已經坐在了床邊,不僅如此,還握起了許溫蒂的手,溫柔的眼光輾轉在她手上的醫用膠布,一瞬不瞬的看著,好像那裏會長出什麽奇花異草似的。

嚇?一聽楚然要留下來,許溫蒂立馬困意全無,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是配型檢查後的藥物反應,還是自己的確被楚然的表現弄糊塗了,在她印象中,楚然雖然溫潤有禮,但不濫情,而此刻的楚然溫柔的好似情人一般。

“不想睡的話,我們聊聊天,就聊聊你這些年的生活吧。說實話,你跟我預想的太不一樣了,我很好奇那樣的環境下……”

“誰說我不想睡了,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能睡著。”許溫蒂怎會讓自己陷入危機,聊漁村?還不如聊聊她前世用了什麽手段把楚氏旗下的一家食品加工廠搞到手的呢。天知道,那場車禍楚家有沒有參與,楚然有沒有參與。

許溫蒂不敢居功,但興許真的是楚翹的相認,方皓雅的身體狀況開始回歸穩定了,此外還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配型成功,不出意外,一周之後,方皓雅就可以進行第二次的骨髓移植手術了。

仲嘉南連著三天臉色都是陰沉沉,許溫蒂知道他在敵視楚然,因為楚然給她安排的住處是家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商務間,而仲嘉南身上的錢卻連一間普通房間都住不起,所以他若不肯走,就隻能住在病房裏,還不能有怨言。為啥?因為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兄長,所以某人就算心裏苦得跟嚼了黃連似的,也得受著。

“那個叫做仲嘉南的孩子是你在漁村的好朋友吧,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方皓雅今天的精神還不錯,腦筋一直很清醒,若不是臉色依然蒼白,真以為她的病情大好了。

“哦。”許溫蒂順了順耳邊的頭發,敷衍了一聲。她心裏明白,仲嘉南喜歡的是楚翹,不是許溫蒂。

“看到你們我就放心了。”方皓雅將許溫蒂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內,突然歎息一聲,緊接著說了句讓人心裏沒著沒落的話。

許溫蒂轉睛望了過來,卻看見方皓雅已經合上了眼眸,眼角濕濕的,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