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037
隨著所有演員先後進組,《容顏》的拍攝越來越順利了,鄭燁甚至真的使用了他的捆綁策略,雖然沒有真拿出幾條鐵鎖來,但是對於三人如果必須要離開他的視線,都會安排人隨時跟著,鬧得他們去學校上課都不大好意思了。
對於舒文軒來說,高三本來就沒有真正的課程,而連老師都知道,有鄭燁的青睞就等於拿到了特招的紅本本,所以他是完全解脫了,徹底住進了劇組。顏心琪是有特權的,他不去上課都有老師特意找他問能不能跟上,還把整理好的教案給他看,又叮囑同學給他記筆記,可以說完全不用擔心。而韓音,他根本就是一個飄魂,初中三年加起來,也就在教室裏坐了最後那幾天,現在忙了劇組忙家裏,上課就又被他拋到腦後了,反正有顏心琪。於是,這三人也就開始幾天往學校跑得勤,到後來是越去越少,也就迎新聯歡會上露了個臉。
再說《容顏》,別說田昕開玩笑的說看著韓音的樣子狠不下心,就連馬月舒都有些不忍了,戕害隻是一種信念,但是畢竟一年年相處下來的。看著陳為沐從當初那個清逸的男孩子,走到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神色都一日日變成了死灰,她心裏又何嚐沒有觸動?
其實陳為沐對馬月舒很好,至少剛剛進入陳家的時候,這個男孩是用一顆純粹的心來接納她的。站在陳為沐床前,看著他如此消瘦的麵頰,馬月舒腦海裏浮現著當年的一幕幕柔情蜜意。陳家的規矩大,進門第二天,她就在客廳裏跪了一上午,隻為父母和姨娘們敬茶,陳為沐怕她受涼,下午便親自給她按摩膝蓋活動血脈。陳為沐為她疊過被,替她梳過頭,甚至剪過指甲……
而如今的陳為沐,他不會笑,也不會哭,如果他眸裏多一些茫然,馬月舒可能會覺得好受一些。但是一旦他睜開眼睛,神色間便是了然一切的坦然,其實他什麽都知道,也許他不知道原委,但是他看得清這些人的所有動作,大的、小的。
陳為沐掙紮不脫,便用心去過每一天,看著身邊的人為了各種目的醜態百出,他用一身又一身的傷痕和滿目的憂傷來伴著這個家一步步艱難往前走。馬月舒的眼前出現了他各種目光,蒼涼的,悲傷的,痛苦的,甚至蓄著淚花滿目愴然的……
陳為沐似乎已經病入膏肓了,這一次發作前,他為了控製自己,竟生生揪下了一大撮頭發,他的痛,沒人能懂。馬月舒看著他伸在外麵的胳膊,新傷舊痕青紫疊疊,兩處勒痕較深的,竟破了皮肉,一片殷紅。她從身邊的小櫃子裏取出藥,輕輕拉過陳為沐的胳膊為他塗抹,她的手指每碰他一下,那條手臂便會深深的顫栗一次,越縮越遠……
馬月舒覺得自己的眼前已經徹底模糊了,就算天生罪孽,這一輩子做人也夠贖罪的了,自己又有什麽權利來懲罰他,讓他吃這樣一番苦頭?她覺得,自己死後一定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停手吧。”
馬月舒晃過神來抬起頭,卻見陳為沐正看著自己,一臉的平靜顯得那麽遙遠。他經常會這樣望著自己,甚至對陳為淮。他不會冷漠,即使神誌不清時,繩索縛身也不肯喊疼。就這麽淡淡的看著別人,看著他們毫不憐惜的對待他這個主人,替他弄出一身身傷痕,千瘡百孔的紮在心頭。他甚至帶著嘲諷,像在告訴一個個心懷鬼胎的人:老天都看著呢,看得清清楚楚。
馬月舒把藥放回櫃子裏,為陳為沐蓋好被子,不論她做什麽,都再沒有抬起頭,她不敢,她說:“過幾天就好了,你歇著吧。”
馬月舒去找了二姨太,說自己不想幹了,即便當年李家家破人亡,但是如今陳家死的死傷的傷,眼看氣數將盡,還有什麽放不下的仇恨,身邊的這兄弟三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她說:“主人,您讓我殺人可以,但是陳為沐每天就這樣活在我們眼前,您真的沒有一點點觸動嗎?他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不如給他一碗毒酒吧,他就算死,也能閉上眼睛。”
二姨太手中的念珠涼涼的丟在馬月舒臉上,冷笑道:“李妍,你好像都快忘記自己姓李了吧?別做夢了。”
二姨太覺得,陳為沐隻是一個累贅,如今,她更關注的是陳為汐。陳為汐已經在查陳德雲和四姨太落水的事情了,可見是有人說了什麽。雖然當初陳為淮被自己看得緊,沒能找到什麽破綻,但是終歸放心不下。
陳家兄弟三人都有忙的,陳為淮在跟馬月舒你爭我奪,陳為汐卻跟一些不明不白的軍官來往甚密。陸家的少爺也已經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陳為汐在外麵呆了三年多,竟是跟那個人一點不顯疏遠,似乎比當年還要更加親近。
陳為汐很快便看透了陳為淮的意圖,於是多年後,兄弟三人終於第一次坐在了父親的書房裏。陳為汐作為長子,他有義務凝聚起這個家,所以他對陳為淮說,家裏的生意自己本就沒有興趣,而且還不精通,拜托二弟一手撐起來。陳為沐也說,馬月舒畢竟是個女人,別讓她太操心了,操持一些份內的事情就已經很辛苦了。陳為汐的主動讓賢,陳為沐言語間的支持,都讓陳為淮心裏的疙瘩解開了不少,兄弟三人沒有走得太遠,血肉之親將他們重新拴在了一起。
但是戰火紛飛的年代,易安鎮的平靜又能堅持多久?隨著一個個城市的淪陷,即使沒有二姨太,即便沒有馬月舒,一個個家庭卻依然躲不過破敗的災難。國家陷入了水生火熱之中,小小的家又哪裏能有庇護孩子的巨翼?
很快便有人找上了門,為首的是個日本軍官,講著蹩腳的漢語,浩浩湯湯一群人,將陳家的大院圍得水泄不通。那個軍官趾高氣昂的說要見陳德雲,毫不謙虛的自己介紹自己,說自己是這個區的最高長官,如果陳德雲乖乖的跟他走,他保證這家裏的老少男女吃香的喝辣的。
兄弟三人彼此相望,滿腹疑惑,那軍官便說,聽說為陳德雲能夠點石成金,所以請他出山。陳為淮沉聲道:“如果是有人告訴你家父身懷異秉,為何沒說過家父年前便已西去了?”
那軍官聽不太懂,翻譯便跟他說,陳德雲雖然死了,但是這三人便是陳德雲的兒子,自然有他的本事。於是那日本人又吩咐他們,誰有陳德雲的本領誰就跟自己走,如果敢抗命不從,定不輕饒。家裏眾人見這些人來者不善且全副武裝,就連一貫從容的二姨太都慌了神,哪裏敢出一口大氣?一句話說錯,那可就真的有去無回了。
小翻譯見眾人都被嚇住了,更是提了神,對著兄弟三人吼道:“看什麽看?誰有那個本事誰就飛黃騰達了,這都聽不懂嗎?”
陳為汐涼涼的看一眼那個翻譯,冷聲道:“飛黃騰達?哼,披上金子也是一條狗!”
那個翻譯立時黑了臉,嗚哩哇啦對著那軍官叫了一通,那軍官明顯不耐煩了,看三人敬酒不吃,手臂一揮便見眾人托起了槍杆子,於是院子裏霎時一陣騷亂,那人便得意的笑了,生硬的說:“不要猶豫了,天皇不會虧待你們的,到底誰能做到?”
陳為沐冷笑道:“這位長官,中國話講究字正腔圓,像你這麽輕飄飄的沒有根,自然隻會說你們的天皇不會虧待我們。我問你,讓我告訴你我們的礦藏在哪裏,然後看著你們開采挖掘,再做成武器來屠戮我們的同胞,你覺得可能嗎?簡直可笑!”
於是那個軍官被激怒了,拔出手槍便衝到三人麵前,一連聲的怪叫。所有人都嚇壞了,眼見槍口直挺挺的對準了陳為沐的眉尖:“八嘎!說,到底是誰!”
“是我。”陳為沐盯著黑洞洞的槍口,竟然絲毫不覺得害怕。父親說,保護這個家,是陳家每一個男人的責任。大哥說,保護我們的祖國,是每一個國民的使命。他的腰挺得更直了,一臉淡然的說:“這位長官,即使我能挖出一座金山,我也不會丟給你一塊土坷垃,你就死心吧。我知道我的拒絕擋不住你們的狼子野心,我隻希望,在我們的礦藏被你們發掘之前,我的同胞們能將你們逐出我們的家園。”
那個軍官癲狂的轉了一圈,見三人竟是真的要與自己抵抗到底,心裏的怒火便徹底燃燒了。
“嘭”的一聲槍響,陳為沐倒在了血泊中……
在弟弟和那軍官爭執上時,陳為汐的右手已經暗暗的按在了腰裏,那裏是陸少爺送他的手槍,他一直帶在身邊不曾卸下過。但是,即使他出手再快,依然沒有阻止得了槍響,而當他的槍口指向那個日本人的太陽穴時,弟弟已經倒下了。
馬月舒從二姨太身邊衝出來撲在陳為沐身上,顫抖著將手捂在他淌著血的胸口,滾燙的血液沿著她的指縫流出來,染紅了她纖細的手指。
陳為汐用槍口指著那日本人的腦袋,將一群人轟出陳家的院子,在門口卻恰看到了上氣不接下氣帶著人趕來的陸少爺。那日本人見有官兵過來,便罵罵咧咧的帶著人去了,臨走時自然不忘了威脅一番。陳為汐對陸少爺搖搖頭,轉身進了大門,院子裏,此刻早已亂做一團。
陳為沐艱難的抓著陳為淮和馬月舒的手,嘴角溢出的血絲沿著他的下巴在脖子裏流成一道妖冶的弧,他說:“二哥,走吧,帶著我們的家人離開這裏,越遠越好,他們不會罷休的……我早就知道是大哥,父親送他離開時就猜出來了,二哥,大哥性子太直,你們要保護好他,保護他……”
陳為汐蹲□,把陳為沐抱在懷裏,一滴滾燙的熱淚靜靜的滴落在他慢慢閉上的眸中……
作者有話要說:劇透體質爆發,話說這就叫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