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出去又不行。
裴舒芬低著頭盤算了半天,才對桐雲吩咐道:“去跟方姨娘說說,就說,我有些不舒服,明兒想出去瞧大夫。”桐雲愣了愣,想再勸,可是看見裴舒芬不容別人置喙的樣子,將到口的話又咽了下去,依言去方姨娘院子裏請示去了。
方姨娘的院子裏此時正是忙碌的時候。
桐雲在那裏等了半天,方姨娘才有空見她,問她有什麽事。
桐雲便將裴舒芬的話轉述了,陪著笑道:“還請方姨娘寬容幾分,讓我們姨娘出去瞧瞧病。或者,請個大夫回來也使得。”
“芬姨娘病了?生了什麽病?”方姨娘故作詫異地問道。
桐雲窒了窒,邊想邊說:“芬姨娘月子裏沒有歇息好,如今有些氣虛體弱,夜裏盜汗,白日裏說幾句話就要喘一喘。”方姨娘忙道:“喲,聽起來不輕啊。趕快拿了侯爺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宋醫正,或者是最擅長婦科的汪太醫,這月子裏留下的病卻是不同一般,可大可小,可別成了大症候就不得了了。”說著,命人拿了對牌過來,出去請大夫進來,又滿臉歉意地對桐雲道:“桐雲姑娘別介意。如今侯爺下了嚴令,不許內院人等出入二門。別說主子,就連主子身邊的丫鬟,都不能出去。其他的婆子媳婦子,也都排了班,該班的時候,就要在內院伺候。不當班的時候拿了對牌出二門回家去。”桐雲心下怔忡不安,飛快地掃了方姨娘一眼,見她臉上依然含笑,並無他意的意思,便試探著問道:“侯爺可說了我們芬姨娘什麽沒有?
這不許出去實在有很多不便。我們芬姨娘外麵有鋪子,有產業不出去可是不好。”方姨娘知道桐雲那天至少聽到了侯爺一半的醉話,聞言隻是輕輕敲打她,道:“侯爺說了,內院的人,有什麽需要出去的?吃得東西穿得衣裳,戴得首飾,都是有份例的。若是不喜歡,可以叫了鋪子裏的人進府裏送貨。”頓了頓,又道:“至於外麵的鋪子,到時候叫掌櫃和管事進來回話對帳就行了。~
齊姨娘外麵也有鋪子,一向是叫了掌櫃進來回話的。”
桐雲咬了咬唇,繼續問道:“那侯爺有沒有說過,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去廟裏進香祈福?”方姨娘挑起一邊的眉毛,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虞地道:“侯爺說了,以後內院女眷,不許去廟裏進香。”桐雲心裏猛地一沉。那天,她聽到的雖然不多,可是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一些。今日聽見了方姨娘的話,她最壞的猜想似乎得到了證實,心裏更是不安起來。
看了看桐雲的臉色,方姨娘含笑又道:“你們進門得晚,不知道這些規矩,其實都是先夫人在世的時候立的。那時候內院的姨娘侍女都不能出入二門。能出門的,都是婆子媳婦子,排了班,拿了對牌出入的。更不許這些人去寺廟裏麵燒香拜佛。先夫人說過,婦道人家經常往寺廟裏頭跑,名聲不好聽。且府裏頭各院都有自己的小佛堂,有神位香爐,隻要心誠,哪裏拜神都一樣。、,
“哪像現在自從先夫人走後,這府裏頭也是上粱不正下粱歪,都亂了套了。不管是誰,不是闖二門跑到外院書房就是一出門幾個月不知所終,再出現便成了一個牌位。一真把這寧遠侯府後院當了菜園子門了,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侯爺如今想起來,覺得先夫人的舉措,件件是有先機,便吩咐下來,將婁夫人的規矩重新立起來。”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聽得桐雲雲裏霧裏。
“多謝方姨娘提點。”桐雲悶聲聽了半天,不置可否,對方姨娘福了一福,轉身要走。
方姨娘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道:“桐雲,還有一件事。
一侯爺說了,這府裏頭以後還會有新夫人。桐月到底是以前跟著芬姨娘的通房,繼續留在中瀾院,未免讓新夫人難堪,所以侯爺吩咐了,讓桐月姑娘跟著芬姨娘住到春戍院去。若是芬姨娘開恩,可以放桐月姑娘出去。”這是不想再讓桐月服侍了。
桐雲心裏五味俱全,低頭應了,在一旁垂首等著。
過了一會兒,桐月手裏挎著一個玉色湖綢的小包袱,綰著彎月髻,頭上隻戴了一幅素銀頭麵。身上穿著一身鴉青色藻葉紋長衣,底下係著素色百huā曳地裙。臉上脂粉未施,有些沉鬱,卻更是俊俏些了。
桐雲悄悄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藏青色比甲,輕輕歎了一口氣,對著桐月福了一福,道:“見過桐月姑娘。,…
桐月忙還了一禮,微笑著道:“桐雲不必多禮,我們是一樣的人。”桐雲跟著笑,過來拉了桐月的手,道:“我哪裏比得上桐月姑娘。咱們走吧,芬姨娘等著呢。”
方姨娘笑眯眯地看著她們二人攜手離去,對身邊的人道:“給春戍院再加一個人吧。桐月的份例,還是比著通房。若是芬姨娘放了她出去再把名字劃掉也不遲。”
桐雲和桐月一起來到春戍院,看見裴舒芬剛吃完飯,回到屋裏歪著去了。
聽見桐雲的聲音進來,裴舒芬靠在內室床上的大迎枕上,也不睜眼,問桐雲:“外院的車準備好了嗎?”她還急著出門呢。
桐雲福了一福,細聲細氣地道:“姨娘,方姨娘說,會請大夫進來給姨娘瞧病。”說著,又將方姨娘說得新規矩,一一給裴舒芬說了一遍。
裴舒芬猛地睜開雙眼,問道:“她說這些都是我嫡姐在世時候立的規矩?”桐雲點點頭。
桐月見裴舒芬醒了,默默地上前一步跟裴舒芬屈膝行禮,道:“見過芬姨娘。”裴舒芬看見是桐月進來了,眼睛眯了眯,看見桐月亭亭玉立,生得比以前更好些了冷笑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桐月姑娘來了。桐月姑娘貴腳臨賤地可是有事?、,
桐月笑了笑,沉靜地答道:“回芬姨娘的話,方姨娘說,中瀾院以後會有新夫人住進去,所以讓奴婢搬出來繼續服侍芬姨娘。還說,侯爺已經不要奴婢伺候了,若是芬姨娘開恩,還請芬姨娘放奴婢出去,或是給奴婢指一門親事。”說著,給裴舒芬跪了下來。
裴舒芬嗤的一聲笑了,看著跪在地上的桐月道:“我不是不想將你指給別人,隻是你如今已經是侯爺的人呢,還有誰願意要你,往自己頭上扣頂綠帽子呢?”說完自己覺得有趣,拿袖子掩了嘴咯咯地笑。
桐月和桐雲都低了頭,等裴舒芬笑完了,桐月才緩緩地道:“夫人多慮了。我們奴婢下人,哪裏有那麽多講究?被主子收用過的侍女,再嫁人的多了去了,一般的人家也不介意。若是府裏頭的管事,更是不敢挑剔。奴婢還請芬姨娘看在奴婢多年服侍,忠心耿耿的份上,幫奴婢挑個人嫁了吧。”說著又磕了個頭。
裴舒芬聽了,半晌沒有言語,末了問道:“你真的想嫁人,不想再服侍侯爺了?”
桐月咬了咬牙,輕聲道:“奴婢的心,從來沒有變過。”當初桐月就不想給楚華謹做通房,後來是楚華謹自己非要她,才不得不從的。
裴舒芬也知道當時的事,聞言歎了口氣眼裏流了幾滴淚,道:“是我誤了你。也罷,我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幫你尋門好親事。”桐月鬆了一口氣給裴舒芬又磕了個頭,才起身道:“桐雲的年歲也不小了。芬姨娘若是為我們操這個心我們自然感激涕零。芬姨娘放心,不管在誰眼裏,我們都是芬姨娘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們必會幫芬姨娘將春戍院打理得妥妥當當,幫著芬姨娘將世子帶大,芬姨娘以後也就苦盡甘來了。”
想起自己的兒子,裴舒芬的眼睛眯了眯,問桐雲:“你剛才說,方姨娘說過,還會有新夫人進門?”
桐雲點點頭,束著手站在一旁,道:“方姨娘是這樣說的,所以將桐月送過來了,說是擔心給新夫人添堵。
裴舒芬心裏又酸又澀,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又吩咐她們:“以後這院子裏,你們就是大丫鬟,凡事都要由你們做主。我隻一心照管世子就是了。”
桐雲和桐月都笑著勸裴舒芬:“芬姨娘能想得通,自然對世子最好。”都擔心裴舒芬一時想不開尋死,世子還那麽小,沒了生母在跟前,是一定養不大的。
等桐月和桐雲都下去了,裴舒芬便又閃身進了自己的琅繯洞天,從《百草集》裏匆匆尋了幾個方子,打算伺機結果了楚華謹。
一如今看起來,留著他,隻會讓自己受苦。為了自己和兒子的以後打算,這個人是決計不能留了。
想起他們以前的那些柔情蜜意,裴舒芬心裏有幾分不舍。可是想到他後來的絕情絕義,裴舒芬又恨不得親手掐死他算了。
從琅繯洞天出來,裴舒芬將配好的藥丸剛剛放回枕頭底下,就聽見桐雲的聲音回報道:“芬姨娘,大夫來了。”
裴舒芬整了整發髻,對桐雲道:“是哪個太醫?”桐雲臉色有些不好看,道:“是劉太醫。”既不是宋醫正,又不是擅長婦科的汪太醫。
“這是為犁”裴舒芬詫異地問道。
桐雲低聲道:“外院的人說,宋醫正和汪太醫,都被請到鎮國公府,給剛剛有孕的鎮國公夫人診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