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同夏夫人走過來,跟著楚謙謙和楚謙益的丫鬟婆子們趕緊過來給她們行禮。
扶風是賀寧馨的大丫鬟,見狀也上來給夏夫人行了禮,才笑著對賀寧馨道:“夫人,臨安鄉君很是能幹呢。這些蘭huā都是她自己找出來的。”
楚謙謙本來蹲在地上,仔細地看著huā匠的一舉一動。聽了扶風的話,楚謙謙從地上起身,得意地抬起頭來,看著賀寧馨道:“幹娘,謙謙看外祖父的蘭huā,看了好多次,都記住了,才能找到它們哦!”
這些蘭huā其實外表看上去都差不多,不是特別注意,或者特別內行的人,很難分清哪種是哪種。
楚謙謙不過三歲多,就能從蘭圃裏找出那三種蘭huā,這份觀察力,卻是不同凡響。
賀寧馨撫著她的丫髻,笑著道:“你別太得意。
依幹娘看,你不知禍害了你外祖父多少盆蘭huā,才將它們認得一清二楚。你這個樣子,哪像是賠罪來的,倒像是炫耀來著!”
楚謙謙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笑了笑,低頭拽著自己淡粉色的衣角扭來扭去,一幅有些心虛的小模樣兒。
楚謙益這時也走過來,拉起楚謙謙的手,對賀寧馨道:“幹娘說笑呢,是吧?”又對賀寧馨做了個“哄她”的口型,還衝楚謙謙努了努嘴。
賀寧馨趕緊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身子微微前傾,伸手將楚謙謙抱了起來。
楚謙益忙把手鬆開,讓賀寧馨把楚謙謙抱起來。
楚謙謙一頭紮在賀寧馨腦後,緊緊摟著她的脖子不放,居然有些害羞的樣子。
賀寧馨心裏一陣溫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對夏夫人擠擠眼,故意大聲道:“是吃午食的時辰了,不如我們一起回去?”
夏夫人也點頭,讓人將三盆蘭huā收好,又一手挽了楚謙益的手,同賀寧馨一起並肩往後huā園的門口走去。
回到致遠閣,扶風和扶柳早已經抄近路先回來了,將飯菜都擺放整齊。
賀寧馨同夏夫人和楚謙益、楚謙謙一起,高高興興地吃了頓午食。
吃完飯之後,楚謙謙和楚謙益兩個人開始吃點心,賀寧馨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道:“這陣子,你們外祖母打算多帶你們過來幾次,你們可願意?”
兩個孩子猛地點頭,看著賀寧馨笑得十分開心。
賀寧馨也很高興,對夏夫人道:“夏夫人回去,把這事好好跟裴老爺子說一說,看看裴老爺子怎麽想的。“夏夫人笑道:“此事事關重大,自然是要說的。”
幾個人又在鎮國公府上盤桓了一下午,一直等到簡飛揚從中軍都督府回來,夏夫人才起身告辭。
簡飛揚趕緊又留了留夏夫人,道:“夏夫人不用管我,我就是回來換件衣裳,便要出去了。”
夏夫人攔著簡飛揚道:“鎮國公客氣了。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說著,指了指那邊正跟賀寧馨窩在一起的兩個孩子,道:“就是這倆孩子,實在跟鎮國公夫人有緣,才處得這樣好。”
簡飛揚抬頭看過去。見賀寧馨坐在黃huā梨木的軟榻上,正伏在榻上的一個小四方桌上,同楚謙益和楚謙謙一起,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
看見一大兩小三個腦袋湊在一起,簡飛揚也生了幾分興趣,走過去道:“做什麽呢?”低下頭看了看。
賀寧馨先已經跟簡飛揚打過招呼,現在見他過來了,抬頭笑道:“我們一起畫畫呢。”
楚謙謙還不會寫字,隻是提著筆東一圈西一圈的在紙上畫圈圈。
楚謙益卻有了幾分繪畫的功底,此時正占了半邊宣紙,拿了賀寧馨專門為他準備的小管狼毫,畫著幾幅圖畫。
聽見簡飛揚的聲音,楚謙益趕緊放下筆,抬頭問好。
楚謙謙也跟著抬起頭,衝簡飛揚擠了個笑臉,便又低下頭責繼續畫圈圈。
楚謙益看見楚謙謙的圈圈馬上就要畫到他的地盤上去了,忙道:“妹妹,咱們回家去吧。~
外祖父還等著你的蘭huā呢。”隻一句話,就把楚謙謙的注意力吸引起來了。
楚謙謙趕緊放下筆,對賀寧馨道:“幹娘,謙謙要回去了。
一明天再來好不好?”
賀寧馨重重地點頭,道:“當然可以。
隻要你想來,任何時候都可以。
幹娘的家,就是謙謙的第二個家。“楚謙謙好奇地問道:“謙謙的第一個家是哪裏?”
“嗯”賀寧馨一時語塞。她想說是裴家,可是楚謙謙明明是楚家人,他們應該都認同寧遠侯府才對。如果兩個孩子現在就對寧遠侯府有抵觸情緒,實在不是好事情。
簡飛揚在一旁背著手,饒有興趣地看著榻上的三個人,突然接口道:“謙謙的第一個家,當然是寧遠侯府。第二個家有兩個,一個是你幹娘的家,還有一個就是你外祖家。”
謙謙疑惑了,抬頭看著簡飛揚,兩條長長彎彎的柳眉微微蹙起,問道:“既然是第二個家,怎麽會有兩個?”
簡飛揚索性跟楚謙謙打馬虎眼,見她實在可愛,伸手將她抱起來,逗著她道:“二就是兩個的意思。所以你的第二個家,可以有兩個。”
楚謙鼻更糊塗了。她明明知道這位大叔說得不對,可是一時又找不到話來反駁她。這個“二”和“倆”實在是把她繞住了,趕緊求援地看向楚謙益。
在楚謙謙心裏麵,最能給她依靠和安全感的,不是外祖父、外祖母,也不是幹娘,而是從小就對她嗬護備至的哥哥楚謙益。
一雖然楚謙益自己也是個孩子,卻對妹妹付出了超越年齡的關愛。
楚謙益知道簡飛揚在逗楚謙謙,抿嘴笑了笑,又向賀寧馨看過去,並不出言辯駁。
賀寧馨將楚謙益拉過來擁在懷裏,抬頭看著簡飛揚,嗔道:“在孩子麵前怎麽能亂說話呢?…他們會當真的。”
簡飛揚哈哈笑道:“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這叫兵不厭詐!
小孩子雖然小,也要明白些才好。”
這話倒是對了賀寧馨的心思,便讓她靈機一動,對楚謙謙道:“謙謙,咱們就把這件事當作今日的第一個功課。你回去好好想想,這位叔叔的話,到底對還是不對。若是不對,你要如何才能駁倒他。”
楚謙謙點點頭,對簡飛揚挑起了一邊的長眉,道:“叔叔別得意,謙謙一寶能*倒你的。
”想了想,楚謙謙又加了一句:“我大舅是狀元,就算我說不過你,我大舅一定能說得過你!”居然已經懂得要搬出家裏人,來給對方施壓。
簡飛揚笑著拿額頭頂了頂楚謙謙的小腦袋,裝作害怕的語氣道:“求求謙謙姑娘,可千萬別告訴你的狀元大舅舅叔叔不識字的,最怕狀元郎了……”
一席話說得不僅賀寧馨和夏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就連楚謙益也放聲大笑起來。
賀寧馨止了笑,問楚謙益:“你笑什麽?”
楚謙益笑著拿手指頭指著簡飛揚,道:“叔叔明明懂兵法,卻說自己不識字。
幹娘說好笑不好笑!”
楚謙益的反應這樣敏銳,倒是讓賀寧馨又多了幾分欣喜和驕傲。
“益兒說得對。叔叔的話裏,破綻百出,有心人一聽就知道有什麽問題。”賀寧馨一點也不避嫌隙地對楚謙益誇讚道。
夏夫人見賀寧馨當著簡飛揚的麵,這樣下他的麵子,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簡飛揚。卻見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依然笑嘻嘻地看著賀寧馨。
是個有擔待,且心胸寬廣的好男子。夏夫人在心底裏暗暗點頭,暗讚賀禦史大人挑女婿的眼光簡直把裴老爺甩出幾條街去。
幾個人又說笑了一陣子,夏夫人才再次起身告辭,十分堅決地道:“時辰不早了,真的要走了。”
賀寧馨苦留不住,外麵的婆子卻已經領著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進來,對賀寧馨道:“回稟國公爺、夫人。裴家的大少奶奶過來接夏夫人和世子、鄉君了。”
夏夫人笑著看了沈氏一眼,對賀寧馨道:“看,我沒說錯吧?真的是要回去了。”
沈氏也上前行禮,又對夏夫人道:“娘一直都不回去。爹都等急了。”
賀寧馨這才命人抱起那三盆蘭huā,親自送了裴家的一行人去到二門上。眼看他們走遠了,賀寧馨才跟著簡飛揚回轉。
回到致遠閣的內室裏,簡飛揚隨手撈起剛才賀寧馨同兩個孩子趴在桌上畫得圖,看了看,對賀寧馨問道:“哪些是你畫的?”
這張宣紙有四方桌麵那樣寬大,十分結實,又經得起浸染,實在是畫畫的好工具。
賀寧馨剛才同兩個孩子一起作畫,說好了將宣紙分作三部分,他們各占一邊,各畫各的,然後再聯起來看,不知道是什麽效果。
聽見簡飛揚問,賀寧馨走過來,指著左邊靠上一些的地方,道:“這裏是我畫的。”又指著她旁邊一塊全是大圈圈、小圈圈的地方,笑道:“那是謙謙畫的。”剩下的大半張宣紙,便都是楚謙益畫的。
簡飛揚看了一下滿紙的黑墨,有些頭疼,將紙放下,對賀寧馨笑道:“你的墨菊圖畫的越發好了。”
賀寧馨看見簡飛揚言不由衷的樣子,啐了他一口,道:“我明明畫的是山水,哪來的墨菊?”
簡飛揚尷尬地嗬嗬笑了一聲,趕緊起身道:“我去換衣裳。”閃身溜進了淨房裏麵去了。
賀寧馨笑著搖搖頭,拿起簡飛揚扔在榻上的宣紙,自己看了起來。
楚謙益畫的圖,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幅圖,準確地來說,是四個連貫的畫麵。
第一幅圖,是一個垂著門簾的大門,從門簾掀開的一角裏,一個小
孩子的腦袋露了出來,似乎在透過門簾,觀望著什麽。
第二幅圖,似乎是門裏麵的情形。隻見裏麵有一張架子床,床上坐著一個女子,頭上挽著發髻,是一個個婦人的樣子。床邊也坐著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卻是長發垂笤,像是個姑娘的樣子。坐在床上的女子,正伸了手,一手搭在坐在床邊那個女子的脖子上,一手抓著那個女子的手腕。
第三幅圖,是一個男人出現在屋裏麵,大步向床那邊的兩牟女人走過去。
第四幅圖,便是那個男人將坐在床上的挽髻女子推倒在床上,而坐在床邊的那個垂髻女子已經躲在了那個男人身後。
似乎後麵還有第五幅圖,可是楚謙益沒有繼續畫下去。
看著這四幅圖,賀寧馨的心跳得怦怦地,緊張地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第二幅圖,明明就是當日她身死的那一日,在寧遠侯府中瀾院自己的臥房裏,她跟裴舒芬起了爭執時候的情形!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因為她在裴舒芬那個奇怪的琅繯洞天裏麵的時候,不止一次地回想當時的情形,將那一幕記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記得,當她抓住裴舒芬手腕的時候,突然一股大力從裴舒芬的手腕處傳來,將自己吸了進去。開始自己還以為自己的身體都被吸了進去,後來才知道,原來吸進去的,隻是自己的魂魄……
想到當時的情形,賀寧馨怔忡了一下,又拿起圖細看起來。
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賀寧馨也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來。她記得,裴舒芬進來之前,她正在教楚謙益描紅。為了單獨見裴舒芬,她讓薑媽媽帶著楚謙益進到一旁的暖閣裏去了……
原來當時發生的豐情,都被楚謙益看在眼裏!
大概還有薑媽媽……………,
賀寧馨又看了看那第三幅圖和第四幅圖,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在琅繯洞天將自己的魂魄吸走,自己身死之後,楚華謹又進來了。可能看見自己扼著裴舒芬的脖子,楚華謹便將自己推倒在床上。裴舒芬是不是在那時候,已經同楚華謹有了首尾?
這些事情,是不是就是楚謙益心裏那個不能對人說的秘密?!
是不是在他心裏麵,是他的爹爹,為了後母,殺了他的親娘?!
如果他真的這樣想,他怎麽可能毫無芥蒂地回到寧遠侯府,同他最痛恨的兩個人一起生活?!
賀寧馨頭一次意識到,事情原來已經變成這樣。她要做的事情,比她以前想象的,還要多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