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031

《容顏》的劇本,據說是早就完成的,但因為種種爭議一直沒有人拍板籌劃,拖延了很有些日子。而真正開始籌劃的時候,又因為《容顏》本身的一些緣故一拖再拖,直到開始選角,鄭燁又吹毛求疵的拒了一個又一個,所以到開機,可以說是波折重重。

於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不敢有絲毫的拖拉,因為工作中的鄭燁,可以說是頂級的變態屬性。當他說了開機的日子之後,兩邊的公司都是極為重視,一應所用的設備都是連夜的運往臨城。

因為是家族戲,《容顏》中戲份較重的角色,上上下下數下來竟有七八人之多,而且除了“冰水”屬於新麵孔挑大梁之外,為了收視,其他所有的角色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比如家長陳德雲和二姨太,雖然戲份不算多,但是地位所致,據說已定了“星辰”的影帝羅輝和“東隅”當下風頭正勁的梅霄迅,這兩人,此時已頂上傳說中的藝術家頭銜了,無論什麽樣的年輕人走個對麵,都會客氣的稱呼一聲“老師”。

第一位進入劇組的,是飾演馬月舒的田昕,田昕是童星出身,早已磨練出一身的戲骨,在一部純粹的偶像劇中飾演一個叛逆的大學生成功轉型,然後上了幾家極具影響力的綜藝節目,接下來便是一部又一部人氣極高的劇作,此時正是火得一塌糊塗,粉絲遍及大江南北。

之所以選中田昕,是因為她的長相,正宗的古典美人,扮上古裝可謂是天庭飽滿地格方圓,絕對的旺夫相。鄭燁看中的,是田昕飾演的那個大學生的角色,那種叛逆和仇恨,在她眼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做一個不怒而威的當家少奶奶,毫不誇張的說,她有絕對的氣場。

劇集的拍攝並不是按照劇本的先後順序而來,鄭燁說韓音現在的身體狀況,最適合後半部分的拍攝,等恢複一些了再回頭拍前半部分,恰到好處。於是,這消息對韓音來說還沒什麽,而對於舒文軒和顏心琪,剛剛開始尚未進入狀態便是一個又一個的重頭戲,兩人可真是一周刮了一層皮。

鄭燁並不是很清楚韓音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看得出來他的狀況非常糟糕,很適合後來那個半死不活的陳為沐。所以第一場戲,便是顏心琪飾演的陳為汐從日本回來的那一幕,而當時的陳為沐,已基本進入了癡狂的狀態。他想告訴大哥發生的一切,他想說馬月舒和二娘合謀害死爹娘,他想說陳為淮和馬月舒勾心鬥角會毀了陳家……但是理智卻又告訴他,他現在什麽都不能說,如果說了,大哥會被自己坑死。

兄弟兩人在陳為沐的書房裏相聚,陳為汐還記得那個大雨傾盆的夜裏給弟弟煎藥的場景,四姨太就守在床邊,屋子裏是那麽溫馨。而時光飛逝,此刻卻已是物是人非了,他連那兩人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而眼前的弟弟,就是與當初相比,也已看不出形狀了,一身憔悴,滿目瘡痍。

韓音的妝化得並不重,隻薄薄的上了一層粉,沿著下眼瞼向下,加了點熏染的眼影,他本就漆黑的眼睛,便刹那突兀得讓人揪心了。他在桌子上抬起頭,迷迷蒙蒙看到眼前高挑的身影,淡淡的眨了眨眼睛,而當他看清眼前的人時,眸中刹那便蓄滿了晶瑩,一聲“大哥”梗在喉中,緊咬著牙關雙唇顫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韓音有點戲癡本色,此情此景,濃濃的憂傷難以抑製的湧了上來,深眸中兩旺相思與壓抑,讓麵前的顏心琪瞬間陷了下去。他沒有技巧,而且是剛剛接觸表演隻培訓過幾天,所以韓音抬起頭來令人震撼的變換,將他刹那帶入了一個特別的場景中。他覺得眼前的人已經不是韓音了,而自己也仿佛不是自己一般,隻是這個人所有的依靠,有種走上去攬他入懷的衝動。但是,那眸中沉沉的絕望卻讓他懼怕,似乎隻要走過去,兩人就會一同淪陷到一個黑暗的漩渦裏,再無天日。於是麵對著自己最最在乎的這張臉,他連嘴唇都無法抑製的顫抖起來,長身而立,卻無言以對……

顏心琪被震撼了,被他完全沒有見過的特殊氣場駭得徹底失了神。

鄭燁在鏡頭裏看著這兩人眉目傳情,生死相許,竟是生生忘了喊停,明明幾步的距離,卻讓人覺得一眼萬年的悲傷。這種味道明顯太過了,但是那種詭異的氛圍卻又那麽淡,或者說根本難以捕捉。雖然一句台詞都沒有,在場的人卻沒有誰不為之動容。

鄭燁知道三個人的狀況,他並不覺得上來就拍這樣的場麵是個好的注意,隻是因為韓音現在的身體讓他有了試一試的衝動,當然,他並沒有覺得可以成功。但是,真正拍下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此刻韓音的表現,根本就像個曆練多年的老人,雖然於情於理他的氣場稍微過了些,但是那種震撼卻是真實而絕對衝擊的。

接下來鄭燁也重新試過幾次,但是顏心琪的狀態卻再沒有哪一次能成功的,畢竟,那被他捕捉到的轉瞬即逝的淒涼與期待,並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抬頭可以複製的。真正的撼動,他雖不曾說過,但是那個畫麵卻在他心底徘徊了一輩子。

顏心琪和舒文軒的對手戲,幾乎是全軍覆沒,兩個人根本無法進入狀態,倒是眼對眼的看得多了,顏心琪的不耐煩性子使了個十成十,大少爺脾氣一爆發,狀況便一個接著一個,倒是鬧出了不少笑話,引得劇組的氣氛格外的輕鬆起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鄭燁把這些鬧劇做成了花絮,畢竟全新的“冰水”需要大量的爆料,這些東西竟成了他們的粉絲最為寶貴的珍藏。

於是鄭燁很快便學得聰明了,幹脆全部讓韓音帶戲,每一場都有他,幾乎是沒人性的高強度壓榨。於是又是劇組又是醫院,韓音到了日夜連軸轉的地步,三天下來就又瘦了一圈,帶著黑眼圈上戲甚至都不用化妝了,近鏡頭貼著皮膚拍,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連細細的絨毛都能看到,簡直是……極品。

顏心琪和舒文軒都很擔心,怕這個戲拍下來把韓音徹底放倒,鄭燁卻似乎視而不見,說是有些演員進組是有檔期的,拖不起,隻是變本加厲的折磨他。了解鄭燁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根本就是個變態。

這是一場雨中的戲,陳為沐之前隻是懷疑陳為淮和馬月舒狼狽為奸,而正是因為這一次紛爭,他才終於知道了那兩個人各自的鬼胎。他並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陳為淮見他越來越少的,明明開始還非常擔心的問過幾次,但是慢慢的,這個二哥出現的就越來越少了,甚至到後來,他根本不知道二哥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麵。

這個時候,我們的少奶奶田昕還沒有進入劇組,拍的是馬月舒離開後,陳為沐上前和陳為淮對峙的一段。因為天氣畢竟太熱,即使穿著單衣,一整天全身遮掩的厚重還是讓他們有些吃不消,出汗是一定的了,被雨水一澆,貼到身上就是黏黏糊糊的難受,兩人相對一雙苦臉。

陳為淮先前並不懷疑那個人會是陳為沐,但是陳為汐被送出國,而陳為沐又偏偏先了自己和陳為汐成婚。父親在世的時候,不論是做什麽都會帶著這個拖油瓶,雖然嘴上從來不說,但是種種跡象看下來,與其說是陳為汐,倒不如這個陳為沐更為可疑。隻是,二老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那次意外吧,所以沒能在有生之年,給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安排妥帖,卻偏偏又娶了個太精明的媳婦。

陳為淮覺得,隻要陳為沐活著,這個家就是馬月舒的,所以這個時候趁著老大不在,如果馬月舒成了寡婦,她就是縱有登天的本領,也折騰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所以,雖然陳為沐活著比死好不到哪裏,但是對於自己來說,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壓力。

所以陳為淮很快便跟弟弟生疏了,並一點一點從馬月舒手裏剝奪著各種權利,他在外麵做的並不小,所以馬月舒在家裏的那點小場麵,他還是震得住的。之所以選擇這種慢慢蠶食的手段,他隻是看著弟弟的臉麵,就算真的要鬧出點什麽,也要做得滴水不漏人不知鬼不覺,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韓音從樹影裏走出來,隻透過雨簾定定的看著自己的二哥,雨滴一顆一顆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上,他連眼珠都不轉一下。本來,這幾年二哥是他所有的支撐,但是親眼看到這一切,他隻覺得心力交瘁。身旁是棵尚未紮穩根的細柳,他的身體晃了晃,借勢倚在了樹身上,雙唇微微哆嗦著道:“二哥,真的是你。”

舒文軒說,對戲的時候,他很害怕韓音的眼睛,那雙眼睛就像能洞視人心一般,即便是沒有做過虧心事,被他盯著都覺得渾身發毛。而此刻,韓音雙眸中的恍然和失落,糾結著悲憤穿透雨幕和夜色炙烤著自己,即便是雨水都不能衝刷眼底的惶恐,這,隻是被那雙眼睛緊盯的條件反射。明明那麽單薄的一個身體,明明那麽無助的一個人,但是他站在麵前,卻讓人覺得如此壓抑,他身上純淨和蒼涼的雙重逼迫,讓人近距離麵對時,有種發瘋的衝動。

舒文軒下意識的咬住了下唇,拇指在自己的小臂上狠掐了一把才穩下心神。鄭燁敏銳的抓住了這個小動作,哪怕是夜色掩映下幾乎微不可查。兩人眸中一連串的變換,更是豐富而精彩,讓他忍不住想要叫好。

這場戲拍完,韓音和舒文軒都覺得心力憔悴,舒文軒和顏心琪更甚,因為他們一邊拍戲,一邊還要接受濃縮的高強度培訓。韓音雖然也會參加培訓,但是看起來要輕鬆許多,畢竟,他隻需要把曾經學過的東西拾起來,而拍戲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向往,所以幾天下來他的狀態已經非常不錯了,入戲之快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不相信韓音是個新人,因為他的表現的確讓人讚歎,有時,他的一個小動作甚至一個眼神,都觸動內心。雖然進度還有些慢,可以說非常慢,但那絕對是因為舒文軒和顏心琪被鄭燁縱容的胡鬧,以及他自己足夠變態的吹毛求疵。於是大家都說,鄭導果然是火眼金睛,挖到寶了。鄭燁被誇得飄飄然,心裏便得意的不行,對這三個新人就更加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