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子說二少爺和三少爺都來了,裴舒芬有些疑惑:這是裴家一家子都到齊了?——也不知道這一大家子都上京要做什麽。

坐了小轎進到二門裏,裴舒芬想了想,還是吩咐人把轎子抬到上房去。她聽下人說,剛來的這一大家子,都在上房裏跟嫡母敘話。

裴舒芬覺得,這三個便宜哥哥,都是嫡母的親生兒子,也是大姐的嫡親哥哥。自己一個庶女,跟他們已是隔了一層。罷了,就一道手把話都說了吧。省得到時候東也有人來問,西也有人來問,讓人煩不勝煩。

轎子到了上房的院門口,裴舒芬扶著桐月的手下了轎子,換了一幅哀傷的神情,嫋嫋婷婷地向上房的正屋行去。

到了門口,守門的丫鬟給她通傳了一聲,道:“四小姐過來給老爺、夫人請安來了。”

夏夫人如今病得在床上起不來,她的三個兒媳都在裏間陪她說話。裴老爺和三個少爺坐在外間,相互敘了寒溫之後,剛剛說起裴舒凡的事情。

聽說是四小姐裴舒芬來了,裴老爺忙道:“快讓她進來。你們四妹今日剛去了寧遠侯府見你們大妹去了。”

大少爺裴書仁還罷了,橫豎見過裴舒凡一麵,還能矜持一些。

裴家的二少爺裴書義和三少爺裴書禮卻等不及了,一直衝到門口,對剛進門的裴舒芬問個不停。

“大妹可好些了沒有?”

“我們可不可以今日就去寧遠侯府看看大妹?”

裴舒芬心裏有些驚訝這幾個兄弟對大姐裴舒凡的姐弟之情,又有些泛酸,不由起了心思,跪了下來,又拿帕子捂了臉,抽抽噎噎地哭道:“大姐……大姐……今兒沒了!”聲音清脆,連裏間屋裏的說笑聲都停了下來。

“你說什麽?!”夏夫人的聲音顫抖著從裏間屋裏傳來。

“起來說話,做什麽動不動就要跪?”裴家的三少爺裴書禮板著臉衝裴舒芬道。他今年二十九歲,隻比裴舒凡大一歲。裴書禮小時候不愛念書,都是裴舒凡給他打掩護,兄妹倆的感情最為要好。

裴舒芬忙站了起來,又對屋裏人屈膝行禮,道:“父親、大哥、二哥、三哥,今日在寧遠侯府,大姐突感不適,等大夫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娘!娘!——你怎麽啦?”

“娘!”

“奶奶!”

裏間屋裏傳來一陣混亂的呼喊聲。

裴老爺和三個少爺忙進到裏間屋裏。卻見大媳婦沈氏正斜坐在床沿上,夏夫人的頭軟軟地垂在她肩上,已是暈了過去。

“剛才娘在屋裏聽說大妹妹去了,想是一時急火攻心,便暈了過去。”沈氏對衝進來的幾個男人說道。

裴老爺走到跟前,沈氏忙起身,把夏夫人交到裴老爺手裏。

裴老爺略微把了把脈,又探了探夏夫人的鼻息,才鬆了一口氣,道:“無事,把鼻煙拿來給夫人嗅一下就好了。”

一旁伺候的婆子忙從櫃子裏找出鼻煙壺,給裴老爺送了過去。

裴老爺接過來,打開蓋子,放在夏夫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刺鼻的味道飄過來,夏夫人打了一個噴嚏,醒轉過來。

她看了一眼屋裏關切地看著她的人群,掙紮著又要起身,道:“我要去看看舒凡。”

裴老爺這次沒有阻止她,點頭道:“你略等一等,我讓人去備車。咱們都去!”

大少爺裴書仁也點頭道:“好在二弟和三弟也趕到了,我們可以一起過去。上次跟楚華謹那小子說話,我就很看不上他那樣子。——這次可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裴舒芬聽了這話,心裏不由一跳。

二少爺裴書義和三少爺裴書禮卻有些迷糊,忙問道:“上次娘讓人帶信回來,不是說大妹病重,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讓我們上京來見她最後一麵,怎麽這麽快就……”

裴書仁皺著眉頭道:“這事是有些蹊蹺。前幾天我還親眼見過大妹妹一次,雖說是病重,可是還不到馬上就沒了的地步。”

裴舒芬在旁聽著有些心驚膽戰,不由強笑著道:“大哥不知。這幾天我日日去看大姐,發現大姐一日比一日虛弱,最近這幾天,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夏夫人聽了,馬上接口怒道:“是不是你給舒凡送的安神茶出了問題?之前你沒去的時候,她明明好好的!——沒有你那安神茶,興許舒凡還能多活兩日!”

這話在屋裏人聽起來,都覺得有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裴舒芬更是委屈:她的安神茶,一點問題都沒有。雖說不能治病,可是也絕對不會讓大姐的病情加重。

嫡母這樣說,卻是完全抹殺了她給大姐的嫡子、嫡女治好過敏症的功勞。

在她以前的那個社會,就算有老太太過馬路摔了跤都沒有人扶,都怕老太太反咬一口,惹禍上身。而大姐這病,自己也是揣度著,跟自己這個身子的原主的病差不離,隻是到底沒有把握,所以從來沒有提過自己能治的事情。

如今自己還沒有出手,嫡母就已經把這責任推到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出了手,大姐還是不治身亡,那自己更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自己並沒有主動下手害過大姐,她隻是在旁邊坐視不理而已。

再說,若不是她跟侯爺有了情,她要用上琅繯洞天裏麵的靈藥,還是有九成希望的。可是大姐若是活著,她最多就隻能給侯爺做妾而已。她上輩子受夠了那個不肯跟老婆離婚的男人,這輩子,怎麽會讓她看上的男人再有老婆在麵前擋路?!

當然這些話,裴舒芬也隻是腹誹而已。她也沒那麽傻兮兮地在盛怒的嫡母麵前叫起撞天屈來。

眾目睽睽之下,裴舒芬兩眼含淚,委委曲曲地給嫡母跪了下來,低頭沉默不語。

裴老爺不知端底,隻是看見裴舒芬的樣兒,知道她是覺得自己委屈。可是妻子正在盛怒之中,裴舒芬是女兒,受母親一點責備也是孝順的意思,便沒有出言幫裴舒芬說話,隻抬了抬手道:“你回去後院跟你兩個姐姐也都說了,讓她們換了素淨衣裳,等著一起去寧遠侯府。”

沈氏在旁邊看了大半日,見老爺發了話,便伸手把裴舒芬扶了起來,溫言道:“去吧,回去洗把臉,換上素淨點兒的衣裳。再把頭上的首飾去了,戴朵白花就是了。”

一邊說,沈氏一邊在心底裏搖頭。這個四妹妹,自己的大姐病重了這麽久,她日日去寧遠侯府探病,還穿得這樣花紅柳綠的,頭上居然還插著一支赤金蓮花瑪瑙紅玉簪,打扮得跟新娘子回門似的。——雖說是庶女,可也是裴家的姑娘不是?是該教導教導了。

裴舒芬見滿屋裏隻有沈氏給她解圍,感激地衝沈氏笑了笑,道:“多謝大嫂。”便轉身出去了。

沈氏看著裴舒芬出了大門,才轉身對裴老爺和夏夫人道:“爹、娘,我們是不是應該等著大姑爺過來報了喪,再去侯府?”

按規矩,姑娘去了,得姑爺親自過來報喪,方顯得兩家依然是姻親之家;姑娘和姑爺之間,依然情深義重。

裴老爺咬牙道:“當然要等。等他過來,你們不要手軟,給我在這府裏就揍他一頓!等去了你大妹妹的靈前,再給我打一頓!”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