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枝大喜,忙緊緊地將信封按在的袖子裏,點點頭,轉身去二太太院子裏複命。

賀寧羽看見香枝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又對站在回廊那頭的聶維微微點了點頭。

聶維看見,也點頭示意,兩人對望了一會兒,便各自轉開頭去。

賀寧羽回到賀寧馨的屋裏,對賀寧馨道都說好了。我可以在這裏陪著姐了。”

賀寧馨聽見賀寧羽的聲音,抬眼看了一下。見她剛從外麵進來,沒了大氅,隻穿著一身棉布衣裙,肘間都磨得泛白了,像是穿了好久的樣子,臉上凍得一片青紫。

賀寧馨想起前幾日,娘親許有意無意地跟她說起二房的情形。說二房確實沒有進項,若是沒有大房,他們連吃飽飯都成問題,更不用說使奴喚婢的做主子。

大房看在一個大老爺賀思平同二老爺一個爹娘的份上,對二房多有照應,已是仁至義盡。許雖然不在乎那幾個銀子,可是她也是有底線的。你不能既使著人家的銀子,又把人家當羊秙。

二太太李氏就是這樣的人。賀寧馨落水以前對她貼補很多了,許就當是做了善事,周濟了窮人,對賀寧馨的舉動都看在眼裏,並沒有阻止。

豈料二太太李氏還不知足,還想搞三撚四不安分。許跟賀寧馨說,二太太李氏如今這個樣子,不過是因為家底太薄。她既無本事,還想事事跟人攀比,才成日裏算計,謀劃著別人的。太過貪心,終是落了下成,再美的占了一個貪字,都會顯得言語無趣,麵目可憎。

許的這番話,賀寧馨打心底裏讚同。可是她也曉得,二太太李氏娘家窮,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不是她的。也許李氏的娘家但凡好一些,李氏也不會把銀錢看得這樣重,以至禮義廉恥都靠了後。可是窮苦的人裏,也有窮而不改其誌,一鄲食,一瓢飲,雖身在陋巷,亦不改其誌的君子。

隻是這個世上的君子實在太少了。大多數人,也就是介於君子和小人之間。也許對力所能及的人幫一把,他們就會離小人遠一些,離君子近一些。

賀寧馨想起裏屋幾櫃子的衣裳,又看看賀寧羽勾肩縮背的寒慘樣兒,終是有些不忍。

“扶柳,把我那件古香緞麵的銀灰鼠大氅拿,給二姑娘穿吧。”賀寧馨終於開了口。

賀寧羽一喜,忙下炕給賀寧馨行了大禮,道多謝姐。姐好人有好報,一定不會後悔的”

賀寧馨淡淡地笑了一下,從扶柳手裏取過大氅,輕柔地給她披在身上,低聲道我還有幾件大毛的襖子,若是你不嫌棄,我讓扶柳包起來,一會兒悄悄地給你送到你院子裏去。”

賀寧羽聽見賀寧馨的話,眼圈都紅了,拉著賀寧馨的手,說不出話來。

賀寧馨了然地笑了笑,把手從她手裏抽出來,招手把大丫鬟扶柳叫到身邊,悄聲道把我去年過年做得那幾件大毛的襖子,還有皮裙抱起來,悄悄地送到二姑娘的屋裏去。”

扶柳一愣,想要,卻看見賀寧馨的眼裏,帶著一股說一不二的神情,十分有決斷的樣子。

扶柳忍了忍,屈膝應了聲是,去裏屋收拾包袱去了。

賀寧羽出了一回神,對賀寧馨道姐直接把包袱給我就是了,不用單送。”

賀寧馨長眉輕挑,看向賀寧羽,道你真的不介意?”以前的賀寧羽,可是既要麵子,又要裏子。給她,還要躲躲閃閃,不讓人是賀寧馨給的才行。

賀寧羽長舒了一口氣,道不介意。我有好介意的?——白拿了這麽多好,再多拿幾件,也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罷了。”居然說得十分趣致豁達的樣子。

賀寧馨心下暗忖,不賀寧羽是了,隻是她們的交情也平常,還做不到冠蓋如故的程度。

賀寧羽在屋裏坐了一會兒,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起身對賀寧馨福了一福,道我要走了,姐多保重。”

賀寧馨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對裏屋叫了一聲道扶柳,把包袱收拾好了,拿給我。”

扶柳拿了個玉色彈墨的包袱皮,包了三四件去年做得大毛衣裳,捧著拿了出來。

賀寧馨接過包袱,塞到賀寧羽手上,道就換上吧。這幾件衣裳做好之後,我並沒有穿過,就是夏天的時候拿出來曬了曬。”這幾件衣裳,還是昨天晚上扶柳給賀寧馨收拾衣箱的時候找出來的。

賀寧羽接過包袱,依依不舍地四處看了一眼,對賀寧馨又屈膝行禮,道姐,我走了。”

賀寧馨起身送她,賀寧羽死活不讓,硬是攔住了,不讓她起身。

“姐,我回家去,不用送來送去的。”賀寧羽一邊說,一邊抱著包袱,快步出了賀寧馨的院子。

賀寧馨在後頭見賀寧羽一陣風似地出了大門走了,也不好再送,便在窗口張望了一下,見賀寧羽已經出了大門口,往二房的方向上去了。

扶柳跟出去在院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對賀寧馨道二姑娘真奇怪,奴婢看見她跟她的聶表哥一起,拐了幾個彎,又往二門上去了。像是要出去的樣子。”

賀寧馨也有些納悶。不過那位聶表哥,跟賀寧羽是嫡親的兩姨表兄妹,不是外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對扶柳道別管別人的事了。打些水來,我要梳洗整妝,一會兒就快開席了。”

賀寧馨的另一個大丫鬟扶風搓著手從外麵進來,對賀寧馨行了禮,抿嘴笑道大姑娘大喜。”

扶柳扶風剛才去了大的院子裏,趕緊猴上來問道是不是簡老來了?”

扶風看著賀寧馨,笑得越發厲害奴婢剛才從的院子裏出來,正好趕上鎮國公府的轎子進來。”又有些遺憾可惜奴婢走得早了些,沒有親眼看見鎮國公老。”

饒是賀寧馨兩世為人,臉上也不由起了紅暈,嗔道簡老給娘賀壽而已,你們別羯羯嗷嗷的。”

扶柳也跟著笑了一回,才出去炊水。

這邊賀寧羽戴上大氅的帽子,低著頭出了賀寧馨的院子,往聶維那裏看了一下,便自顧自往前慢慢行去。

聶維看見賀寧羽出來,往這邊了,也緊趕幾步,迎了上去。

賀寧羽見聶維走,有意放慢了腳步,低聲問道你可都打算好了?”

聶維背著雙手,走在賀寧羽身邊,也低聲答道你要後悔,還來得及。”

賀寧羽抿了抿唇,一幅倔強的樣子,道我不後悔。隻望你別怪我擋了你攀高枝的路。”

聶維苦笑了一下,輕聲道若是我想攀高枝,早就帶你走了,哪裏會蹉跎到如今?”

賀寧羽聽了,隻覺得心裏一團火一樣。這些日子以來,她實在是受夠了,不過是窮一些,苦一些而已,可是和表哥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她也覺得別有滋味,總比跟著一個煞神每天提心吊膽要好。——縱然是錦衣玉食,恐怕她也是有福受,沒命享而已。

兩人轉身並肩走著,往二房那邊轉了幾圈,有意讓二太太的耳目瞧見了,才繞了幾個彎,回到了二門上。

二門上守門的婆子如今都換了許的人,看見二房的二姑娘同她表哥一起,又拿著包袱,像要出門的樣子,忙上前行禮問道二姑娘要出去?”

賀寧羽衝守門的人晃了晃手裏的包袱,不慌不忙地道給我表哥家送點。”

二門上的婆子一早得了許的嚴令,要看著二門,不許大姑娘和大姑娘身邊的人出入。若是來得是大姑娘,這婆子肯定二話不說,一邊會遣人去報信,一邊攔著不讓走。可是現在來得卻是二姑娘,許可沒有說要攔著二姑娘……

賀寧羽見這婆子一臉為難的樣子,上前兩步勸道媽媽高抬貴手,我早些出去,也能早些給大伯娘賀壽。”

今日是許的壽辰,不過賀家沒有大張旗鼓的滿京城擺壽筵,下帖子。許的娘家不在京城,賀家人丁單薄,就這兩住在一起。算起來,外麵來的客人,隻有鎮國公府的老和許幾個相熟的翰林。

此時已近午時初的時候,鎮國公府的簡老早先已經帶著嫡女了,幾戶翰林也快到了。

那婆子一猶豫,賀寧羽尋了空子翩然出了二門,回身對那婆子福身行了一禮,徑直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聶維也緊走幾步,追上賀寧羽,一起往外院大門旁邊的角門行去。

許身邊的下人都二房沒有銀子,院子裏也沒有幾個得力的下人。

如今見到二姑娘沒有帶著丫鬟婆子,就跟著表哥出了二門,這看門的婆子驚奇之餘,也有幾分鄙夷。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是不是要報給許知曉,前麵已經來了幾頂轎子,看來是許約的翰林到了。這婆子便將二房裏無關緊要的主子拋在腦後,著急忙慌地迎客人去了。

這邊香枝回了二太太的院子回話,二太太李氏聽說賀寧馨的院子裏多了許多丫鬟婆子,心裏很是緊張,拉著香枝問了半天那邊的情形。香枝好不容易才回完了話,二太太李氏越聽越覺得有問題,便起身帶了的人,親自往賀寧馨的院子裏看看。

許早命了內院的人看著二太太李氏,不許她接近賀寧馨的院子。

李氏帶著還未走到賀寧馨院子門口,就被幾個婆子攔住,對她行禮道大有令,前麵的路封了,不能走人。”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