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致義不由後退半步,沈顧青與他的距離太近了。眼神投射過去,對方無比認真地望過來,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原來早就知道了嗎?致義忽略了沈顧青後麵一句話。

“嗯?”沈顧青以鼻音詢問。

致義就這麽看著他,“再等等。”然後他錯開身子,在旁邊站定。

沈顧青沉默半晌,隻道:“好,再等等。”

場麵極其混亂,若再沒有人出來主持大局,恐怕這場會議將不歡而散,到時沈氏人人自危,必會為著那總是浮不出水麵的股份持有者勾心鬥角,互相猜忌。

如此一來,就真的亂了套了。致義到底在等什麽呢,還是說,這跟沈轅有關?

一室鬧騰,謝重雲終於忍無可忍走進來,“怎麽還沒結束,這要折騰到什麽時候?”當然這話他是對沈顧青說的,聲音並不大。

沈顧青示意,“坐會兒吧,會有人來阻止這種無謂的爭吵的。”

全場臉色最難看的,莫過於空殼董事長沈轅。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即便是沈顧青,也隻能從那不斷扭曲的麵容上得到些零星的信息。

他敢保證父親在計劃著什麽,但顧蓉娣的出現儼然打破了平衡的格局。

那麽致義呢,他在這盤棋裏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沈顧青不由看向旁邊人,他的側臉沉穩而平靜,察覺不出一絲端倪。

“你就這麽慣著你家好助理,這種好機會可不會有第二次了。”謝重雲耳語。

“不是慣著他。”沈顧青沉聲道。

“那是為什麽?”

沈顧青沒有回答,他似乎有些明白致義的用心了。這場會議本來是在公司內部低調召開的,結果如何不過是為沈氏換了個領頭羊。這領頭羊若是變成他的叔叔伯伯中的一員,在公司所有被管理員看來,似乎無可厚非,元老重臣在沈氏本來就有深厚根基,一朝奪勢易主,他們大概也隻會感慨一句,XX下台了啊。

然沈顧青卻不同,他年輕,閱曆淺,若不是看在董事長的麵子上,很多部門主管都不把他當回事。這樣一個人做了沈氏的主人,底下人會怎麽想,擔憂、失望,亦或更多消極負麵的情緒。這儼然會給沈顧青以後的路子使很多絆。即便自己得到了沈氏的大權,仍然會走上前一世的老路。

所以他需要的,是父親心甘情願毫無保留的讓位,而不是表麵裝模作樣實際卻仍對自己的決策指手畫腳。

至於兩位叔叔和兩位伯伯,現在已不足為懼,致義明顯站在自己這邊,結果昭然若揭。即便最後自己不趕他們走,幾個老家夥也沒臉麵在沈氏待下去。

所以致義實際上等的是父親的一個答案。沈顧青捏了捏睛明穴,致義啊,這是反將了老頭子一軍吧。

沈顧青再次端看老頭子的臉色,當真有趣極了。還有顧蓉娣,出場得很是時候。

“顧夫人,你明說吧,到底是誰?這樣爭論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說話的是二叔,他的眉頭擠在一塊,衣領處因方才的爭執而有些散亂。

顧蓉娣卻是微微搖頭,“這涉及到信譽問題,我答應了他,不能說。”

大伯在這時騰地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從容不迫的顧蓉娣,然後他看見三弟的手搭到了女人的肩上,目光陡然與自己交匯。

瞪視幾秒之後他冷哼一聲,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鼻尖噴出的氣息濃重而強烈,“沈轅,有膽量做,沒膽量說嗎?”

沈顧青勾起嘴角倚在了椅子一邊,默默看著。

致義偷瞄著沈顧青的側臉,一瞬間的瞥視竟被謝重雲細心地捕捉到了,他隨即冷下臉來收回目光,後者倒是雲淡風輕地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大伯的一句話很快得到了對立派的響應,附和之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所有的話題都離不開沈轅二字。

沈老爺子微微吐了口氣,無視了一幹喧囂,目光一個個地看遍了在場所有人,他們的姿態、神色,以及各種意味深藏的眼神。

目光落到沈顧青身上,他唯一的兒子。他看到兒子波瀾不驚地朝他彎了彎嘴角,然後很給麵子地坐正了姿勢,嘴裏說道:“爸,原來那百分之十的股權仍然在你手上,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讓我做了那麽多無用功。”

致義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目光落到了沈轅那放在左側大腿處死死握緊的拳頭上,緊接著收回目光,靜靜地站著。

“好,你真是我的好兒子。”沈轅不著邊際地回了一句,讓其他人頓感莫名。

“這剩下的股份……”沈轅死死盯著沈顧青,然後一下子滑過致義的臉龐,最終落到了他的兄弟們身上,他說,“剩下的百分之十本來該在蓉娣手上,不過中間出了點岔子,我讓另一個人拿走了他,股東名冊上已經重新列上了他的名字,他已經成為名符其實的沈氏股東之一。這個人要將手裏的股份交給誰,完全由他自己決定,我在這場會議裏,已經沒有任何話語權。”

致義的手指明顯顫了一下,連沈顧青也沒想到,老頭子會把燙手山芋又拋回來,果然棋差一招嗎?

致義,你要如何自處?

沈顧青似乎有些後悔了,他不該由著這人使手段。致義畢竟還年輕,怎麽可能鬥得過沈轅這隻老狐狸。

“那這個人到底是誰?別再拖延時間了。”

“是……”

“是我。”致義站出來說話的時候,有些人還在挨個辨認是誰發出的聲音,最後鎖定到這個清瘦男人身上時,忽地哂笑起來。

沈顧青站起身來,側身貼著致義的臉道:“你被看扁了。”

致義不為所動,他踱步走到沈轅與顧蓉娣身後,雙手分別搭在兩人的肩上,隻說:“董事長與顧夫人十年朝夕相處,感情堅不可摧,顧夫人的意思其實就是董事長的意思,顧夫人,我是後生晚輩,況且棟事會議也是第一次參加,完全摸不著頭腦,還是您來說句公道話吧。”

顧蓉娣倒也謙和,“我一個女流之輩,能說什麽?”

“讓你說你就說吧。”還是沈家大伯,他看顧蓉娣時的眼神似乎特別耐人尋味。

女人看向身旁的男人,對方沒有表態,“那我……就隨口說幾句。”顧蓉娣似乎做了一些醞釀,然後才侃侃道來。

說完之後,沈顧青的大伯第一個站起來,說了句“年輕人的天下了”,便揚步走了出去。領頭羊敗退,其他人自然也是紛紛拉開椅子,一言不發地跟上去。

顧蓉娣其實也沒有說什麽,無外乎是沈轅對沈顧青的厚望和愧疚,以及想要退居二線的希冀、那些年對沈夫人的遺憾,甚至自己作為女人的一點私心。

就這麽一段普普通通的話語,沒有牽扯到任何與沈氏股份有關的話題,竟讓氣焰囂張的沈家大伯甘願認輸,連致義也沒想到。

沈顧青勝了,勝得非常光彩。他還是沈氏的副董事長,但董事長一職似乎空出來了,據說會在年末股東大會上正式任命沈顧青為正董,不過憑借現在的形勢,他已與正董無異了。

沈氏一些管理層,幾乎是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有喜有憂。喜的是,新的領導者可以帶來新的文化、新的氣象;憂的是,這位新的領導者看起來年紀尚輕,這能帶好沈氏往下走嗎?

“需要為你設計宣傳標語嗎?像美國總統選舉那樣。”致義高興地說。

“免了吧,這些噱頭唬唬平民老百姓還可以,在沈氏,他們會覺得你很沒頭腦,隻會做表麵功夫。”沈顧青攬過致義的腰,兩人跌倒在沙發上,劉姨剛好經過,一邊嘖嘖咂嘴,一邊直捂眼睛。

“劉姨麵前規矩點。”致義撥開他的手。

沈顧青支起身想把這人拉回來,這會兒電話響了,周楊的,這女人可真會挑時候。

“喂?”

“恭喜啊,沈董事,我們的約定是不是該兌現了?”

沈顧青耷拉下臉,這女人真是實際得要命,多說些恭維的話會死嗎?

“一步一步來,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

“顧青,劉姨讓我問你,圓椒和青椒,你想吃哪個?”致義的聲音傳過來。

“……你很忙?”

“是啊。”忙著吃飯。

“那我不打擾了,改天我們聊。”周楊也有懂事的時候。

沈顧青掛了電話,致義走過來,“誰的電話?”

“一個朋友的,不必在意。”致義開始對自己問長問短了,這其實……是個好現象吧。

不過在此之前,沈顧青必須弄清楚一件事,致義到底是怎麽得到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的,他和父親,到底有怎樣的交易。不把這件事弄明白,他心裏就像插著一根刺。

晚餐的時候,他沒有將話題提出來,劉姨在場,再加上致義也高興,沒必要弄出不和諧的氣氛。

後來沈顧青意識到,讓致義講出事實來,其實沒必要那麽嚴肅,他可以有很多種方法,比如在床上,比如在浴室。當然他也這麽付諸行動了。

不過致義習慣於衝涼,在浴室裏呆不了幾分鍾。如此便轉戰床上了。

結果致義很快關了床頭燈,竟在漆黑中主動地撫摸著沈顧青的身體。

沈顧青平躺著,致義的手掌帶著薄繭,撫摸上來的感覺很奇特,很能帶動人的感官。

“致義,有件事我想問你。”

“嗯,我也正想和你坦白。”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本來環繞在沈顧青腦中的欲.念忽然消散得無影無蹤,致義的呼吸均勻平穩,他覺得這可能是最恰當的談話方式。

他們之間除了性,更多的是愛。