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001

炎炎夏日,空氣中蠕動著幹燥的氣息。

太陽炙烤著凹凸不平的柏油路,耀眼的白光折射起來,籠罩著空氣裏細密的浮塵,刺得零星過往的行人都無奈的半眯起眼睛。路裏側是一排直直矗立的大楊樹,挑在樹尖的葉子嘩啦啦悶響,攪動著知了聒噪的嘶鳴。路外側是小吃部、雜貨店等一大排小門麵,生意有些冷清,木門有的敞開著,門口偶爾坐著一個大叔或者大嬸,或挽著短袖,或捋著褲腿,腦門上無一不滲著細密的汗漬。

顏心遠把黑色豐田轎車停在一個洗車店裏,交代了幾句便出了門,笑嘻嘻的迎著四周妒忌的目光離開。他一一解開方格子襯衫上的紐扣,隻留下中間一顆,露出麥芽色的結實胸膛。他把右手插入仔褲的屁兜裏,頂著一頭亞麻色的發絲跳下馬路,溜溜達達走向田埂上,越去越遠。

斜靠在一棵垂柳旁邊,顏心遠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站住,慢悠悠的點燃一顆香煙,然後視線落在遠處的某個地方,緩緩的勾起了嘴角。顏心遠的長相還算不錯,至少叼著香煙勾著戲謔的柔和唇線,讓他看上去有著別樣的誘惑。他的瞳仁並不是純黑色,似乎帶點淺褐色,在一頭枯黃色發絲的映襯下,更透出了一種混血般的特質。如果有女子從這裏經過,一定不會覺得他穿的惡俗,十之八九能被他吸引,甚至暗暗歎息一聲好性感,是的,是性感。

顏心遠的視線落在梯田下一口深井邊,一簇樹蔭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一件一件脫著身上的衣服。少年的膚色很白皙,身形偏瘦,遠遠看去隻有翹翹的屁股一上一下的扭動,然後赤條條的一個猛子紮入水中。所以他才忍不住笑起來,淡淡的煙圈在唇邊散開,模糊了他的神色……

香煙一點點燃盡了,那邊依然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水麵上連一絲波瀾都沒有。若在平時,顏心遠一定是轉身離開,該回哪裏回哪裏,該做什麽做什麽。可是這一次,他卻下意識的把煙頭用腳碾進泥土裏,朝著深井晃悠過去。

水麵上一派祥和,清晰的倒映著顏心遠修長的身影,就像根本沒有人打擾過。他盯著腳邊的衣物遲疑了幾秒鍾,終於盯住水麵叫了一聲:“喂,還活著沒?”

當然,並沒有任何回應。

顏心遠兩腳一蹭甩掉鋥亮的皮鞋,撲通一聲躍入水中。水花濺起老高,剔透的花心湮沒了他柔韌的身體,刹那沒入井底,像一條嬉鬧的大魚。

……

少年軟軟的躺在青石板上,像被抽去了筋骨,在顏心遠的幫助下吐了兩口水,長長的睫毛才終於微弱的顫抖了幾下。不知道是被水浸泡的原因,還是本身就是這樣,少年的麵色突兀的蒼白。緊緊閉著的薄唇沒有一絲血色,小巧精致的臉讓人隻靜靜看著就莫名的心疼。

這個孩子缺營養吧,一定是的,不然能這麽蒼白,這麽清瘦?顏心遠把身上水淋淋的衣服一件一件剝下來擰幹,晾在旁邊半人高的石牆上。他盯著自己的內褲看了會兒,又瞥了一眼昏迷的少年,終於脫下來擰了擰水再重新穿上,然後才蹲下身拍了拍少年的臉:“哎,活了沒?”

少年皺皺鼻子緩過來,墨色眸子迷迷蒙蒙的眨巴兩下,哼唧一聲算是回應。顏心遠往外蹭蹭坐在井邊,兩條修長的腿耷拉在井沿上,一下一下晃動。即便是坐著,他的腹部也沒有一絲贅肉,漂亮的六塊腹肌一看就是狠下過功夫的。見少年醒過來,他往前湊湊柔柔的問:“你是學生吧?逃課老師打屁股。”

“學生?”少年似乎有些脫力,聲音又啞又澀,掙紮了兩次才坐起來,先是懵懵懂懂盯著周圍看了一圈,然後睜大眼睛盯住了自己的身體,良久,猛地扭頭看向顏心遠,聲音中竟夾雜著驚恐的顫栗,“你是誰?”

顏心遠納悶的看了少年一眼,見他似乎非常震驚的樣子,順手揉了揉他水潤的發絲,眯眯笑:“你不認識我,你是念一中的吧?普通話真標準。我弟弟也在一中念書,他叫顏心琪,我叫顏心遠,你叫我哥就行。對了,你叫啥?”

少年似乎並未從震驚中走出來,隻澀澀的道:“韓音。”

聲音很遙遠,遙遠的不像在同一個時空……

所謂乾坤倒轉,時光扭曲,不過如此。

在水中不甘的閉上眼睛時,韓音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他甚至覺得,老天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終於替他做了選擇。他放不下,老天做主讓他放下,他放不開,老天做主替他放開。最後的那一刻他終於發現,原來,一切都不似想象中那麽艱難……

從噩夢中醒來,熟悉的一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此刻,韓音隻是緊緊盯著自己的身體發呆:腿上還沒有拍戲時留下的傷疤,修長光潔,漂亮極了。但是,腿還不夠筆挺,身體也不夠健碩,一切都像還沒有長開。膚色還像當年一樣白,白的可悲。鄭燁喜歡健康色,他說太白了不像男人,所以,現在這個顏色連韓音自己都看著陌生。

韓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顫栗著,可這依然不能確認他在這個詭異環境裏的詭異存在。他咬住下唇左右開弓,在顏心遠臉上狠狠的抽了兩巴掌,一對清晰的指印立馬浮上那人英俊的臉頰,於是刹那瞪大了一雙驚恐的眸子,像是大白天的看見了惡鬼。顏心遠兩道劍眉鎖到一處,怒氣衝衝的吼了一聲:“操,你有病吧!”

韓音不等對方做出實質性的反應,兩個耳光便又蓋在自己臉上,痛,真真切切。他的身體晃了兩晃,半死不活的倒向顏心遠肩上:“我,活著?”

顏心遠翻翻白眼懶得搭理他,伸手揉揉臉給自己順氣,其實不是太疼,這孩子傻呆呆的還沒緩過來呢,到底也沒有多大力氣。白長了這麽伶俐,讓水灌傻了,也夠可憐的。

韓音確定了一個事實,重生了!

韓音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期,回到了那個沒有鄭燁的混賬年代。所以一切都結束了,傷痕累累的心,溺死在了聲色犬馬的未來,戛然而止。望著自己年輕的身體,韓音發現,就連自己的心都回到了年輕的記憶裏。原來這個身體,堅決排斥去承載那些滄桑,還原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平靜的水麵上沒有一絲漣漪,一如心底的空洞,就像一場鬧劇落下帷幕,他隻悵然的歎了口氣。

也曾以為會是生生世世的糾纏,即便疲憊到連韓音自己都一再鄙視自己,一次次醉生夢死,他連掙紮都那麽無力。但這一刻卻是如此淡然,一顆全新的心髒,給了他一個空白的人生。原來重生真的如此簡單,簡單到身邊坐一個陌生的人,說一個陳舊的事實,就能開始……

“腦子進水了?”耳邊傳來一聲輕蔑的譏笑,那個自稱哥哥的顏心遠伸手捏了捏韓音的耳朵,他竟然沒有為兩個耳光把這個少年重新踹到水裏,這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韓音告別那個死去的自己回過神,並沒有糾結顏心遠說了什麽,隻一邊揉著火辣辣的臉頰,一邊在腦海中搜索著記憶裏的人事物。初中時,好像有過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叫顏心琪,但是自己跟他從來沒有過交集。那隻是一個老師們常常念叨的名字,符號一般,對於韓音這種可有可無的學生來說,等同於路人甲。他一邊撿著衣服往身上套,一邊輕飄飄的笑了一聲:“剛進了,不是你給我倒出來的嘛。”

穿好衣服坐在顏心遠身邊甩甩頭發,韓音纖弱的更加人神共憤,一縷一縷的發絲墜在眼睛上,濃長的睫毛眨巴出一種讓男人都怦然心動的純粹。這是一種簡單少年獨有的氣質,幹淨而剔透。並不是所有的眼睛都是心靈的窗戶,在韓音迷蒙的眸子裏,即使自詡閱曆豐富的顏心遠,都看不到他心底的任何角落。

沒有人能理解再次為人與自己身體發生排斥的詭異,更沒有人能讀懂埋葬一切再重新回魂的蛻變,韓音真正的重生,在這一刻——祭奠未來,撥開當下。而在顏心遠眼中,韓音隻是一個夢幻的少年,遙遠的不太真實,僅此而已。

可能跟之前的有些不同,不過都是往好的改,嘻嘻……

幸虧有自己存稿的習慣啊,否則怎麽哭死都不知道,求腐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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