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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午四五點鍾,一般是王曼固定去菜市場的時間。鄒縣相鄰的壽縣盛產蔬菜,常有菜農踩著三輪車來賣菜。早市賣光,晚上重新換一撥,一天兩個來回,解悶又賺錢。
菜市場就在大院旁邊,幾根鐵柱支起十來米長三米見寬的彩鋼板,三個大棚子組成簡易的農貿市場。農戶來去自由,隻需要向保潔員交幾毛錢衛生費就行。
保潔員是街道上利落地孤寡老人,得了這份收入,再來一份低保,老頭老太太衣食無憂幹勁十足,天天將市場打掃得幹幹淨淨。
“阿奇,還是我提著籃子吧。”
王曼跟杜奇一路穿過林蔭路,繞過半個大院來到這。原本挎在她胳膊上的籃子,今天換到杜奇身上。
一米八的個頭,容貌俊朗氣質沉穩。雖然杜奇隻穿著最簡單的衣服,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他氣度不凡,絕不會該提著籃子買菜。
“沒事,那邊有豆腐,你想不想吃?”
拗不過他,王曼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正是個豆腐攤,鐵皮上攤著一整塊豆腐,旁邊簸箕裏還壘著幾把豆腐絲。
“還可以,你現在吃豆腐好。”
王曼看看他臉上那幾個包,蜜蜂蟄出來的包有點像癤子,又紅又腫長在眉毛中間完全可以媲美二郎神,十分影響美觀。
可從上午去章尹兩家送蛋糕道謝,到現在一路走來,很少有人盯著他臉上包看。
杜奇就是有這樣地本事,氣場強大到讓人忽略他的容貌。王曼收回目光,隻感覺自己心又跳得快了些。
“買點豆腐回去炸著吃也行。”
“還可以做涼拌三絲,最頭上有家賣粉絲的,家裏還存著海帶。”
“那回家就做這個。”
確定好菜譜,王曼走到豆腐攤前。在這附近生活四年,她跟每一位攤主都很熟悉:“嬸子,來兩把豆腐絲。”
豆腐絲不是論斤稱,二是論把賣,用橡皮筋紮好,一捆就是一把。一把不大,也就夠三口之家吃一頓。
“是曼曼,我給你挑兩把多的。”
紮著蒙頭巾的中年婦女低頭,認真挑選比對,拿了十來把後終於挑出兩把給她。
“謝謝嬸子,你家豆腐絲最好吃了,再給我來塊豆腐吧。”
被她一句話誇得眉開眼笑,又多得了一點豆腐。等到付錢時,本來該找一毛,王曼自覺地舍了。
“等下回來,嬸多給你點。”
王曼甜笑著應下來,轉頭將盛豆腐絲和豆腐的塑料袋放進菜籃子裏,賣豆腐的大嬸這才看到杜奇。
“曼曼,這是你兄弟?長得可真好。”
“他是我朋友,暫時住在我們家。”
“看你跟他那麽熟,也沒把他當外人,我還當是你親戚。”
她表現得有那麽明顯?賣豆腐的阿姨都看出來了。王曼尷尬一笑,隻能抵死補救道:“我們很熟嘛。”
杜奇則是咂摸著豆腐阿姨這句話,曼曼對他很隨意,沒有把他當外人?心裏樂開了花,再聽到王曼補充那句,他心裏那團盛開的曇花還沒見光就迅速凋零。
果然是太熟!
他簡直要恨死太熟了,壓根就無從下手。這兩天他明示暗示,曼曼始終拿他當朋友。上午剛有點反應,她回房一趟後又縮回去,下午繼續恢複朋友狀。
甚至她還有些刻意跟他保持距離,這讓他心中警鈴大作,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阿奇?快過來。”
杜奇忙挎著籃子跟過去,越過菜市就是魚市。水族箱中裝著各類淡水魚,王曼走到鯽魚攤前麵,數數人頭:“我要六條鯽魚,全要母的。”
魚販是個陌生人,看來是新來這擺攤的,撈出幾條魚他給王曼稱上。
“不對,這是公的。”
“怎麽是公的,這一箱全是母的,不信你讓他來看。”
魚販指向杜奇信誓旦旦道,無端被拖進來,杜奇也沒心思再去糾結。車到山前必有路,曼曼過幾天就去北京,如今形勢一片大好,他沒必要糾結那些細節。
“母鯽魚肚子大,你這明顯是公的。”
給力!
商販還想再換,王曼已經搖搖頭:“不用了,我去別的地方轉轉。”
“我都稱好了,你這不要,魚出水這會差不多都死了。”
王曼看向那幾條鯽魚,果然剛才還旺活著,現在已經基本不動。不對勁,沒道理以前提回家扔水裏還旺活,現在才不到兩分鍾就死。
扒開魚鰓她看下,果然腮已經沒有了新鮮的血紅色,這魚不新鮮,隻不過魚販子攪渾了水,再往裏麵放幾條活魚,有活魚在裏麵遊著,一整缸魚都看起來很新鮮。
“這是你魚不新鮮。”
“倆孩子什麽都不懂,在這瞎說,不買趕緊走。”
魚販子輕斥,要是他一開始這麽痛快,王曼也懶得多想,自然不會打理。可折騰這麽一出,她心裏堵得慌。
“你魚就是不新鮮,還混裏麵當新鮮的賣,你這不是坑人?”
少女聲音又尖又細,很有穿透力,一時間魚市上的目光都集中在此處,包括放暑假跟著劉曉花來買菜的趙大偉。
他挽著菜籃子跟在劉曉花身後,不同於杜奇的心甘情願,他是極為不樂意做這事的。直到他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曼曼就在他對麵。
“曼曼?”
王曼隻覺更心塞,她是打了李晶晶掉節操,還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麽接連不順。誰能告訴她,為啥明明麻紡廠那邊有菜市場,他們母子會大老遠跑這邊來買菜。買菜也就罷,還在這個點來買,還正好碰見她。
天知道,她一點都不想看到趙大偉那張癡情又欲言又止地便秘臉,看多了她感覺自己都會便秘。
“恩。”
王曼點頭轉身就要走,劉曉花卻跨過魚缸邁步過來:“這魚不挺新鮮,還旺活著。”
終於有人替他說話,魚販趕緊借坡下驢,寬宏大量道:“倆孩子不懂這個,大家都別往心裏去。”
“現在的孩子,總是沒輕沒重。她喊那一嗓子,別人指不定會怎麽想。”
魚販不以為意地憨厚一笑:“沒多大事,他們要是不喜歡,去別處買也行。隻是孩子們,往後不確定的事別隨便說,萬一遇到個脾氣不好的,吃虧的可是你們。”
從外人眼中看去,王曼和杜奇就是倆不化人事還來砸場子的熊孩子。
偏偏趙大偉神補刀:“曼曼肯定也不是有意,往後她肯定不會
這樣,叔叔您別往心裏去。”
到底是誰不跟誰計較,王曼沒想到她在差點被碰瓷後,竟然還遭遇了一出宮心計。趙大偉是不是故意的?
她確定自己很清晰地表達了四年冷漠,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明白,她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一般人不都應該詩趣地走開,但為什麽到趙大偉這,就越挫越勇。
不對,他是被她的冷漠傷害,所以刻意用這種惡心的方式報複她?
越想越覺得後一種有可能,王曼垂眸深呼吸,她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可她真的好想踹趙大偉兩腳。
小手被微微一勾,是阿奇,他嘟嘴朝她打個噓聲,眼中滿是狡猾。
“你們說這魚很新鮮?”
劉曉花點頭:“那當然,你看這魚遊得多旺,怎麽可能不新鮮。”
“你們也是來買魚的吧?要不直接在這買,讓攤主挑幾條給你們。魚嘛,總是新鮮的才好吃。”
與劉曉草的精通廚藝不同,劉曉花隻會煮麵條,家裏做飯的一般是趙永強。所以魚是不是新鮮,她基本都不懂。
雖然察覺到不妙,但如今趕鴨子上架。不就幾條魚,差點買回去也能吃。
“就給我來六條。”
魚販遲疑,整箱裏旺活的鮮魚也就十條,如果一次撈出來六條,那這事就蓋不住了。但是撈出來的個體差異太大,明眼人馬上就能看出來。
沒辦法,他隻能硬著頭皮撈死魚。裝在黑塑料袋裏,他開始稱重。
王曼一直看著魚販,稱重時他手明顯哆嗦下。等他報出斤兩,她搶過魚袋子,往旁邊公平秤上一扔,六條魚差著二兩。
雖然二兩看起來不多,但一人二兩,積少成多能黑不少錢。
果然喜歡鑽研旁門左道之人,永遠不可能隻在一件事上占便宜,其它地方收拾幹淨。將魚遞過去,王曼故意手一鬆,黑塑料袋中六條鯽魚掉在地上,一動不動,露出紫紅色的腮。
魚市上有經驗的老漁農立刻認出來:“這魚最起碼死了有一天,拿回去放一晚,第二天吃都變酸。咱們都是半價著賣,前幾天不是有人在收,看來就是在好魚中賣出去。”
管理商場的老頭老太太過來,夜市菜剛開始,還沒到他們打掃衛生的時候。幾人總算找到樂子,開始圍著魚販一頓猛批。
事已至此已經不需要王曼在說什麽,一個眼神都沒給趙大偉。隻是在他跟上來時,杜奇隨意踢一腳散落在腳下的鯽魚。
腳踩在魚身上,趙大偉腳一滑,不受控製的先前傾倒,剛好撲在魚販的水族箱裏。泥水灌進嘴裏,順帶幫他洗個澡。
“噗。”
王曼忍不住笑出聲,心中鬱悶一掃而光。跟阿奇在一塊挺開心,那她還抗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